“照哀家说, 这曾默被皇帝抓住把柄, 已经是废人一个,大哥你又何必再为他奔走。”太后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了一口, “天下的读书人多的是,没了曾默还可以有李默张默,你又何必非在他身上耗费这么多心血。”
曾默在扬州收受贿赂,导致皇帝手里握住了他们这边一个把柄, 这事让太后有些不悦,因此对那曾默也没了好印象。
杨世昌自打这唯一的妹妹成了太后后,一向少有违逆她心意的时候。但是曾默才学横溢, 确实是他十分看重的学生,如今犯了错被御史告了一状,他为了避嫌,只能将此事交予周晟裁决, 而周晟却迟迟不下处罚, 他只能找上太后,让她在周晟面前求情一二。如今见太后不愿帮忙, 杨世昌再三恳请,太后仍是原来的态度,杨世昌也没了办法。
太后不愿一个曾默让兄妹两人的关系弄僵, 便将沈凌抬了出来,“妍儿进宫以来,对你和大嫂颇多想念。今日你既然来了, 就用了午膳再走吧!我已经让人去请妍儿了,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杨世昌多日不见女儿,又兼女儿现在有了身孕,也想知道她的近况,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沈凌过来时,就见到了太后下首坐着的一个中年美男子,正是她这辈子的父亲,周晟心心念念想要扳倒的首辅杨世昌。
杨世昌见到沈凌带着一众宫女进到殿内,当下就要行礼,被沈凌制止了。
太后道:“今日没有外人在场,大哥你就不要讲究那些礼数了。”
杨世昌坐定以后,问了沈凌一些问题,沈凌都一一答了。末了,沈凌便问起最近御史弹劾的事,她虽然在养胎中,但是也关注了一些外面的事情。曾默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她想要不知道都很难。
杨世昌脸上就露出一丝无奈,“圣上留中不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沈凌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也明白了杨世昌今日进宫的目的,不由问道:“听人说,那个曾默是父亲最得意的一个门生,不知是不是真的?”
杨世昌点头道:“曾默的确是我最心爱的一个门生。你大哥二哥不争气,我后来便将心思放在了这些门生身上。曾默确实是其中最有聪明才气的,可惜就是聪明太过,犯了自大的毛病。”
太后哼了一声:“那个曾默有什么好的,照哀家看,还是自己家的人用着最放心。我看族里也有几个出众的子弟,大哥你挑出两个历练历练,过几年再找皇帝封他们一个官做......”
杨世昌不由沉默了下来,族里的子弟若是成器,他为何会舍近求远,分明是一些纨绔子弟,成日吃喝嫖赌,只会叫女眷进宫来讨好太后,见了他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三言两语都说不清。可是这番话,又不好对太后说,杨世昌只能一字不发。
沈凌见状就道:“姑母的用意是好的,只是那曾默到底是父亲心爱的学生,眼看着他被御史弹劾,我们却什么都不做,岂不寒了父亲那些门生的心。”
这一句话立时让太后的不满之心咽了下去,没错,杨家之所以屹立不倒这么些年,靠的无非是杨家的朋党故交以及杨世昌的众多门生,若是一旦同这些人离了心,那杨家不用皇帝动手,自己就离倒台不远了。
杨世昌先前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想到这点,等女儿说出这番话以后,他不由赞赏的看了沈凌一眼,“几个月不见,妍儿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沈凌含笑道:“女儿也是入宫以后,接手了宫中的事务以后方才明白这些道理。其实治理后宫和处理前朝政务的道理是一样的。比如父亲想要保住曾默,依女儿之见,可以从弹劾他的那名御史下手。”
沈凌自己是做过县令,当过诰命夫人,又处理过朝政的人,知道那些御史,尤其是到地方上巡查的御史,多半会趁机中饱私囊。因为地方上的官员为了不让御史弹劾自己,自然百般讨好,大献殷勤,收取贿赂自然也是常事。
只要查出这位弹劾的御史收受过贿赂,再扯出几个行贿的地方官员,那么曾默这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凌将这番话一说出来,杨世昌马上赞道:“妍儿这个主意妙得很,不愧是我杨某人的女儿,只可惜托生成了女儿。要是男儿身,我又何须在曾默身上耗费这么多精力。”
沈凌淡淡笑道:“父亲这话说差了。女儿身也一样能为父亲分忧。只是曾默这人据父亲说是颇有才气,但是这种人通常都有不少小毛病,父亲可以借此机会将他扔到偏僻的地区,历练他几年。若他果真是个成器的,那么自然可以将地方上治理的井井有条,也不枉父亲对他的栽培。若他熬不过去,在偏僻地区自暴自弃,那这样的人,父亲又何须再浪费精力。”
沈凌之前处理朝政的时候,经常会接触到曾默这样颇有才华的人,对待他们这种人,沈凌的态度一向是优胜劣汰,把他们扔到地方,看他们的政绩再选择提拔或是贬谪。
杨世昌被这番话惊得好半天回不了神,自他入阁成为首辅后,一向是把自己的门生故吏做妥善安置,不是油水丰厚的职位就是富庶的地方,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更多的人想要追随他。
所以他从未想过,将自己得意的门生放在艰苦的地方锻炼。万一那些门生吃不得苦,岂不毁了一个人才?
“可是只有在地方上打磨过的官员,将来处理起朝政的人才知道最底层的老百姓真正需要什么,心里才会装着民生社稷。”沈凌坦言道,“父亲觉得,为官之人心里最该装的是什么?若是只想着自己的功名利禄,只计较一时的得失,那么又怎会有留名青史的诸多大臣?”
太后虽然听不懂沈凌与杨世昌探讨的东西,但是也是做过这么多年皇后和太后的人,知道用人的道理,开口插话道:“妍儿说的没错。那个曾默确实需要打磨一下,不然将来如何成得大器?”
太后站在沈凌这边后,杨世昌也无话可说了,他心里暗道,那就试一试吧,也许曾默栽了这么一个跟头,真会从中吸取到教训,将来到地方上奋发图强也说不定。
这样,几天以后,弹劾曾默的御史被查出收受贿赂,且牵扯进几个地方上的官员后,原来的曾默一案彻底被众人忘记,等众人想起来时,曾默已经被发配到了偏远地区。
且不提杨世昌为了曾默一事,如何耗费心血,只说周晟在御史被查出收受贿赂以后连带扯出几个地方官,尤其是这几个地方官都是自己这边的人以后,不由龙颜震怒,狠狠批了这几个地方官一顿,革了他们两年薪俸。没办法,他手底下的人并不多,若是革去他们官职,将来还有谁肯站在他这边。
只是仅仅罚俸两年,再对比曾默被贬到穷山恶水的偏远地区,众人不觉对皇帝的偏心有了认识。
对此,周晟也很无奈,他在御史事发以后,原本是想对曾默从轻发落的,是杨世昌一再上折子让他把曾默派到偏远地方,他自然乐见其成。哪知后来竟会被人以这个为由说他任人唯亲,处事不明,真让周晟有理说不清。
所以,周晟一郁闷,连着好些天没有进后宫,天天把自己关在文华殿里与几个心腹商量对策。毕竟此次将矛头对准曾默,原本是想给杨世昌一个下马威的,但是没想到下马威没使成,自己这边倒暴露出了不少问题。
因此心里明白的沈佩致就建议周晟可以将杨家放在一边,先改革吏治,毕竟现在吏治已成一大问题。
周晟思拊良久,最终觉得沈佩致说的没错,杨家可以慢慢来,但是吏治却不能不治理了。
当周晟连着一个多月没有踏足后宫时,后宫却比平时热闹了几分。
起因是丽嫔从坤宁宫请安出来后,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有意找茬,硬说如嫔的宫女冲撞了她,命人打了那个宫女一巴掌。此事将如嫔气的够呛,她这些日子与婉嫔走的近了些,没想到却惹得丽嫔针对上了她。
她被丽嫔下了面子后,当即回去找沈凌告了一状。
沈凌知道她是周晟的心尖子,自然提起精神应对,将丽嫔请了过来。
丽嫔来的时候,和嫔也跟在后面,不多时,听见动静的婉嫔也来了。
现在沈凌下面五个妃嫔已经分成了三拨势力,丽嫔和和嫔一拨,婉嫔和如嫔一拨,柔嫔则自成一派,两边都不靠,也两边都不得罪。
所以即使听闻四嫔都到皇后那边去了,柔嫔也窝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
沈凌也想和柔嫔一样躲清静,可惜两拨人谁都扯着她不放,张口闭口请皇后做主,让沈凌倒做了难。
这事摆明是丽嫔不对,可是经过和嫔那张嘴,那个宫女硬被说成了冲撞她,还非要请太医过来给丽妃把脉。
沈凌被她们闹了这么半天,心里大概有了数,和嫔和丽嫔能有这么大底气对抗婉嫔和如嫔,想必是有了筹码,加上她们一直嚷嚷着要叫太医过来,沈凌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半是丽嫔有了身孕,才借此给如嫔气受。因为她知道,一旦她被爆出身孕,错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她。
婉嫔和如嫔都是明白人,不等太医过来,她们已经猜到了。两人心里都是同一个念头,这丽嫔也不过就是在柔嫔不舒服的空档承宠了一两次,怎么就这么幸运怀了身孕?
最后,丽嫔果真被把出了喜脉,沈凌自然不会再揪着她的错不放,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放过了。不过看如嫔那副委屈的样子,沈凌看向丽嫔的时候不由带了些好奇,若是被周晟知道如嫔受了委屈,也不知道是顾念心尖子呢,还是偏心自己的子嗣?
不知情的丽嫔却看不懂沈凌眼里的神色,她见皇后落了如嫔的面子,心里高兴得很,和嫔说的没错,后宫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这子嗣,有了子嗣,谁都得让着她。
和嫔看见沈凌的目光,心里却一突,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她之所以怂恿丽嫔找如嫔的麻烦,一来是如嫔与婉嫔走得近,得让她知道厉害;二来是,如嫔不得宠,却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委实让她看不惯。
可是如今看皇后的样子,这如嫔好像也不简单,和嫔不由得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