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我说要安祈年,他...是不是就会像现在这样出现呢!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的海天相接,我看不到天堂和地狱的分界,也看不到命运的终点。
我想告诉兰家蔚,我对你的爱由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我能把心撑的有多大,就把你放得有多大。不一样的只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再是我的家蔚了。
从没有过一瞬间,我有今天这样的渴望,渴望你真的死在那场意外中。带着我一生的遗憾和愧疚,至少还我一个完整的尊严。
也好过让我亲眼看到地狱里爬出来的残忍和陌生。
"你...还想跟我再一起么?"我问他。
他笑得很泰然,说这个问题还有怀疑的必要么?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无所顾忌地和你在一起。"
我说呵呵。请你拉开窗子,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就算是死,我也不要自己的灵魂被你关在这暗无天日的船舱里腐朽。
"安祈年究竟给了你什么?据我所知,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做坏事的料。他伤害你,欺骗你,算计你,利用你。他比得上我曾经对你的好么!"兰家蔚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用力按在床上。
"我把你当成最纯洁的艺术品,用心呵护,不是为了让你被他那种兽性来玷污!"
他突然跻身进来,压住我的腿。膨胀的小腹敲起屈辱的警钟,我奋力地挣扎,我说如果你敢动我,我哪怕用憋气的方式也会选择死亡!
"你不想要我么?我已经用鹿嘉怡的血洗净了我的屈辱,我也不会在乎你对我的背叛,只要拿掉安祈年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能从头再来。
你我之间,还像当初静待洗礼的婴儿那样纯粹。这一生,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我不想要你了,兰家蔚。"我扶着肚子,用尽最后的力量对抗着深度的绝望来自我保护:"你根本就不明白,最好的爱情不是纯洁,不是信仰,不是独一无二。
而是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从疏远到靠近,从彼此猜忌到最后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
我与安祈年,的确只认识了短短几个月的光景,但我们相处出了爱情最完整的真谛。
不是我不懂,不是他不懂,是你——不懂!"
轰得一声碰撞巨响,仿佛要将整个船舱颠覆过来!
我以为是触礁了,太好了!此时的我,哪怕能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是一种胜利。
"先生!"有人冲了进来,还没等说出第三个字,就随着身后的一声枪响坠地亡毙!
嗡嗡隆隆的汽笛和直升机越来越近,我撑起快要虚脱的身子,奋力地伸长了脖子去张望。
船舱的玻璃被踹开,我看到身着奇怪制服的军警,瞬间攻占了全场!
可我想呼喊出口的救命声,却被冷冰冰的枪口逼退。
原来这就是国际海警的制服啊?第一次见到呢,果然很高大上。
我倚在兰家蔚的怀里,听他的心跳依然很淡定,就如他举在我太阳穴上的枪口一样稳。
我想他一定想过这样一种永恒的方式,如果不能活着拴住我,就要死了守住我。
我不怕死,我只是太想念安祈年了。如果还能再见他一面,我宁愿选择最痛苦的死法。
"兰家蔚!你已经被海警包围!速速放下武器,不要伤害人质!"
外面的大喇叭一会儿播中文一会儿播英文,我反而觉得有点搞笑呢。
"家蔚,你现在在想什么?"我仰起头,毫不顾忌他手里杀人的武器:"你不是想跟我一起死么?又何必再跟警察对峙呢?"
"我只是不想别人来打扰我们。"他脸上带着笑,口吻依然温柔。
我说没关系。我中过枪,那感觉没有想象得难熬。你给我个痛快也行,想要看我垂死的丑态也行。
总之我就只有一条命,你还能杀我十次八次么?
我说我求你一件事,等我死了,请快点把我的孩子剖出来。六个多月了,它还能活,它刚才还动了一下呢。
"你就到死了,也要想着安祈年吗!"
我说当然不止这样——如果我可以不死,我会一生一世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和他在一起。
我在激怒他,我不知道一个身心都扭曲到这个程度的人究竟用什么方式才能被逼得失控。
我不停地告诉他我爱安祈年,我贪恋他给予我的一切宠爱与伤害,我回味他与我经历过的每一次温柔绻缱。
我告诉他,我与安祈年相处的三个月里,比你给我的三年更真实更美好。
"阿念!"
好熟悉的声音,我以为我是不是在错觉中已经被兰家蔚杀死了,否则...为什么我会听到安祈年的声音?
男人的身影拨开海警的戒备,逆光立在我面前!
他来了?
他为什么会来?他不是在庭审的现场,不是已经...放弃我了么?
我咬着唇,一直咬出阵阵的血腥气才确认真实。
"安祈年,是你么?"
"是我...我来了。"他轻轻举起双手,示意没有任何武器:"兰家蔚,你等的是我吧?
你想知道你输在哪?所以...我来了。"
我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到安祈年了,他跟之前没什么变化。
只是瘦了些,眼神...没有原来那么可怕了。
我想那也许是因为他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硬生生地折扣了他无坚不摧的战斗力。
"叫警察们退出去。"兰家蔚捏住我单薄的肩膀,口吻依然不凶狠。
船依然不动,透过破碎的窗子,我看到周遭有四艘警船用锚控定了这艘游轮。
而前后两架直升机,也在虎视眈眈地徘徊。
我觉得我赢定了,因为只要我没想过活着离开,我就不会输。
"长宁好么..."我问安祈年。
"好。"
"我哥哥呢?"我问的是莫斯轲,被抓走之前我看到他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我还不知道他究竟死是活。
"伤得很重,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我慢慢舒了口气,我说安祈年...那你呢?你好不好?
"我很好,我处理掉了安家的一切...我也没有娶康迪琳。时至今日,我还是你一个人的。"
他慢慢走近我,然后随着一声枪响突然单膝跪倒。
我尖叫一声,我说兰家蔚,你杀了我就好!我们大不了同归于尽,欠你的下辈子我还你。
但你放了安祈年,他才是整个事件里唯一无辜的人。难道你...想我们三个人到了另一边还纠缠不休么!
我告诉你如果你们两个再次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不会选你的!你要是不甘心不放心,你就自己跟我走,请求你别杀他!
"你就那么想让他活着?"兰家蔚用枪口轻轻点着我的头:"其实还有另一种选择,咱们可以让他先走一步。这样,他就等不到我们了,也不会再打扰我们了。"
"兰家蔚你到底恨的是谁?"我哭着求他,我说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你已经报复了他们。安祈年把你视作最敬重的兄长,他为了帮你报仇,付出了多少努力。
你可以怨恨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你怎么可以对他下手。
"阿念..."安祈年单手撑着站起身来,我看不清他伤在那里,只是铺地的血腥越来越蔓延。
"他当然恨我,他恨我...是因为他恨着曾经那个带我成长起来的他自己。"安祈年用染满血腥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颤抖地点上:"大哥,其实你怕我的吧。你怕我会成功,怕我用你教我的这一切向你证明曾经的你才是正确的。
那会让今天的你...失去存在的意义。"
"我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么好的辩才。"兰家蔚冷笑一声,枪管指了指地上的一堆碎玻璃:"跪下,不想看着她先死就跪下。"
安祈年犹豫了一下,然后遵从。
看到他双膝点地的一瞬,我仿佛能听到那些利刃割在我心上的噪音。
"阿念,闭上眼睛。"他说。
我看不到他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眼睛里只有信任和宠溺。
"大哥,我只是觉得今天这样的你,会让我很不甘心。"
"我也很不甘心。因为如果我毁在你的手上,就等于毁在曾经的自己手上。
安祈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问手段么?"安祈年看着我,目光凝聚在我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处。
我诧异低头,那是他在离别之前送给我的弹头。
他说能庇佑我,也能警示他自己。枪可以守护,也可以伤害。
"那颗子弹被我做成了装饰,里面...是加了密的定位器。所以你刚刚用卫星电视播放出来的庭审图像,一样也是我们事先录好后骗你的。
所以你以为你已经逃到了公海,其实...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被海警定位控制了。"
"你废什么话!"兰家蔚再开一枪,血淋淋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把今天这一切控在手里的!"
"我做到什么了?"安祈年咬着牙立起身来:"你以为今天的一切,只有我才是赢家么?
我的养父含冤病逝,即便抢夺了展翔集团,他能活着回来么?
我妈妈被安家的一场大火烧死,你以为刘佩妍才是凶手么?
当年那把火,是年幼的安照南给妹妹放烟火的时候不小心引燃的。所谓爱恨情仇有时不过就是一场无奈的笑话!
你以为这世上的每一件错事,都能找到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负责么?
每个人都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挣扎,守着暗无天日的秘密。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忏悔,弥补,并很努力地生活。
大哥...却只有你,既不肯放过任何人,也不肯放过你自己。
所以如果你问我,是怎么把局面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只能告诉你——
因为爱,因为我对阿念的爱从一开始就比你真实而深刻。
也是她告诉我,生命中最值得珍视的东西到底...应该是什么..."
我得泪水早已干涸,只想在这一刻扑上去,抱住他浴血的身子。
我想告诉他,我好后悔。如果可以早爱你一点,哪怕早一分钟确认这份心意。
"爱?"兰家蔚踢过去一把匕首,我认得出来——这不正是安祈年当初送给我防身的武器么?
应该是在他将我挟持走后...被搜去的吧。
我说兰家蔚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是想让她活,就自杀吧?既然爱得那么真实,不会舍不得自己这条命吧。这把刀很锋利,跟当初展逐要杀我的应该是同类款。安祈年,你死了,我就不带她走了。
没办法,只有这样做。你才能真正让我相信,我...真的是错的。"
我说住手,我说我求你了,不要这样!
因为我了解安祈年,我知道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任何人会比安祈年更能对自己下狠心的了!
可是安祈年说:"我拒绝。"
我以为我听错了,同时我相信兰家蔚也以为他自己听错了。
是的,安祈年说他拒绝。
"我不会让阿念亲眼看着我死在她面前的,因为我不是你。
你为了一己私欲和变态的理想,让她苦苦挣扎了六年的时光。你所谓的爱,实在太无耻太苍白了。
我绝对不会让她再受一次这么生不如死的痛。
所以今天...你杀了我们任何一个,另外一个都不会独活。
兰家蔚,你终究还是输了。"
我慢慢挑起唇角,斜上四十五度角去看我身后的魔鬼。
我曾爱他如命,曾念他如诗。即便他把杀人的刀举在与我近在咫尺的绝望里,我依然不后悔将最纯粹的曾经给了他。
我想,我的家蔚也许只是一场青春不死的公主梦吧。而安祈年,才是那个告诉我该如何像个女人一样去爱的...真正归宿。
他告诉我什么才是责任,什么才是抉择,什么才是逆境中最伟大的坚强,什么才是包容与爱。
"走。"兰家蔚终于放开我,他让我往前走。
我甩掉泪水看着他,我说我不走。你先放下枪好不好?你若不投降,警察会打死你的!
"你看,你还是像我认识你的时候一样傻。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么?你若舍不得我,我可也就舍不得放掉你了。"兰家蔚笑了,他慢慢抚着我被汗水和泪水浸润到狼狈的鬓角眉梢,枪管一点点向下移。从我的的额头,到脖颈,再到胸口,到腹腔...
"阿念..."安祈年撑起身站起来:"阿念你过来...别说话,过来..."
"转身吧,"兰家蔚端着枪,慢慢放平的手臂就连一丝一毫的颤抖都没有:"别回头。"
"家蔚..."我终于机械地转过身,迎着安祈年那充满血腥气却能叫我无比安心的怀抱。慢慢向前,慢慢向前。
"别回头..."我听到兰家蔚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进来。
我听到窗外的警察枪上膛,我听到安祈年在叫我的名字,叫我别怕。
我听到兰家蔚最后的一声,叹息。
他告诉我别回头,可我...哪有一次听话了?
噼啪的枪响伴随着碎玻璃和毁物的杂音炸在我身后,我突然就泪流满面。
我转身了,我喊了兰家蔚的名字!
我想我究竟后不后悔呢?在他阖上双眼的一瞬间,我把自己的容颜映在了他最后的影像里。
而代价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冲我开枪。
——阿念,如果你回头,我就...带你走。
我慢慢躺倒在身后那个绝望而疯狂的怀抱里,我听到安祈年在叫我的名字。
他的脸上血泪交加,眼睛却比水温柔。
我说对不起,我实在...太不听话了。
"你总是这样,看起来很乖很弱,其实一点都不好搞..."
他用手按着我的胸口,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说我怎么感觉不到疼呢?是不是兰家蔚...在骗我?
我没有受伤是不是?我...不会死的对么。
"你别说话!医生!医生在哪里?!"
我说你哭什么呢...宝宝三个月就有听觉了,你想让他一出生就笑话你这个白痴父亲么?
"夏念乔!我求你...你欠所有人的,唯独不欠我的。别走...别让我看着你走!"
我说我不走,我只是有点冷。小东西还踢呢...你听听,他还活着。
我说我不会死的,我至少...要撑一会。我不要在天上遇到家蔚,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来世一受诱惑又跟他跑了。
我说我想等你,我会守在天堂口等你。如果...我还能上天堂的话。
外面的光好刺眼,以至于我已经看不清安祈年的脸了。
我伸手去抓他,一片片粘腻的血腥让我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他的手和我一样冰凉,真让人心疼。
我听到有医生的声音,他们围着我说话,一开始是急切地指令,到后面是无奈得叹息,再到最后是激烈的争执!
我只听清了一句话——
剖不剖?大人不行了,现在剖的话,孩子可能还有救...
我听到安祈年在发疯,在咆哮,他的哭声让我陌生而心痛。绝望得就像曾经的我...
我的手指还能动,在一地惨烈的碎玻璃中,我摸到了地上的匕首。
"安祈年...保孩子。"这是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他的请求。
"不!!!夏念乔你给我听着,你给我活下来...我谁都不要,我只有你。活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只能跟着声音慢慢遵循着弥留的方向:"把孩子保下来...他的脐血,快送去给长宁...
安祈年,答应我...再迟就来不及了。
我求你让他们活下来,让他们替我陪在你身边..."我握住刀柄,沿着自己的腹部,轻轻划下去。我知道我伤不到孩子,因为我早就没有力气了。
我只希望,医生们可以明白我的决心,安祈年可以明白我的坚定。
这一生,我像个笑话一样出身,成长。顺境与逆境中,从不害怕被任何人和事打垮压塌。
我没有罪,却也要受很重的罚。我没有功,却也收获了不少的真情与真爱。
我告诉安祈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早点认识你。
我们明明是两个不懂事的人,一起摸爬滚打着成长,短短数月,却像认识了前世今生一样唯一。在最狼狈的年华遭遇最绝望的深恋,我此生有憾,却无悔。
冰冷的器具在我身上爬着漫长的脚步,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好像四肢都变得不那么有触感,仿佛能生出翅膀一样...
我听到了孩子的啼哭,那一声宣誓着重生的号角带动我轻轻上扬的唇角。
我想告诉安祈年,我偷偷给孩子起了好多的名字...只是一个都记不住了。
其实...叫什么都好,只要他能健康,长宁,带着我最后的祝福快乐地长大。
安祈年,请你告诉他,我很爱很爱他。
我的灵魂在身体里飘得很轻荡,我感觉到身体由冷变热。我知道安祈年一直没有放开我。他抱着我,贴着气息轻吻我,他在我耳边不停地说话。
这个向来沉默是金的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话唠!
可惜他说的是什么我都听不清了。我只想告诉他,我最后的一个心愿,想要在离开之前,再看一眼大海。
我喜欢那纯粹而广阔的归属,喜欢那平静而汹涌的博大。
但如果你问我,这些是不是我最真切的执念和缘由,文艺又矫情?
我会摇头,因为我更喜欢的,是你那像海一样深的眼眸...
入你的眼,如你的心,才是我此生最想要的停留。
腥咸的海水终于夺去了我最后一度的体温,我像融化了一样在这片坟墓里肆意。
可是为什么,我还能感受到安祈年环绕着我的双臂,我还能听到安祈年有力而真实的心跳。
一声一声,不疾不徐,就好像走到什么样的黑暗里都能指引我方向。
他说,记住这个节奏。到了那一边,我会让你第一个找到我...
我想我们都太任性了,太累了,就想抱着睡。
管他明天还能不能醒来?
只要在一起...就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