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上古文字我面向日出开一家私塾越过先秦楚汉风雅颂被孔丘称为无邪中国楷书书写满忠贞和倾诉几千年后我画个句号取名叫如怨如慕
时光跳过前方方向我把一撇拉长长长墨汁狂乱覆盖掉黄河长江轻轻低唱唱的诗词穿透门口小巷
你听不清楚我吟香的速度点一排蜡烛陪圣贤孤独要不要服输尊严的满足等修练好了再来找我分胜负
中哪国的毒养几岁的梦我告诉你一声我的杀手锏是唐宋背熟了三字经百家姓的招数算不上武功这么简单怕你看不懂秋月外飘香隔江蝶梦凉白色光芒慢慢浸透山岗我写下的文章几个世纪后才发黄
朱砂刻章画栋雕梁我念起秋水春江朝着昨夜海洋绣卷鸳鸯狼毫转向我打坐对古人讲菩提树旁秋月外飘香隔江蝶梦凉白色光芒慢慢浸透山岗我写下的文章几个世纪后才发黄
一家私塾在我笔下开张一张方桌画满想象我的唐宋随心赞唱平仄没有条框谁在沉默低头化妆帐外的繁华都是假像灰色的面具遮挡欲望舞会结束你还没有登场看你笑得多么倔强抵不过我一阵纯白的刀枪棍棒我写我的文章多久之后再把它们遗忘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里到处都画满了我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从南到北,从白到黑,从院落到天下,都雕刻着深深的囚。
YI:前朝雪。谁可以不回头可以忘掉左右。
回歆苑的时候是这一年的三月。街道上落下的花瓣有一股日本京都的味道。唱词的艺人用琵琶遮脸,看上去素净纯白,微风过去之后她们的衣角一层层漂亮地涌起,感觉不到杂质。而青石板路上,覆着多情的青苔。
在小货夫的铜镜前,我看到,这一天,我已经两鬓斑白。
找到辞妈妈的莲水屋时,天空是苍白的寂寞,如同雪莲娇冷的面容。我抬起头,缓缓仰望整个苍穹,在街巷叮叮当当的车水马龙中站成了回忆。风和飞鸟从莲水屋的唐破风之上慌忙飞出,在歆苑外的繁华唱叹中显得异常诡异。
记得以前我在辞妈妈的莲水屋喝汤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八孔窗射到清澈的莲水上。辞妈妈的莲水汤闭着眼睛喝下去会有一股茶经中所记述的古远。喝完汤之后,我缓缓睁开双眼。那时,辞妈妈的笑容在周围的水雾中变得模糊不清,好像山林中绘下的梦境。她笑着说:唐,我的汤你永远都喝不倦。只怕有一天,你喝到了断肠。
那时在红烛或者月华下,我一直在想辞妈妈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而多年以后,当我在莲水屋前看到来往的笑容和匆忙的车马时,我心里终于感到一阵隐隐作痛。
我面对我辗转多年的囚禁和洗涤过千百尘世的记忆,站在来往或者别去的夜风中,想起那一去不返的转身,想起阁楼冰冷的华灯,想起歆苑里点缀了生命的句号,觉得一切不过虚空,一切不过捕风。
而这时。我已经灯烛欲尽,75岁了。
我从小就是在歆苑长大的。我没有父母,唯一的亲人,就是姐姐。父母在我的记忆中,只剩一道冰冷的白光。他们在歆苑的刑台上,在歆苑文人惨白的笑容前,用长刀穿过了各自的腹部。那是我四岁时的最后一个画面,高飞的鸟群像是受了莫大的伤害,从云光纠结的天边飞走。干枯的树枝如鬼魅的肢体一样一层叠着一层往天空惨淡的笑容中伸去。姐姐站在我的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的瞳孔,被记忆的红点缀。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被处死。等所有的文人都散去后,我和姐姐来到母亲和父亲的尸体前,我缓缓蹲下,伸出手去抚摸他们尚温暖的脸颊,姐姐从身后环住我,如同泉水一般的温柔流过我难过的身体。
我确认,多年以后依然确认,那一刻,我是难过的。
在尸体前,姐姐拉着我的手说:唐,父亲和母亲都死了。母亲的死,叫做殉情。
我低下头景仰般地朝母亲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在我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混浊的泪水。那年我四岁,第一次看到了死亡的庞大。
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助。
姐姐说:唐。不要难过。母亲和父亲已经死了,他们的灵魂会像白色的蒲花一样,在每年的四月飞出这画满囚禁的歆苑。
在歆苑里,这样的话绝对不可以让檀听到。传言中,这个已经87岁的婆婆有高盘的银白发髻,脸上的沟壑雕砌着这座院落里的每一处沧桑,据说她拄着藤龙杖走在歆苑里的时候,每个文人剑者都要向她俯首作礼。她是歆苑创始人的二孙女。她是檀。为了成为歆苑的接班人,她亲手干掉了她的姐姐枷。
而这一切,都仅仅来自传言。
我只见过她一面,就是在父母的刑场上,她将长刀递出。而歆苑的其他一些人,那些被囚禁一生的人,甚至永远都没能见到过檀。
他们只能在传言中徒增对檀的畏惧。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有一点千真万确,在她的手上,整个歆苑的文化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盛。然而,这种强盛,却是一道残忍而暴烈的光。就像世界破晓时的那阵风云涌动,让人在新生中感到惶惶不安。
她是黑色的幽潭之水,彻夜流在歆苑的身体里,*控它的一切。
歆苑的文人,只要活在歆苑一天,就必须受她的囚禁。姐姐说:你看,唐。四月到了,唯有蒲花可以自由地飞出歆苑。如果没有错的话,母亲和父亲的灵魂已经冲出了这深深的囚。
我在歆苑的鬼祭之节时朝河中放下了两盏河灯。它们摇摇摆摆,就像晃着尾巴追随宿命的游鱼一样,一点一点地朝下游荡去。夜空上的星辰排出了绝情或者荒凉的图案,一把七绝星直直地咬住了北斗的头部,象征着歆苑的繁盛生生不息。各大星座的光辉都倔强地朝夜空深处沉落下去,乌鸦在月亮冰冷微黄的脸颊上缓缓飞过。
那天夜里,姐姐把我抱得很紧,她忽然哭着说:唐,从此我们生长在这个世界里,就变得无依无靠了。
我看着从姐姐脸上滑落的泪水,小心地用嘴唇去吮吸那些伤心。我说:那好,姐姐,那我们两个就永生永世不分开。
那幼年的岁月里,只有姐姐站在夜空下,她穿着粗布麻裙,笑着对我说:唐,忘记那些仇恨,好好地快乐地生活下去。
我跑到她的身旁,用脸蹭她的手,然后抬起头望着她说:我们永远不分开。
天空的光一层一层遮蔽,华丽的翅膀扫过浮云的轨迹。我和姐姐就是这么无所依靠地站在歆苑苍凉荒芜的天空下,站在看似平静实则充满了阴谋的院落里,周围的树叶落下来,落了一个秋,然后是冬雪,覆盖整个无辜而嚣张的世界。我一转身,就想忘掉这些潦草的时光。而唯有看到姐姐站在左右,我才觉得生命还有希望。
记得有一夜,清澈的月光在屋前洒出一块块纯净的白色。姐姐和我并排坐着,她用一片很小的叶子吹出了惹人难过的曲子。那些曲调,像粼粼闪动的水光一样荡漾在黑色的天幕下,又仿佛是一团团清冷刺骨的火焰状的流冰,在黑色与寂静中来往徘徊。可是我听着听着,就再也无法收裹住内心的惧怕和忧伤。我扑到姐姐的怀里,哭着说: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杀死父亲和母亲,留下我们孤苦地在这个世界里。
她看着我,抓紧我单薄的衣衫,将我拥入怀中。她说:唐。不许哭,姐姐陪着你。
那年幼的夜晚是那样的美好。就像白玉一样永远纯粹干净,没有瑕尘。那些夜晚,姐姐在我的身边,华丽的星空下仅仅只有我和她。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美好的日子,没有仇恨和哀伤。姐姐看着我,在星光下,一脸沉静的笑。
也就在姐姐的呵护下,我一点一点变得强大了起来。
那是在哪一年,我的脸孔不再懵懂,它变得尖锐而富满傲气。我忘了,我深深地忘了。
ER:一曲莲花的水纹向东沉默。悲剧在左,院落无光。
十岁之后,我喜欢到歆苑东的莲水屋那里去。那里有好喝的莲水汤,有漂亮的莲水,还有可以说说心里话的辞妈妈。
也只有在莲水屋里,才可以看到歆苑外的世界。
第一次发现歆苑外的世界是那么与歆苑不同的时候,我差点高兴地从八孔窗下的凳子上掉到了沸腾的莲水里。在歆苑之中,假山和人工河流环绕交错,茂林修竹,桃源曲水,阁楼和唐破风的身影随处都可以看到,高高耸立的长塔在中国黄的月华下披着枷锁一样的冷纱。夜总是长,琴声或者琵琶的哀怨在红色枫叶染透青石板路的时候绝望个不停。如果从文人厅走过,闻到的全是墨香,那种香气,斑驳了夜下长长的玄武岩墙。
而八孔窗后的歆苑外,是另一番景象。清澈的光,土黄色的墙,穿灰色布衣的小贩高声讲或者低声唱,透风的茶楼边有佩剑的姑娘。车马缓缓驶过,装着谁的一生在到处奔波。食摊后的汉子嘴中有一枚发光的金牙,脸上爬着年华,他的娘子在门口等他回家。
我瞪大双眼看着窗外的一切,一动也不动,辞妈妈盛了莲水汤给我,她笑着说:唐,你和你父亲当年一样,那么向往窗外的世界。
我想出去。我说。而辞妈妈的回答是:啊,我们的小唐想出去啊。好啊,那你去找檀吧,找到她,叫她赐你一把长刀,求得一死,就可以像四月的蒲花一样离开这庞大的院落了。
年幼的我深深地为辞妈妈的这句话感到恐惧。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在歆苑这块看似明朗其实晦暗的天空下,任何关于逃脱和离开的梦想永远都将是梦想。除非有一天,歆苑制定出新的生存规则,那么那些终生受到囚禁的人才能得以解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要在这个安排好了所有生存方式的时代里生活下去。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像八孔窗外的那些人一样,在日月更替间纵情地辗转自己的生命。
我想出去,带我的姐姐离开,然后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那是在我成长中就形成了的信仰。辞妈妈的手掌上有厚厚的水茧,她坐在我对面,拿出年轮木盒,数着说:唐。你知道么?你已经成长到十七岁了。
我说:我知道,我十七岁了,马上就要十八了。
就在那天,辞妈妈转身对我说:唐。你喝我的莲水汤已经有七年了。现在,你一半的前世在你的身体中苏醒完全,只要找到那一半,你就可以实现你的梦了。
我嘴角带笑,没有说一句话。
对面的辞妈妈,面容在雾水之后渐渐模糊。点点坠落的水纹悬空地变得异样华美。
走出莲水屋时,白昼慌忙地跳入暗夜,一片幽密的菊花香摇动着归来,满地的惆怅散落,好像古相思曲落幕时的叹息。
我想到辞妈妈说的只有死才可以走出歆苑的话,心中有狠狠的疼痛。我想,为什么我和姐姐要艰难地呼吸在这个世界里,在残酷的标准中生活。
一个歆苑,就囚住了我所有的欢乐。
回到自己的屋子,姐姐正站在门口等我。我看着她微笑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阵阵隐忍之痛。
我和她来到河岸,看着漂浮的花灯,静静得很伤心。看着那些沉浮明暗无法稳定自己身体的灯火,我突然落下泪,我没有转身地问姐姐:为什么?我们的父母要这样留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孤孤单单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被囚困在这个世界固定的规则里,那么让人绝望。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活在这个所有规则都被别人制定完全的世界里……
姐姐从身后紧紧地环住我,长发落到我的肩上,她说:唐。不要害怕。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无论这样的囚禁有多么残忍,至少还有姐姐会陪在你的身边。只要你能安心地生存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的泪水打落在姐姐的手上,我说:姐姐。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哭了。只要你陪着我,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个院落。
那天夜里,姐姐和我站在河岸边,她紧紧环住我,一丝一毫也不放松。夜风诡谲华美,高唱低和中呼啸着阵阵的苍凉。姐姐的头发扬在我的眼前飞舞开去,我观望岸边的光和影,嘴角的笑容一瞬间恢复了坚韧和自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