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不敢赌,也不舍得赌,这是心思活泛者的通病。若是有足够的情报,他可以做出明智的判断,但现在他犹如在一团黑暗之中,又哪里找得到方向?不是什么选择,都可以用抓阄来做出的。
想了又想,最后,他决定继续镇之以静。他对众人说道:“不管这个王平是不是主公派出来的,但只要我军不动,就不会上当。这么大的事,主公不可能只派一路信使来,就算是,不见我军的回复,应该也会继续派人过来,只要等到主公的信使到来,就能让李翊自食恶果!”
“将军英明。”回应并不热烈。
武将们已经被折腾得晕头转向了,宁愿拼死一战,也不愿意继续击破脑袋猜谜;而文官们本来就不愿意拼命,在他们看来,曹仁根本没必要这么折腾。
想立功?败军如潮,独守孤城的功劳还不够大吗?再大,就遭忌了!对做臣子的人来说,功高震主,绝对是大忌中的大忌!
作为攻略青州的前沿据点之一,奉高县城内粮草充足,就现在的军队规模,只要安守不动,撑个一两年都没问题。
到时候中原大战尘埃落定,无论胜者是谁,也不可能不对城中的勇士表示敬重,到时候大家从容选择,彰显气度,岂不为美?何必如此劳心费神呢?
“城头多布弓弩手,再有人来,可以不急着开城门,但务必要掩护疑似信使者安全抵达城下。不管是真是假,总要让某当面问过才是。”
得不到回应,曹仁也没办法,男儿行事,总要无愧于心,而不是只想着自家的利益。敌人再强,也不能尚未接战,自己就已经把头低下了,就算是困兽,总也要搏上一搏!
“喏!”
………………
曹仁的志气可嘉,但志气再高,对改善局面也没多少帮助。
第一个信使仿佛是个信号,三天之后,第二个信使接踵而来。
“又死了?”曹仁已经没有发怒的心情了,护城河附近,密密麻麻的插着一片箭杆,很显然,将士们已经很拼命了。他们甚至冒着风险放下了吊桥,可最后的结果,还是只得到了一封信。
“追击的是北疆的具装铁骑……”士卒们也很郁闷,任谁看到一群打不死的敌人在面前耀武扬威,心情也一样好不了。
“算了。”曹仁摆摆手,叹了口气。
“将军,这是信。”士卒递上密信,曹仁郑重接过。
羊皮上斑斑驳驳的尽是血迹,足可看出信使曾经是多么的拼命。但令人叹息的是,曹仁甚至判断不出,拼命的勇士究竟是为了完成使命,还是仅仅是为了保命,又或其他什么……
展信一看,曹仁当即虎躯一震。
“明日,仲德午时过府赴宴,宾朋甚众……”
这分明跟上一封信一样啊!难道是一真一假,被北疆军蒙中了?还是说,两个都是真的。是主公不放心,所以……再或者都是假的?那李翊的目的何在?
又是激动,又是担忧,曹仁找到了杜畿来接暗号。对方一见之下,当即苦笑连连:“这次不一样了,明日在前,仲德代表的意思就是数字‘二’,这封信其他内容都是一样的,只有日期变了,反攻发动的时间是明年二月……”
曹仁听得目瞪口呆,既是为了幕府这些幕僚的刁钻心思,同样也是因为此信带来的困扰。
一个二月,一个八月,这就差了半年,偏偏这两个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军师程昱不止一次提醒过曹操,想压倒李翊和臧霸联手,应缓不应急,他的观点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戏志才等人却提出了相反的说法,他们认为臧霸或不足虑,但李翊却是猛虎,去年的北疆大战好不容易将其折磨的精疲力尽,断不能给他从容恢复力量的机会,否则青州必将落入河北之手。
于是对青州的战略,就这么演变成了派系之争。吵到后来,名士们已经忘记了初衷,一心只想着压倒对方,为了反对而反对了。最终,曹操决定采纳戏志才的主意,这场争论才最终停止。
但眼下却是时过境迁,有了时水这场惨败,说不定曹操又推翻了之前的决定,按照程昱的想法来办。
这样一来,反攻虽然还是要打,但八成要等到十拿九稳之后,这就是程昱的风格。
“这两封信中,至少有一封是假的!”杜畿斩钉截铁的说道,“很可能两份都是假的!”
曹仁颔首不语。
这两个日期,含义截然相反,曹操虽然优柔寡断,但也不会朝令夕改到这个地步,前后相差不过三日,就在两个派系之中选了个来回。
所以,两封信至少有一封是假的,但到底哪一封才是假的,他却无从辨识。
字迹,都是曹操亲笔,丝毫不差!信使的身份也差不多,上次那个是泰山王家的子弟,这次来的是泰山鲍氏的人,是鲍信的族弟。
鲍家位于泰山巨平,那里靠近济北国,眼下应该还在曹操手中,但也只是理论上,巨平靠近济北国,而济北国之前正遭受李翊麾下大将陆文龙和宇文成都率领的亲卫军铁骑的攻击,谁知道现在那里的情况啊?
情报不少,但没有一个能帮助曹仁看明真相,无一不是似是而非。
杜畿又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北疆军中,必有深刻了解我军内部情况之人,说不定是内应!”
曹仁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不了解这些的话,怎么可能写得出这样的暗语?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李翊既然有这样的手段,为何这么轻易就暴露出来?他目的何在?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高层中的内应用好了,作用不止就这么一点吧?
若是引自己出城,为何两封信的意思截然相反?不是应该语气一封比一封严厉,形成连贯性,逼自己出战吗?
反之亦然,李翊也不像是要把自己稳在城中。
那他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把自己给搅晕?
曹仁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只觉这一生中,从未遇到这么古怪,这么令他为难的事。情报越来越多,可他却越来越糊涂,别说李翊的计谋,就连李翊到底要干什么,他都全然摸不到头绪。
而且,他的苦难还没有终止,就在第二天,第三个信使也到了。
让曹仁兴奋不已的是,这个信使是活的!
“将军,弟兄们在城外尸堆里埋伏了一夜,果然等到了!可惜您没见到,兄弟们举着盾牌,架着弓弩跳出来的时候,北疆骑兵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报信的军士兴高采烈的夸耀着功绩,哪像是只救下了个信使,倒像是打败了北疆军,活捉了李翊一样。
曹仁也是非常高兴,对报信的士兵说道:“好,很好,兄弟们的功劳,某记下了,日后定会在主公面前为各位请功!”
“谢将军!”
信使被带到曹仁面前的时候,杜畿也赶到了。曹仁毫不耽搁,当即开始盘问。
“你是何人?从何处来?信到底是谁写的?”曹仁从初平元年跟随曹操起兵,至今已经有八年的时间,刀下的冤魂何止百数,一身杀气有若实质一般。执掌大军,又在这层杀气之上,笼罩了一层威严,声色俱厉的喝问出声,连杜畿都觉得心头一跳,背脊一凉,那个信使的感受更是可想而知。
“在下……我……”转眼间,那人额上就见了汗。
“哼!”曹仁怒哼一声,那人身子猛的一颤,突然跪倒,放声大哭道,“将军,小的是被逼的,求求您,不要杀我,饶我一命吧!”
原来是这个脓包!
曹仁和杜畿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断:李翊弄巧成拙,气数已尽!
压抑着心头的激动,曹仁冷声喝道:“起来好好说话。你若不隐瞒,某便留你一条狗命!”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将军的大恩大德……请将军垂询。”被曹仁的气势所慑,那信使的感激涕零只说了一半。
这人也是个聪明人,念头一转,就知道曹仁的意思了。不等曹仁再问,就老老实实的回答起曹仁最初的问题来。
原来,这个信使也是泰山郡内一个豪强家族的子弟。
“五月间,境内流民大起,疯狂的抢收田间庄稼,不得已,县令命郡兵出城驱赶,却不料中了李翊那贼的奸计,被北疆军……”
这些情报都相当旧了,曹仁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他仍然听得很认真,旧情报也是情报,说不定隐藏着什么线索呢。
这个活信使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好的情报了,通过此人,很可能得以判断出李翊的最终目的!
“就在两天前,河北的一个幕僚提审了小的……”
“是怎样一个人?”杜畿插嘴打断道。
信使不假思索的说道:“是个拿白羽扇的年轻人,笑眯眯的很和气,但做事却……”
“是诸葛亮!”只听了一半,杜畿就做出了论断。河北的诸多幕僚中,喜欢拿羽扇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河北头号幕僚徐茂公,不过他喜欢拿的是一把黑羽扇,而且徐茂公的年龄已经不小。另外一个则是诸葛亮,这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喜欢拿的是一把白羽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