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死一般的安静。
摇摇晃晃的马车门口，莫莫跪成一个虾米，不时抬眸，轻瞟一下马车內厢——
白色虎皮铺就的软塌上，卧着一名身形魁梧高大的男子，他一腿微曲，一腿随意的伸长放着。单手支着额角，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虎榻前，一袭烈焰红袍的修长高挑身影，双膝着地，跪得笔直。她耷拉着脑袋，两手揪着耳朵，断断续续的低声抽泣着。
“青安，那叫白鹭的小子赎出来了吗？”虎皮软塌上的男子低声一吼，沙沉的浑厚男音，让莫莫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回禀爷，已经交换条件，赎了出来。不过人已经半死不活，就摆在了随行的马车内。”马车外一个清脆的嗓音回禀道。
“什么条件？”塌上男子问道。
“大当家……许了云七小姐随身伺候爷。”青安回复道。
虎皮软塌上的男子，轻微“啧”了一声，越发使劲地揉着他的太阳穴。
“战神哥哥，小九知错了。小九只是想要抢那云七小姐玩玩，没想捅篓子。”九公主一改平日或清冷疏离、或嚣张跋扈的形象，竟然跪着往塌前蹭了两步，两手揪住塌上男人的黑金袖边，低声撒娇道，“战神哥哥一向最喜欢小九了，不会因为小九抢人未遂就惩罚小九的。”
莫莫浑身一阵抽搐，顿觉天雷滚滚，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皇后两口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九公主，竟然在闻安国五皇子裴堤——叱咤风云的护国战神瑞王面前，是这样一副人设，简直让人以为眼睛的睁开方式不对好吗？
“莫小莫！”瑞王一手抓着身材高大的九公主肩膀，跟拎小鸡似的，往旁边一移，看着莫莫，冷声道，“跪前来，说清楚。裴堇汐不懂事，你这个老嬷嬷也没长脑子吗？”
嘤嘤嘤……人家是小嬷嬷，不是老嬷嬷好吗？
莫莫委屈地瘪着嘴，学着九公主的样子，双膝跪地往前蹭了几步，这才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偏着脑袋，上抬45°角。
瑞王扫了一眼认起错来比谁都真诚委屈的一对主仆，顿时觉得脑仁都要炸了。
他“唰”一下，侧过身体，背对着九公主和莫莫，怒道：“老子懒得看你们装腔作势，给老子从实招来！”
哟喂——不愧是久经沙场的真汉子，瞧这一嘴低音炮粗话，马车里的雄性荷尔蒙都急速飙升中。
瑞王侧过身去的瞬间，九公主那一脸泪痕斑斑的悲戚样，就秒变回一副“爷陪你演”的痞子相；但莫莫盯着瑞王那宽阔结实的雄壮背部，还是一副小脸
红红的春.心荡漾模样。
“砰！”
九公主清脆的一个爆栗子狠狠敲在了莫莫脑门上，疼得她一阵眼泪哗哗，这尼玛，她招谁惹谁了？
“裴堇汐！莫小莫是来调.教你的，不是被你恐吓调.教的！”瑞王一副别以为我背对着你们就可以胡作非为的气势，吼道，“莫小莫你如实招来。她不敢再揍你。”
“是。”莫莫瞥了一眼九公主示意抠瞎她双眼的手势，越发用肆无忌惮的色眯眯目光，流连在瑞王野心十足的背上，暗叹一句背影杀手，同时语气低沉，似唯唯诺诺般，陈述道——
“小祖宗为太后娘娘千秋盛宴，提议了一个舞蹈节目，结果被贤妃娘娘等人批评说上不得台面，所以小祖宗很伤心，很生气，就想着再为太后娘娘准备一件讨她老人家欢心的礼物，于是刚好在市井场合，听到了易安云家鉴宝会的事情。”
“所以你们准备抢人家云家的镇宅之宝？”瑞王轻咳了几声，“看来，云天城还真是没有冤枉你们。”
“战神哥哥不是这样的！”九公主急切地解释说，“小九原本想要从云家买下宝贝，但是他们不卖。小九又想要换，但是他们也不换，所以小九没辙，就只想看看而已。”
“强词夺理！看能看到让白鹭挥剑的份上？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戴鬼面的人就是白鹭和莫小莫！”瑞王背对着让他不省心的刁蛮小妹，手指顺着自己心脉处的穴位，缓缓往下，将一口血腥气，强行压制了下去。
只能看见一个背影的九公主和莫莫，自然发现不了瑞王的异常，只当这位位高权重的战神王爷，厌烦的真不想看他二人一眼。
“五爷，您就别怪小祖宗了。当云七小姐出现后，小祖宗真的就放弃了要抢云家镇宅之宝的想法了。您也知道我们家小祖宗，就喜欢收集天下间的美好事物，所以小祖宗下令，要白鹭和我，声东击西，假借抢宝盒的样子，抢走云七小姐。”莫莫一脸真诚地解释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两全其美，得了美人又得宝贝，非要用强迫的手段？”瑞王觉得他被气得不只太阳穴痛，连胸口的伤势也隐隐有复发趋势了。
“本宫堂堂一国公主，岂有入赘的道理，她云家算个屁，供不起本宫这尊大佛！”九公主满嘴胡话。
气得瑞王再次捂着胸口，憋着气低咳了几声，骂道：“你不算个屁？还知晓自己是一国公主！为个女子强取豪夺，是嫌脸皮太厚丢不完吗？”
“五爷息怒。九公主这不还没抢到人吗？再说，那宝盒子我们也还回去了，云大当家，还顺便低价处理了他那招人烦的妹妹……”莫莫低声细语地为大家往好的地方分析。
“他倒是处理了招人烦的妹妹，老子这招人烦的妹妹什么时候会处理出去？”瑞王一脸忿忿道，“既然裴堇汐你与云七小姐，兴趣相投，同样男女不忌，这云七小姐，为兄就送给你了。”
好一个烫手山芋……
“可这是云天城送给战神哥哥你的，他敬重你，才将同胞的嫡亲妹妹托付于你，战神哥哥……你转手给我玩，这不好吧。”九公主脸色难掩嫌弃，但语气却是受宠若惊、迫不及待的样子。
“老子说送给你，没说给你玩！给老子好生照顾着，掉一两肉都给老子游大街去！”瑞王难掩动怒，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越发严重起来，空气中隐隐透着丝丝血腥之气。
九公主脸色一变，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一把将她战神哥哥的身体掰过来，这才看见那黑金华服掩盖下的胸口，已经褥湿一片。
“青安，停车！药箱！”九公主迅速点住瑞王的穴位，一把拽开他的衣袍，里面缠得厚厚实实的白色绷带，已经殷红一片。
“莫莫，闭眼，转过身去。”九公主干脆利落地下令。
“哦。”莫莫乖巧地背过身子，盯着车壁，脑补身后的画面，知道九公主让她转身，是介意男女之防，呃……不对，小祖宗她自个不也是女子吗？
莫莫一脸懵逼，嗅着空气中越来越重的血腥气，也没敢提醒九公主即便亲兄妹，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只得庆幸，还好在场的又没有外人。
马车停下后，青安已经迅速拎了药箱上车，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随行的军医。
“药箱留下，人都出去。”九公主没有搭理那名军医，手指飞快地拆开了瑞王胸口的绷带，熟练地用银针挑开他胸口处的腐肉，进行创口清洗。
“九殿下医术在属下之上。属下等，这才退下。”军医只瞧了一眼九公主对伤口的处理手法，就心愿诚服地后退着，跳下了马车。
“青安留下。”九公主突然下令道。
青安正欲下车的姿势一顿，又听见九公主再次下令，“莫莫下车，味重。”
“属下遵命。”莫莫将位置留给青安，自己轻快地跳下了车。
她并没有因为九公主留下青安，避开她，而心生怨怼。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虽然依旧看不懂九公主，但直觉却越来越清晰的告诉她，九公主绝非正邪不分之人，她身后，或许有着难以言明的秘密。
就像她莫莫演戏，是为了兴趣使然；而九公主的伪装，或许是为了活下去。
莫莫做了几个舒展动作后，就去了队伍随行的另外一俩马车旁，掀开车帘一看，果然是白鹭，正直挺挺地躺在车内的软垫上。
一张臭脸，此刻毫无血色，苍白骇人。周身上下，布满了细细长长的伤口，血液从割破的衣服破损处，流了出来，虽然已经凝固，但却染就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衣。
她一个翻身，跃上马车，坐在马车门衔上，冲车厢内昏迷不醒的白鹭喃喃安慰道：“别太早安息，小祖宗医术一流，你死不了。”
莫莫记得她在庆华宫外连续翻墙导致腰伤崩开时，就是九公主三下两下替她处理好了伤口，还送了一瓶去腐生肌的良药。就连神医谷传人的绯儿，也对那瓶药的配方赞不绝口，声称配制此药的大夫，医术在她之上。
之前莫莫还觉得，九公主身边能人众多。现如今想来，那药膏多半就是她自己所配制。
这位小祖宗，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尚未显露。
莫莫掏出胸口处的一个牛皮锦袋，往手里一倒，一片花瓣大小的芯片出现在了掌心。
这就是云家琉璃宝盒中全息影像的秘密所在，可惜世人都被那束白光震慑了心魄，压根不知道，无论是白光，还是那之后的强电，都只是这个芯片的保护层罢了。
她摘除芯片后，还回去的琉璃盒子，看似完好无缺，实际上，最重要的核心价值，早已不翼而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