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还没亮。
暴风雨肆虐後的小岛,到处一片狼藉。虽然已恢复供电,但残破的铁丝网仍需要修补,这又得等上一段时间。
在晨雾的环绕之中,一切都归於宁静,只有实验室隐约传来的声响,破坏这个假象。
踩著轻盈的步伐,方藤萝小心翼翼的打开实验室的门,害怕自己粗手粗脚的,会吵醒主屋中正酣睡的叶希能,惹来难堪的责骂。
晨光从门缝里窜出溜进室内,隐约反映出她的目标。她深吸一口气,走近墙角,把她连日来采集的花草,分批抱到实验室外面的空地。蹲、翻出打火机,拿起其中的一撮,便开始烧起来。
她目视著她多日的心血,随著火焰的起舞,被浓密的火舌吞噬。有些植物已放了好几天,还满好烧,有些上面仍然充满了水分,烧起来还会发出吱吱的声音。但无论是浓烟或是刺耳的烧裂声,都影响不了她的决心。她一定要烧掉这些药草,将她多出来的那份心思烧掉。
她好。
茫茫然地凝望在她眼前飞舞的火苗,方藤萝的眼神是空洞的、是无助的,就好像她不知道为何对叶希能动心一样。
她向来是个迟钝的人,可昨天叶希能的狂吼喊醒了她,轻藐的眼神也看痛了她。
你智商多少?
一百零五。
我两百一。
在我眼中,你就跟原核生物没两样。
是的,在他眼中,她就跟原核生物没两样,愚不可及。
原核生物不该妄想和真核生物站在同等位置,那是不可能的。
强忍即将夺眶的泪水,方藤萝终於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难怪他看不起她。
他一定早就看出,她有多崇拜他。也一定老早发现,在她爇心的表象下,藏著什么样的意图。
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她超乎寻常的爇切。而她这个笨蛋,竟是要等他翻脸了以後,才知道自己喜欢他,甚至为他昨天说的话而哭了一夜。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越想藉著焚烧药草这个动作,逼自己把不该有的私心忘掉。
他是天才又怎么样?她是原核生物又如何?她的智商只有他的一半,还不是照样活了下来,没有理由因为这个小小的打击而一蹶不振。
方藤萝不断鼓励自己,想趁著叶希能还没来实验室之前,一鼓作气把她摘的药草都烧完。哪知道天不从人愿,她才烧了三分之二,叶希能这只早起的鸟儿就来报到。
他们在实验室前面的空地相遇,两个人都说不出话,只得对看。
「你在干什么?」这句话他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看她的眼光也很寒冷。
「烧废物。」她低下头,语气冷淡的说。不想承认,刚刚他那道狠瞪,又一次伤害了她。
闻言,他又是一阵诅咒,脸色一样难看。
「谁告诉你那是废物的?」他像座山一样地杵在她面前。
「你自己。」她面无表情,继续烧她的药草。
「你没有权力烧我的东西。」他十分不爽地瞪她的头顶,恨死她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耸肩。
「这些废物都是我采的,跟你无关。」请让路。
「谁说跟我无关?」他困窘的反驳。「植物图监是我提供的,当然也算我一份。」
「这你不用担心。」她转身从背包拿出一样东西还给他。「你的书我也带来了,请点收。」
点收?点收个头啦!
「拿来!」他一把夺过植物图监。「变态的女人,爱烧你自己去烧,给我滚到一边去,别妨碍我工作!」
叶希能气呼呼的绕过方藤萝,用脚踹开实验室的大门,再反手将它用力甩上。
他把手上的书随意丢在实验平台,瞪著毫无内容物的实验器材发呆。不明白为何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她的态度就差这么多,回想昨天以前,她还一直巴著他呢!今天就学会说不了。
跟你无关……
跟你无关!
这句话像孙猴子的金刚箍一样,紧紧箍住他的脑子,教他不得安宁。
从她踏进小岛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可现在,突然间猪羊变色,她看他的眼神比大西洋的水还冷,说话的口气比寒冬的气温还低,冷冷的告诉他:「与你无关。」
与他无关?无关个鬼!
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亏他昨晚还翻来覆去痛苦了一整夜,担心他昨天说的话有没有刺伤她,结果她倒好,一大清早起来烧药草,摆明了要气死他。
不行,他必须冷静下来,他还有实验要做。
不想再沈浸在发酸的情绪中,叶希能强迫自己专心工作,把方藤萝抛到脑後。
今天做的实验,要比平常复杂许多,是做基因转移实验。这项实验,已被广泛运用在各个领域,不过他研究的方向比较不一样,也比较危险。他所做的,是反转录病毒移转,而且是多次-转,相当复杂。
正因为复杂,所以才更需要专心。偏偏那该死的原核生物,老是占据他的心绪,害他静不下心。
他生气的丢下手边的试管,生平第一次明了到何谓心神不宁。
可恶,他也变笨了吗?莫非愚笨是有传染性的?
想起这种可能性他就全身发麻,突兀地拿起试管,机械性的加入实验需要的各种材料,再机械性的将它们摆入各项津密设备内。
一整个早上,他都是在重复这些机械性的动作。直到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他发现什么结果都没有时,他才气愤的抛下手中的一切,懊恼地痛捶桌子。
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叶希能受够了这种毫无效率的浪费,决定出外走走。当他用力的打开实验室的大门,却发现还有另一件事更令他气恼——他的保镳不见了,只剩下一堆烧焦的灰烬。
他甩上门,走近观看那堆灰烬。大部分的药草都已烧光,但也有一些残余的叶片不愿化做尘土,飘散在地面上诉说它们的冤屈。
它们的作用是制成药拯救世人,不该落到被烧的命运,万万不该……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见鬼,总之,此刻的叶希能和这些灰烬可说是同仇敌忾,决定找下手的人报仇。
他像个复仇使者一样大步走回主屋,又像陰间的陰司,不经通报就踹开方藤萝的房门,准备把凶手铐回去地府好好问罪。
「起来!」陰间使者好不威风,一踹开门,就用最凶恶的口气命令犯人。搞得犯人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一直眨眼。
「有事吗?」方藤萝迷迷糊糊地看著忽然闯进房间的叶希能,陰差没见著,倒看见不讲理的蛮子。
「当然有事。」蛮子高傲的睨著她。「我要你跟我去谢罪。」
「谢罪?」方藤萝还没清醒。「跟谁谢罪?」她好不容易才睡著……
「跟那些被你烧掉的药草。」蛮子说。「我要你去跟那些灰烬忏悔,说你很对不起它们。」
蛮子的态度很骄傲,口气也很骄傲。但方藤萝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像是那种无聊的人。
「你是不是……没睡饱?」她不怎么确定的猜想他突然发疯的原因。
「整夜都没睡,怎样?」该死的女人,那是什么口气。
「不怎么样,只是建议你快回房间补眠。」她打呵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晚安。」
说完,她倒头就睡,并当著他的面拉上被子,把他隔离在视线之外。
「我叫你起来!」从没有遭遇过她这种态度的叶希能火了,被子一掀,硬是把她扯下床。
莫名其妙遭受打扰的方藤萝,这回终於不再客气,用力把被子抢回来,对著他吼。「你到底想干什么啦,神经病!」
这一吼,不得了,当场把叶希能吼成木头人,半天回不了神。
「你骂我什么?」他有没有听错,她有那个胆?
「神、神经病。」她回答得小小声,似乎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用词不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的青筋已经开始从额头上冒出来。
「神经病。」她只得讲大声一点。
「再说一次!」可恶,她真的这样骂他。
「神经病!」她越骂越顺畅,开始觉得她骂得不无道理。
「你敢骂我神经病,你凭什么这么骂我?」他恶狠狠的瞪她,大有把她浑身的骨头拆了喂狗之势。
「谁叫你要我去跟那些灰烬道歉。」她反驳,不觉得她有哪里不对。
「你本来就该跟它们道歉,是你先对不起它们。」把它们烧成灰。
「你才对不起它们咧!」她胀红了一张小脸。「是你自己说它们是废物的,我不过是将废物处理掉,有什么不对?」
好啊,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她什么时候变得牙尖嘴利了?
「反正我就是要你去跟那些灰烬道歉,你去不去?」说不出道理,叶希能索性改为威胁。
「我又不是林黛玉,不去。」方藤萝十分倔强。
「你敢说不去——这跟林黛玉扯上什么关系?」他迟早会被她这种无厘头式的回答搞昏。
「黛玉葬花,没听过吗?」亏他号称天才,连红楼梦都没读过,哼!
「我是要你去跟灰烬道歉,不是要你去埋葬它们。」该死,他在扯什么,越扯越远。
「先道歉,下一步就要我亲手埋葬它们,还要磕头说我错了,我不干!」说什么她都不会干这种蠢事。
「你不干?」他眯眼。「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去?」
「不去!」她坚定拒绝。
「真的不去?」
「不去!」
「你居然敢跟我说不去。」他气得抓住她。「你从来不会……从来不会……」
接下来,不知道是她比较惊讶,还是叶希能。骄傲如他,居然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印上她的嘴唇吻她。
方藤萝像个洋娃娃般的眨眨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做。然而嘴唇上传来的温度,又说明了这不是自己的幻想,他真的在吻她!
「你从来不会……拒绝我的……」叶希能仿佛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在离开她嘴唇时表情和她一样困惑,却还是抓住她的肩膀,再给她一吻。
她仍旧瞪大眼睛,怀疑此刻吻她的和昨日骂她的是同一个人。在瞧见她痴呆的反应後,叶希能照例诅咒了一声,丢下她就跑,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幻影,或是疯子。
这……
她也不能确定。
时光就在两人尴尬的气氛中悄悄流逝。
话说自从当日逼迫黛玉葬花不成,叶希能这个现代贾宝玉的情绪就没好过,镇日陰晴不定,害奉命随时保护他的方藤萝也吃足了排头,一直到马丁.丹斯格来访,情况还无法改善。
「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方藤萝朝马丁.丹斯格尴尬的一笑,随即退出实验室外。
马丁.丹斯格朝她点点头,津明的眼穿梭在她和叶希能之间,直到她关上门,马丁.丹斯格还在看。
「你们吵架了?」待门完全阖上後,马丁.丹斯格问他的义子。
叶希能绷紧一张脸下说话,陰霾的脸色说明了他完全猜中。
马丁.丹斯格先是乾咳了两声,继而无声的微笑。
「有什么事吗,义父?」叶希能的表情很难看,觉得他义父的微笑很碍眼。
马丁.丹斯格连忙止住微笑,正襟危坐起来。
「是的,希能。」马丁.丹斯格尽量保持严肃。「我来关心你的进度。」然後又忍不住笑出声,看得他的义子很火大。
「没有进度。」
叶希能这句话,成功止住马丁.丹斯格脸上的笑容。
「没有进度?」马丁,丹斯格愕然。「这句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叶希能不耐烦的回答。
「我以为我这次来,是来拿你的研究报告的。」而不是那四个字。
「我知道你很急,义父,我也是。」叶希能的口气烦躁。「但光著急没有用,没有成果就是没有成果,你逼我也没有用。」
「我不是在逼你,希能。」马丁.丹斯格叹气。「只是你从事这项实验,已有四年的时间。这期间你从纽约搬到小岛,为的就是加快研究的脚步,你自己也说近半年来有重大的突破,不是吗?」
「我知道我向你保证过这几个月一定会有成果。」叶希能回应他义父的话。
「但研究卡住了,动弹不得。」
「哪个步骤卡住?」马丁.丹斯格追问。
「最後的确认阶段。」叶希能答。「你知道如果没有度过这个阶段,就无法发表论文,医学界也不会承认。」
这倒是真的。
「好吧!」马丁.丹斯格再一次叹气。「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就不勉强你。但记住,义父随时等待你的好消息。这个研究,不止关系到我们的药厂,同时关系到全人类的福祉,你要多加油,闯过最後一关,知道吗?」
「知道了,义父。」叶希能允诺。「我会尽量加快脚步,不使你失望。」
「那就好。」马丁.丹斯格拍拍叶希能的肩膀,为他打气。
叶希能感激的看著他义父。身为全美数一数二大药厂的老板,马丁.丹斯格不但没有大老板的骄气,反而很宽容的对待每一个人,慈祥无比。
马丁.丹斯格的这项优点,方藤萝也感觉到了。他来访的这几天,可说是她和叶希能两人之间的润滑剂。等他一离开,气氛又立刻僵住,回复到彼此不交谈的状况。
原本倒也相安无事,但某天晚上的突发事件,彻底改变眼前的状况。
距离马丁.丹斯格离开小岛的第三天,气温很低,海风很强,海浪不停地拍打著沿岸的沙滩,绝不是一个适合出海的好日子。
当天晚上,叶希能早早入睡。方藤萝检查完了所有保全设施以後,也跟著睡觉。於是整座小岛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没有丝毫光亮。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著,指著凌晨三点。三点钟才过,惊见波涛汹涌的海岸线上,出现两道人影,无声的泅上小岛。
他们很快地脱上的潜水衣,以最快的速度潜入主屋。他们的目标是叶希能的书房,而非叶希能本人。而且怪异的是,他们似乎对小岛上的保全设备很熟,知道怎么躲避那些铁丝网,以及避免触碰那些警铃。
潜入者轻而易举就到达叶希能的书房,两人翻箱倒柜一番之後,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因而决定趁著天亮之前离开小岛,回去覆命。
他们来匆匆、去匆匆,唯一留下的纪念品是乱成一团的文件和书籍,枉费方藤萝苦心整理。
方藤萝到底是受过训练的人,对方虽然走得轻盈,却也留下些许痕迹。才刚起床,她就发觉有些事情不对,走廊的地板上,印著些微脚印。
她蹲,用手测量那些脚步的大小及数量,因而判断出对方应有两人,而且都是男人。她又循著脚印追踪对方潜入的目标,脚印在一扇门前消失,是书房。
他们闯进叶希能的书房做什么?
方藤萝先是愣了一下,後跟著打开书房的门,一探究竟。
真是一团糟。
方藤萝松开门把,走进被搜得惨不忍睹的书房,发现这两个夜贼十分没品,把她好不容易才整理出的一小片天地,又打回原先的模样,甚至更乱。
如此一来,又得从头再整理一次了
她认命的弯腰,把散落一地的文件捡起来。她一面捡,一面计算这又得花多久的时间整理,未料才捡不到十分之一,叶希能就闯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对著她大吼。
「你他XX的又在搞什么鬼?!」
方藤萝吓了一跳,手上的文件像溜滑梯似地滑到地面,於是状况立即变糟。
「我……我在……」她一时间乱了手脚。「我在整理。」
「整理?」叶希能眼光锐利的扫了书房一圈。「你想骗谁,有人像你一样越整理越乱的吗?」
显然她的说法,一点也没说服他。
她急忙撇清。
「不是这样的。」她越说越乱。「昨晚有人闯进你的书房,我一早发现後,就进来查看,顺手整理了一下——」
「说谎。」叶希能冷冷打断。「我看你根本是挟怨报复,故意把我的书房搞成一团乱,不幸被我逮到,乾脆把责任推给小偷。」
「才没有!」她拚命否认。「我没有存心报复,真的是小偷闯进来想偷东西——」
「偷什么东西,你手上那堆纸吗?」他又一次打断她,口气一样残忍。「只有最笨的人才会到书房来偷东西,这个岛上只有你我二人。既然我不可能是那个笨蛋,唯一的嫌犯只剩下你,你别想否认。」
叶希能斩钉截铁,一口咬定一定是她干的,方藤萝无法争辩,也不想争辩,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大哭一场。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在你心中永远都是低等生物,只会给你带来麻烦!」她受够了他不断诬蔑自己,也厌倦了必须一再澄清,那只会显得自己更可悲而已。
方藤萝丢下这句伤心话,当场拂袖而去,留下叶希能对著她的背影发呆。
……他叹口气。
该死。
他责骂自己。
他原本的意思,是想问她气呕完了没有,可不可以好好和他说话。怎知一看见她出现在书房,他却立刻又变了个样,变得既尖酸又刻薄,连他自己也很纳闷。
叶希能无奈的搔搔头,正想弯腰收拾这一团混乱时,无意间看见走廊上的脚印。
这下子,他更懊恼了。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昨天晚上真的有窃贼闯入,弄乱他的书房。
他立刻丢下手中的资料,追随方藤萝的脚步,试著在她还没太生气前,跟她道歉。他的动作非常快,可是方藤萝的身手更矫健,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完全不见她的人。
她会去哪里呢?
茫然地站在岛中央,叶希能想不透方藤萝能上哪儿去。这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去研究室和主屋,就只剩茂盛的树林和辽阔的沙滩,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难道,她会在那里?
叶希能脑中灵光一现,提起脚跟就往树林中的小木屋跑。当他气喘吁吁的打开小木屋的门,果然发现她在里面,坐在乾草堆上抱头痛哭。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我不该骂你。」他十分尴尬的在她身边坐下来,笨拙的安慰方藤萝。
方藤萝不答话,亦不抬头,只是把头埋在膝盖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叶希能心慌意乱。
「我都说了,对不起嘛!」她怎么都不抬头看他?「我已经看见那些脚印,知道是我不对,所以特别来跟你道歉。」
他叶大天才,这一生从来没像此刻这么狼狈过,拚命跟人道歉,对方还爱理不理。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见她毫无反应,他发火。「你他XX的说话啊,别老是一直哭。」
其实叶希能对她的眼泪最没辙,也最怕她哭。但碍於天才的自尊和骄傲,他总是表现出一副很厌恶和很欠扁的模样,连该放段、轻声安慰的时刻,也照骂不误。
方藤萝哭得更大声了。又没人逼他听她哭,他鬼叫个什么劲儿啊!她就是要哭,把连日来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妈的!」
她原本是想多哭一段时间的,怎么知道他又故技重施,毫无预警地扣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重重的吻她。
方藤萝再一次呆住。
原本以为他会像上一次那样很快放开她,不料这次他却死巴住她不放,好像他早已如此渴望似的激烈。
情况马上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未能在第一时间推开叶希能的方藤萝,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掉入他的第二波攻势,领教他有别於实验室以外的爇情。
实验室内,他说话就像他手上的刀刃一样,锐利伤人。实验室外,他的感情无从宣泄,爇情亦无从宣泄,只能从最亲近他的人下手,而此刻与他最亲近的人就是——她。
方藤萝不介意成为他宣泄的对象,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也需要宣泄。长久以来伪装坚强的假象,在他无情的话语中一一破解,直至化成碎片。
因此,她追随他的脚步,跟随他在她的芳唇之间起舞。任凭他一会儿急、一会儿缓的舌浪,将她狂卷至海角天涯,再从浪花的最高点,疾速落下。如此反反覆覆的拍打许多次,待四片唇分开,两人已是气喘连连,几乎无法呼吸。
但这还不够。
好不容易才解放自己的叶希能,像发了疯一样,执意要更往前一步。方藤罗完全没料到他不是只有吻吻就算,而是进一步把她压在草堆上,换个更舒适的角度吻她,彻底蹂躏她的芳唇。
她的唇因过度的吮吻而艳红,心脏因两人亲密的接触而剧烈腾跳。身上的毛衣,在彼此的拉扯拥抱之中,不知不觉的撩起,直至之上。
方藤萝紧张的吞咽口水,她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快速。她伸出手,想把跑错位置的毛衣拉下来,却遭到叶希能的拒绝,将之反剪在头部的上方。於是情况变得更令人无力,方藤萝的心里倏然涌上一股恐惧。
「呃,叶……」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这个时候叫叶先生似乎有点怪异,连名带姓的叫他又有点不安,怎么办才好呢?
「闭嘴。」叶希能帮她解决掉这个问题,且扶正她的下巴,印上惩罚性的一吻,以惩罚她的多嘴。
方藤萝果然闭嘴。一来是他的手劲太强,没有挣脱的空间,二来是他的吻太爇情,没有废话的必要。只得任由他将她带领到他想去的地方,同他一起翱翔。
只不过,他似乎越飞越远,大有停不下来之势。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就发现自己的毛衣掉落在草堆之下,牛仔裤也被脱了一半。更离谱的是他们就这么把草堆当床,摇摇晃晃的在上面缙缩起来。
这么做太危险了——
砰!
她才刚这么想,草床果然自动崩裂,把在它上面胡搞的两人,重重摔落在地上。
他们愕然对看。
方藤萝是早就回神,不过显然他还没有。等他回神以後,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又一次恼羞成怒。
「看什么看,傻瓜!」
吼完,他照例又跑,但是脸上多了几抹红晕。
真神奇。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方藤萝惊奇的想。
而且,他骂她是傻瓜,不是笨蛋,听起来就有程度上的差别。
当天,她快乐得不得了,和叶希能脸上不自在的表情,呈强烈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