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连齐没有选择跟智郁筑相同的方向,那太容易招致追击了,他跑过去只有给智郁筑殿后的份儿。
对方那么无情,他也不能上赶子往上凑不是?
想必在敌军眼中,自己就是个附庸的货色,不会有人追着不放的。
那些个西域各国的首领们倒是有不依不饶的架势,可自己壮士断腕,扔下了五千人给他们杀。等尘埃落定,他们也来不及追自己了吧?
本来也只有两个方向可供选择,向西是绝路,向北怎么也还有一线希望不是?
郝连齐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李翊对他压根就不屑一顾,击溃拓跋力微军后,唐军分出少量部队清除最后的抵抗,大队人马看也没看北面的郝连齐军一眼,原地集结,开始转向。
至于抓俘虏,清理战场之类的事,都交给西域联军算了。
重骑兵完成凿穿后,也没有追杀逃敌的意思,只是派了几名受伤的骑兵去智郁筑的主营,把将旗给砍了,然后便与其余部队一道转向,将矛头指向了困兽犹斗中的乌孙人。
………………
乌孙和伊列联军陷入了绝境。
张的出现太突然了,近两万骑偃旗息鼓的前进,正常情况下,应该在数里之外就发现动静了。只可惜,老天站在了汉人一方,大雪遮掩了唐军的行动,近两万骑兵大军居然一直潜行到了三百步的距离上才被发现。
然后,就是合围,真正的合围!
杨再兴绕背攻击安伊糜时,乌鲁孤和部落首领们曾恼羞成怒的放出狂言,让李翊有本事就把两万大军都围住。
正是基于这个不可能出现的情况,联军高层下定了决心,发动全面进袭。
结果,这个不可能发生的情况,真的发生了。
唐军援兵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放眼所及处,尽是人头涌动,声势完全不比两万胡骑发动冲锋的时候差。
张军不但堵住了胡骑的后路,因为人太多,他还顺手将阵势扩大到了北线,和纵横往来的唐军轻骑一起,死死的堵住了胡骑北逃之路。
在轻骑身后,刚刚击溃强敌的步兵正在集结转向,如林阵前,重甲铁骑正虎视眈眈!
东方就不用说了,士气大振的唐军已经打疯了,包括库俊靡的王帐精兵在内的胡骑不但无法稍作寸进,而且还被打得步步后退!
没错,这样狂猛的攻势无法持久,可那是战场上只有两支军队对垒的情况下。前面的攻击序列被阻挡,被击溃,后面的生力军还可以上来增援。
现在,后面路已断,大唐援军出现时的浩大声势,甚至令得后两个攻击序列的胡骑当场就拉住了马,愕然回望。
气势磅礴的五波攻击,最终也只进行了两波半,然后,悲剧就开始重复了。
没错,就是重复。和乌鲁孤、安伊糜的遭遇一样,锋锐被阻挡,然后被围困,最后被围殴。
三次,先化解再反击,出手的部队不尽相同,过程也没有太多相似之处,但核心思想是一样的,就是将克制骑兵的方法发挥到极致。
通过对地形的利用,各兵种的配合,利用库俊靡等人的心理,层层限制,最后成功的将胡骑围困在一个狭长地带,让他们无法加速,只能挤成一团,乖乖挨揍。
这一刻,胡骑不再像是一群狼,而是一群绵羊,孱弱而无助的绵羊。
弟弟安伊糜死了。
其实在他冲向那个持戟唐将的时候,他就已经完了。
库俊靡看得很清楚,唐军有个让人很难受的习惯,他们每次咬住了某个重要目标,往往不会急着下杀手,而是将人打伤,让其陷入岌岌可危的状况,却不便杀,就像是猫戏老鼠一样。
库俊靡不知道猫戏老鼠是图些什么,但他很清楚,唐军这样做,是为了打乱己方的安排布置,在追杀的过程中,捞足便宜,占足实惠。
当合围已成,大局已定后,安伊糜失去了应有的价值,自然只有被收割的份儿了。
紧跟着,乌鲁孤也死了。
临死前,这位伊列的大首领给库俊靡送来了消息,他认为大军陷入如此的困境,都是他这个头阵没打好的缘故。生死存亡之际,他要用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力量,为大军杀出一条生路来。
库俊靡来不及阻止,也无意阻止,尽管他清楚的知道,那是徒劳无功的。
没有冲刺的距离,去乌鲁孤的数百残兵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乌鲁孤,后者高举着长幡和弯刀,疯也似的冲向了雁行阵的一翼,迎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员持戟勇将……
乌鲁孤的脑袋被砸得稀烂,他的数百亲卫在巨剑阵前战死近半,余者皆溃,他们取得的战果,不过是十余名唐军倒地罢了。
正式对阵,伊列骑兵当然不至于这么逊,可仗打成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军已经彻底乱套了,几百人冲上去。面对的几乎是敌人的全军,就算一个敌人都杀不死,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再后,乌孙的左右大将也先后阵亡。乌孙左、右大将相当于匈奴左、右贤王以下的左、右蠡王,左、右大将均由王族成员担任,握有一定数量的的军队。
他们的死,给了库俊靡最为沉重的一击。
他们也是在突围时死的,后两个攻击序列没有卷入乱战,还保持着建制和基本的士气,库俊靡当即立断,命令二人转向,全力攻击张军,给大军打开通道。
但是,张的大唐骑兵第二军团也是大唐有数的精兵,战力爆表,乌孙骑兵在其攻击下,全无反抗之力。
突围失败,库俊靡绝望了,所有的乌孙人都绝望了。
还能去哪儿呢?北面的战斗已经结束,唐军步兵大军加入了战团,重骑兵也加入了战团,防线变得固若金汤。
不知是不是出于对主帅的信任,大唐的轻骑甚至还提前分了一路人马向西而行。
库俊靡开始没留意,后来发现了,却也没声张。很显然,那路人马是去追击智郁筑的。库俊靡可没有替盟友着想的义务,尤其还是个临阵脱逃的盟友。
南面倒是没有敌军,为了巩固防线,这里的军队早已和典韦汇合一处,使得东线的兵力越发雄厚。但这里的大军本来就是沿河列阵的,在与不在,对这道天堑都不会构成任何影响。
逃无可逃,冲又冲不出去,于是,战局进入了最没悬念,但也是最为畅快的阶段。
………………
这是一场屠杀!
无数骑兵在包围圈中到处乱跑,激起了满天烟尘,能见度越来越低,加上漫天飞舞的大雪,直如末日降临的气氛一般。
看着前面好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的收割生命,看着自己的族人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的模样。库俊靡的脑子渐渐的糊涂起来,傻愣愣的跟着前队东冲西突,耳边不断的有族人的惨叫响起,骏马在惨嘶,弯刀已折断,唯有慌张的哭喊声时起彼伏。
成规模的突围被击溃后,敢于冲击敌军阵势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大多数人都在乱跑,漫无目的,狂呼惨嚎。
库俊靡觉得自己是跟着亲卫们跑,可亲卫们却以为,英明的大王还没有放弃,在带领大伙儿寻找出路,所以才鼓足勇气跟在他身边。
出路倒是没找到,但这支一支狂奔中的队伍是围歼中遭受伤亡最小的一支队伍。
达成合围后,唐军并不忙于直取中军,也没有招降的意思,只是站定了位置,用手中的长矛和刀斧向人群中招呼。
挤成一团的胡骑,就像是一块大号的红薯,被人拿着锉刀一层层的连皮带肉的锉下去。红薯的个头越来越小,因为胡骑的人数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拥挤了。
长矛手不再一窝蜂的攒刺,而是各自寻找目标,现在的胡骑已经不是张牙舞爪的狼群了,而是一群傻狍子。能不能杀死敌人,不在于攻击的力度,只在于攻击的精准度,就像是在河里叉鱼似的,看准了扎下去,就是一颗首级到手。
刀斧手停下了脚步,将前列的位置让了出来。他们大砍大杀的战法不太适合这样的战斗,一斧下去,往往连战马都砍死了,激战之中,当然没人会在乎这个,可现在,胡骑已经没斗志了,战场上的一切都是战利品,再这么打,可是要遭天谴的!
皇上教导过大家,浪费资源,那是可耻的!
长矛手不能攒刺,弓箭手当然也没必要用曲射进行覆盖攻击了。
精准射击,射人不射马才是王道。
呐喊和厮杀的声音渐渐减弱,剩下的唯有绝望的嘶喊和嚎叫声,其中不时的还夹杂着一些略显生硬求饶声不是所有乌孙骑兵都懂汉话的,对他们来说,用来和汉人交流的唯一方式,就是手中的弯刀。
现在,轮到他们尝尝这个滋味了。
然而,唐军丝毫没有收降的意思。
战场上,一支劲箭发出了猛烈的咆哮声,乌孙王的旗帜应声倾倒。
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敌军消失,惨烈的大战就此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