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姬盯着卫南笙看了许久，半响才说道：“看来你是真的爱他。”说着冷笑两声，“真是可惜了，我并不想要你的命。”
“对我来说，你的命有什么好？我拿来有什么用？既然你们这么相爱，不如就叫你们生离死别，反正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得到！你不要忘了，这可是你的好父亲教给我的，你们给我的痛苦，我会千倍百倍的还给你！”
“是我们的错？”卫南笙怒极反笑，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觉得莲姬会这么不可理喻，“卫征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可是你却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父亲的身上，你对他公平吗？真正爱你的人是我的父亲卫征，对你好对我也好的人也是他！而害了你使得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人，是那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亲生父亲，莲族的大祭司！”
“卫征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到吗？口口声声说自己爱错了人，殊不知爱从未离开过你，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硬生生推开了它！”
“你不去找大祭司算账，只是一味地指责我父亲，当真是可笑！”
“我当然要算账！”莲姬矢口否认，“可是要不是你父亲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卫南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心累到极致。
她才发现，莲姬竟然不可理喻到了这种地步，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
究竟要他强调多少次，她才能够明白，真正对她好在乎她爱她的人是卫征！
放眼望去，莲姬才是那个幸福的人，可是她却如此不懂得珍惜。
“罢了，既然你这么讲，我也无话可说，”卫南笙自嘲一笑，“在来这里之前，我还天真的以为，不管我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只要我求你了，你都会帮我。我以为作为母亲的你没有得到的，自然是希望女儿可以得到，到底是我太过自负，母亲又怎么能够和母亲一样呢？”
“别人家的母亲再好，那也只是别人家的，不是我的。”卫南笙说完这句话，对莲姬说道，“只知道一味责怪而不懂得反省的人，是不会懂得爱情是什么的。恰巧，你就是这样的人。”
是的，莲姬她根本就不懂爱。
她不懂得爱就是替对方考虑，爱就是懂得付出，爱就是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包容，爱是一种责任，是就算全世界都舍弃你我也不会离你而去的决心。
而这些的这些，莲姬都没有。
卫南笙叫人把莲姬放了，她怕自己忍不住去恨她，与其每日隐忍，倒不如放了她，落得个眼不见心为净。
只是下人们却说，莲姬没有走，而是整日呆在房子里，足不出户。
卫南笙听罢，沉默许久，对卫府的管家说道：“派人好生照看着，她若是想走了，就放她走吧。”
卫南笙想，她或许可以猜得到，莲姬为什么会不走了。
是因为卫征。
只是，可惜了……
这一次，卫南笙没有预料到，卫征居然回京了，他是偷偷回来的，第一个去见的人就是莲姬。
卫征去的时候，莲姬身着一袭白色衣裙，乌黑的头发散披在身后，额前吊着一枚弯月形状的黑玉，她就那么坐在窗前，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宛如他们初次见面。
那个时候的莲姬就是这样子，温婉善良，单纯干净，是莲族雪山上的升起的太阳。
“我一直在等你。”莲姬看着对面的卫征，说道，“我知道你没有死，我一直都在等，等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卫征看着莲姬，没有说话。
“你可能不知道，莲族和隐族其实是一脉相承，在我得知阿笙和殷离在一起的时候，我曾替两人占了一卦，极凶，且生生世世终将错过。隐族的人都会移魂换命，而阿笙的行径突变，我猜想定然是前世的殷离一命换名，所以才会转世，送了阿笙回来。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殷离命不久矣，你不会知道，我的内心是有多么的开心。”
“只要阿笙死了，我就可以报复你。我知道阿笙不是你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待阿笙比亲生的都要好，你所有的苦衷我都明白，可是你却不明白我，你不会知道，每当我看到阿笙，就会想起那三个多月不见天日的幽禁和折磨，那是我的劫难，我想要忘记，可是阿笙的存在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根本就忘不掉，我想要逃避的忘掉的，它真实发生过！”
说道这里，莲姬笑了笑，微微叹息，“阿笙说我不懂爱，她说错了，我若是不懂爱，当年又怎么会跟你走呢？”
她抬起头来，看着卫征，目光清澈，卫征嘴唇微动，手紧握成拳。
“卫征，我爱你。可是我的爱太痛苦，太煎熬，他们说你死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终于对我死心了，那一刻我竟然是高兴的，高兴你终于不用再爱我，这样我也就不会对你再有所愧疚了。”
终究，她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阿笙她来找我叫我帮她救殷离，我没有答应她。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可以见到你，我才能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莲姬嘴角上扬，明明满脸笑容，语气却异常悲切，“阿征，对不起。”
“不……”卫征喉头上下滑动，半响开口，可是还不等他说完，就被莲姬打断了。
“你这次来，是为了殷离的事情，我知道你想要帮阿笙，”她说着转身从身旁的桌子上面拿出一本书来，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阿笙想要知道的都在这里，她拿去看就知道了。”
“你是故意的？”故意不告诉阿笙，故意激怒阿笙，目的就是为了引他现身。
“是，我是故意的。”莲姬依旧温柔的笑着，宛如雪山上融化后的清冽雪水，“明天，我就要回莲族了。”
卫征张了张嘴巴，半响说道，“也好。”
她，终究也只能回去了。
他们之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就不去送你了……保重！”卫征顿了顿，虽然只有几个字，却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走了！”说完这几个字，卫征逃似的走了。
他们都一样，说好了要忘记，都没有做到。
卫征依旧爱着莲姬，永远都爱。
卫征不知道，莲姬看着他的背影，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么甜，那么动人。
她又骗了卫征，她是要回莲族了，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
鲜血从莲姬的嘴角溢出，她用最后的力气走到了床边，和衣而睡，目光所到之处是卫征离去的方向。
嘴角的笑容是那么甜，那么美。
卫征虽然离开了京城，但还是会密切关注着京城的动静，在得知殷离命不久矣，卫南笙去求莲姬救殷离，而莲姬没有答应时，他就知道，莲姬在等他。
他以为莲姬找他是为了报复，却不想是为了道歉。
那一声对不起，将他心底还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壁垒彻底摧毁，卫征将那本书交到卫南笙的手上，说道：“这是你母亲托我交给你的，她的目的是我，所以她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在意。”
卫南笙点头，“我当时是怨她的，没想到她只是为了逼你出现……我终究还是不懂她。”
可是卫征却懂，这就已经够了。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去看看你母亲。”不知道为何，卫征总觉得心底莫名的发慌。
“好。”卫南笙点头，将那本书拿了过来。
等卫南笙知道莲姬死了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赤玄说莲姬服了毒药，卫征已经去晚了。
卫南笙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半响问道：“父亲呢？”
“带着莲姬的尸体走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卫南笙觉得自己很难过，可是却哭不出来。
不过眼前的情势还容不得她悲伤，她还要救殷离。
卫南笙深吸一口气，将莲姬给她的那本书看完，越看脸色越不对，不过几页纸，仿佛过了一生一世。
如无为老人所说，殷离会移魂换命，所以殷离为了救她，动用秘术，将她送回到了过去。
然而这个秘术并不是对任何人都有效，只有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才会可以，且被换性命的一方，若是在十年之内没有爱上施法者，施法者则会因为诅咒而全身流血而亡。
倘若被施法者深爱着施法者，那施法者只会死的更快。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卫南笙对殷离的爱，一步步将他更快一步推向了死亡的边界。
但凡动用秘术，都是在与天争命，偷了一条命，势必要还回去一条命，而被施法者却会长命百岁。哪怕你们重生，仍旧不能在一起。
这就是这个秘术的名字——失爱。
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失去自己最爱的人，从此了却残生，半世孤苦。
什么移魂换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方法？
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会有效？她竟不知，前世的自己竟然爱上了殷离？
多么可笑，又多么荒谬！
但是容不得她不相信，事实摆在眼前，她和殷离都重生了，这足以证明前世的她确实爱着殷离。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到现在了才会知道，前世的她竟然爱的是殷离。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一定是！
她明明恨他恨不得马上去死，前世她会有那么凄惨的下场都是因为殷离，她恨不得将殷离千刀万剐，她怎么可能会喜欢殷离呢？
卫南笙哭得不能自已。
如果她不喜欢殷离，那么殷离的移魂换命就不会成功，他依旧会活的好好的。
可是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既然殷离可以用这个办法救她，那么她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去救殷离。
这样殷离才会重生，他们又会回到过去。
但是她却不能保证，下一世的他们还会不会记得彼此。
只因这本书后面还写了一句话，就是说只有每一世的被施法者才会看到这个秘术。
卫南笙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字体上面抚过，泪眼朦胧。
前世的殷离对她施法了，定然是殷离看到了这本书，这就代表着，殷离是上上一世的被施法者！而她则是施法者。
毫无疑问，她同殷离掉进了一个怪圈，再也出不来。
自此生生世世，轮回不休。
她不知道这个死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只知道她和殷离谁都逃不掉，逃不掉这个轮回！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不是吗？”卫南笙喃喃自语，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腹部，目光空洞，“对不起……”
对不起，孩子，叫你还没有出生就早早的离去，可是……可是娘亲真的没有办法了。
前世的殷离完全可以不使用秘术独自活下去的，可是他没有，这一次的她，当然也不会苟活。
只是……这个怪圈，终究要有一个人来打破。
一瞬间，卫南笙做出了一个决绝的决定。
她动用了书上的秘术，她要移魂换命，将两人送回到过去，只是，她在施法的时候，擅自改动了咒语。
改了咒语的后果就是，他们都会重生，但是会忘了彼此。
等到下一世，殷离不会记得她，她也会忘记殷离。
他们永远都逃不出这个圈子，跳不出这个轮回，究其根本，就是她们爱的太深，太过执着，不肯放手。
她和殷离的每一世都在不停的重生，为的就是能够和对方再续前缘，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爱，是放手。
放手，方得始终。
倘若真的要有一个人非死不可，她情愿那个人是自己。
卫南笙抱着殷离，闭上了眼睛。
外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雪，大雪纷飞，咻然间，天地一片雪白，宛如前世她初见殷离，也是在这样的下雪天……
她和他的故事，终于结束了。
……
景帝十七年。
大寒。
整个长安城被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灰蒙蒙的天压的人喘不过气。
偶尔有寒鸦划过长空，发出阵阵凄声。
寒风凌冽，像无数根绣花针一般钻入骨髓，一下又一下刺激着人的神经。
路上行人甚少，车轮轧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卫南笙掀开厚重的帘子往外探去，一旁的肖嬷嬷正要阻止，就听卫南笙突然开口：“停车！”
街角处蜷缩着一个人影，身上落了一层又层的白雪，和着斑斑血迹，红白交织，因为人少的缘故，所以才没有注意到。
卫南笙知道他受伤了，也知道他要死了。
一把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吓得肖嬷嬷等人硬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小姐？您下车去做什么？”
“都站住！不许跟着我！”
“小……”
“谁敢不听我命令我就不回去了！”哼！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殷离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蹲下，带着一股子香甜的芬芳。
“喂！你死了吗？”
殷离没有说话。
“你真的死了吗？”
殷离陡然睁开眼，幽深看不见底的眼眸冷漠无情，似要将人冻住，下一秒却楞住了。
一团粉妆玉砌的小人儿顿在他面前，哭的稀里哗啦，分明没有半点声响，却看的人心疼不已。
殷离眉头微皱，心头划过一抹怪异。
“你是小偷吗？”
“是不是你肚子饿了偷东西吃，所以被人家抓住，打成这样子了？”
“很痛吧？”
“你很冷吧？”
不管卫南笙说了什么，殷离就是不吭声，而肖嬷嬷她们已经在催促卫南笙回去了。
就在这时，殷离感觉自己的嘴巴被人用力掰开，睁开眼望去，是那个女娃，她在给自己的嘴巴你塞什么东西。
“这是救命的丹药，可以救你性命您，你快吃下去！”
鬼使神差，殷离竟然听了她的话，张嘴乖乖吃了。
“这件披风你拿着，一定要活下去，一定！”
卫南笙说完就急着回去了，这时，殷离突然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急切：“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娃一笑，像寒冬里的一抹暖阳，在凛冽的寒风里，开出一朵花儿来。
“我叫阿笙，是侯府的五小姐，卫南笙。”
她上了马车，赶马鞭子高高甩起，在渐行渐远的马车上，她突然一把掀开帘子，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读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一定要活下去！”
他当然会活下去！
并且活的很好！
“卫南笙……”他低声呢喃，嘴角上扬，诡异而妖冶。
“小姐，您认识他？”肖嬷嬷问道。
“不认识，”卫南笙摇头。
“不认识您还……”小姐可从来不帮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但给那人丹药，还把披风给了出去，要知道那可是夫人亲手做得啊，小姐怎么舍得！
“我是不认识他，可是……”卫南笙一双眼眸中满是困惑和不解，小小的人儿顿时愁容满面，“可是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他一样，不但见过还认识。”
并且认识很久很久了。
这一世的相遇，没有故作傲慢，也没有故作辱骂，更没有那记耳光，可是一切一如既往，他们终究相遇，命运的齿轮已缓缓转动。
这一世，又将重新开始。
两个注定纠缠生生世世的人，始终逃不过轮回……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