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厂房内很寂静,两旁的大机器也没有在运转,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猛兽停止了呼吸。
我拉着卓燃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就在厂房中央,窗外撇进来的晨曦抹亮了两个一高一矮的影子。
“Nai?!”卓燃扯开嗓子,尽力呼喊他的名字。
韦森的脸在淡黄的阳光里依旧苍白,眼神很冷冽。
左晓蝶半张小脸被胶带蒙住,只露出一双黑眼圈浓重的大眼睛,她被他控在身边,反手被绑住,嘴上缠着胶条,嗓子里嗯嗯着模糊的“救命”,冲我们直摇头。
“左廷呢?”韦森问。
“你冷静!”卓燃试图靠近他,但让韦森喝止在原地。
“没时间了,卓燃,报应终于来了。”诡异的笑从他没有血色的皮下透出来,一点一点渗到我心里。
厂房外响起了警笛声,听着来了好多人。
卓燃还在努力靠近他,韦森默默听着他的劝告,终于眨了眨眼睛,微笑着撕掉了左晓蝶嘴边的胶带。
“你放开我!”左晓蝶扭着肩膀歇斯底里尖叫。
韦森微微歪了脑袋,专心注视着左晓蝶的眼睛,俄而才开口:“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一直都是。”
“你这个疯子!”
左晓蝶想要往我们这边逃,但让他控住肩头,蛮力拉回了面前。
卓燃冲出去几步,韦森忽然抬起一只手,摁下了指间的一个黑色遥控器。
突然空气里起了滴滴答答的计时声。
卓燃倏地停住脚步,我也竖起耳朵仔细听,寻着声音视线流转到韦森身上。
左晓蝶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瞪得更加大。
“你……”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韦森笑:“可是陈词死了,我也很想她。”
左晓蝶整个人都僵住了,脚步一直在往后退,但是总也退不出一步距离。
“这是为你准备的礼物。”他慢慢放下高举的手,黑色小遥控器掉在地上被他鞋底慢慢碾碎。
卓燃的脸色黑了一层,我试探拉住他袖子,想让他冷静,但手指刚勾到袖口,韦森单手解开了外套扣子,绑在他腰上的*赫然跳动着红色的数字。
还有十秒……
“Nai!”卓燃失控地要冲过去,我本能地抱住他的腰,拼尽力气把他往后拖。
韦森没有理会任何人,把尖叫失控的左晓蝶紧紧控在身前,笑容多么温柔。
我好几次要被卓燃甩开,幸好冲进来一群警察,就在最后几秒的刹那功夫,把我和卓燃带到了厂外空地上,蒙头倒地的瞬间,巨大的爆炸把铁皮屋顶也给冲开,滚滚热浪太强大,我整个人剧烈地震了震后就失去了意识。
在医院醒过来已是爆炸发生的第二天。
卓燃在另一个病房里不吃不喝,站不起来就坐在床头,一发呆就是整天。
我们的婚礼也因此延迟到了隔年春天。
韦森的死给卓燃罩上不小的阴影,自从出院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笑,平时也很少说话。
在去陈词与韦森家整理遗物的时候,那个刻了韦森名字的八音盒还在静静地播放童谣。
卓燃肩背弓驼地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八音盒。
我坐到他身旁,无话可说只能安慰他:“对他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
“可能吧。”他收紧五指,捏得盒子嘎嘎响了几下,随后被他顺手放回了床头柜。
我顺着看过去,台灯下放了张韦森和陈词的合照。
在水岸边,陈词穿着天蓝色抹胸礼服,双手叠在韦森肩上。
两人看着镜头,神情都很认真,没有一点笑意。
“对了。”卓燃起身时说道,“你父亲藏起来的那笔钱有消息了。”
他预定好机票带我直飞曼谷,来到一片野草飘摇的海岸。
我看着这地很眼熟,特别是那几座墓碑。
这里是水瑟码头,曾经有人引我来过。
墓地上已经有一群工人开着挖掘机捣泥土,我站在礁石上诧异问底下的卓燃:“这是干什么?”
没等他回答,左廷的声音出现我身后:“你看着就知道了。”
一回头,看到他西装革履的模样,在海风里微微眯起眼。
卓燃转身抬头望向他:“我们的事还没结束。”
左廷瞥他一眼,又望回远处热火朝天的现场,勾起嘴角笑了笑:“我最爱的两个女人都死了,没兴趣跟你争了。”
“那甜甜呢?”我急着问女儿的情况。
他往后招招手,另一片礁石后边星辰和天皓牵着甜甜的手蹒跚走来。
“不要再让上一代的恩怨影响孩子了,我不想他们后半生都要带上他们不该背负的阴影。”
左廷抱起星辰,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抱起天皓,卓燃让甜甜骑到自己肩头,给她指点那些黄色的挖掘机。
墓地被捣开不深,埋在底下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工人招手让我们过去看,拨开湿润的泥土,黄灿灿的金子赫然闪耀。
我赶紧扒开更多的土,都是黄金!
最终挖掘出来的黄金装了好几个箱子。
左廷带来的评估师大致算了算,总共好几个亿。
我吃惊父亲怎么会有这么多财产,卓燃边哄甜甜边说:“这事一言难尽,反正是不义之财,跟Nai给左晓蝶投的那种毒药有关,那药不是他最先合成的,是你父亲。”
左廷打断他,问我:“这笔钱你要怎么处置?随你。”
我看看卓燃,他没理我,跟甜甜玩得开心。
载着几箱黄金的游艇驶到泰国湾的中央,机械臂抬起箱子悬浮在海面上,就等我一句话。
我站在制高点,迎面的海风把我头发吹乱,卓燃和左廷在甲板上,背靠栏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卓燃双手捂着打火机点根烟,长长地叹出一口白雾,他还是那样痞痞的,偶尔抬眼朝我送个飞吻。
我笑,顺手发条微信给他:“你们聊什么?”
他边回消息边看我:“猜你会不会反悔,这么多钱都给扔海里。”
阳光里的金子确实诱人,但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
“可以了,放吧。”我扭身向另一个方向的师傅打招呼。
哨声响起,牵引的绳索嘎啦嘎啦开始下放,船上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这些金子慢慢沉到了海底。
一切终于归于宁静。
左廷带着星辰回了清迈,与卓燃的恩怨虽然没有得到化解,但从他言辞里,我看到他失去妹妹之后的疼痛,因此他抱星辰更紧,更舍不得放开。
我想卓燃望着甜甜的时候也是这种感情。
人总是会失去,也只有失去过了才知道珍惜。
从曼谷回来不久,我和卓燃抱上几束鲜花去了安葬好几个熟人的墓园。
那天阳光晴好,卓燃也不再对着山下的城市发长久的呆。
他找人来给那块无字墓碑刻上阮怜云的名字,还贴上她的照片。
照片里,微笑的阮怜云清纯如栀子花,我仔细看,她眉目的轮廓亲切又友善。
卓燃在她坟前仔细清理灰尘和落叶,我抱着最后两束花放到陈词和韦森的墓前。
他们两个紧挨在一起,也许死后还不能两清。
我蹲在陈词碑前,放了一盒她生前最爱抽的香烟:“一切都结束了,我会经常来看你。”
还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卓燃这时候拿着本书过来问我:“这玩意儿还要不要?”
我接过来一看,是我自己写的,与卓燃的故事。
那天在病房里给左廷读了一段,他问我是谁写的,我没好意思回答他。
“你从哪儿拿的?”我心疼他把我的书翻得乱七八糟,赶紧夺回来一页一页撸平整。
翻到扉页,左廷留下的字迹还完好,我顺口问卓燃:“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卓燃把烟叼回嘴里,在风和阳光里眯眼看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屁话一堆。”
他笑完就毫不客气地把书甩到我手里:“走了,等会儿甜甜和天皓也要下幼儿园了。”
我赶紧跟上大步离开的卓燃:“你等等!你倒是说啊!”
他双手抄进口袋里,缩着肩膀小跑起来。
偶尔回头看我一眼,笑得很贼,就是不肯让我追上他。
晃眼就到仲夏,我和卓燃的小餐馆经营不错,有了闲钱之后,他决定回清迈开一家分店。
我陪着一起回去,顺便看了一趟星辰。
左廷还是独身一人,又当爹又当妈。
他把女儿照顾得很,牵着孩子的手站在花园里陪她种花除草,看我们来了才直起腰:“一早听说你们要来,我已经让人办晚宴去了。”
晚宴办在海边的会所里,很自由,像是个派对。
我穿上彩色的摸胸连衣裙,耳边夹一朵鸡蛋花,和卓燃手牵手漫步到海浪阵阵的沙滩上。
阳光已经落了,四周灯光璀璨。
carelesswhisper的旋律突然响起,卓燃转过脚步面向我,看着我微笑了好一会儿。
我也跟着笑起来:“你干嘛呢?”
他大大手拢到我肩头,倾身凑到耳边低语:“陪我跳一支舞。”
“我可不会跳,万一又踩到你皮鞋了就不好。”我故意避开他。
卓燃笑得更欢畅,牵起我的手微微摇摆起舞步:“我教你,用一辈子都可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