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揭玻璃板,照片因为时间长了粘在上面,我不小心把一张妈妈的照片揭坏了。我连忙把玻璃板立在一边,去弄照片,顺便把下面那张压底的旧报纸换了。揭开报纸时我发现下面有一个很旧的、薄薄的线装书,上面是手写体的“冷氏家谱”。
我妈妈姓冷,叫冷红薇。
我一时好奇,翻开了《冷氏家谱》,里面发黄的纸上依然是手写体的文字:“乾隆年末,冷族先祖遭奸人迫害,俱诛,举家迁往边县泥沼之地居,官查之,幸得土居向氏之助,得保全族性命,为报向氏恩,冷氏先祖许诺,凡冷氏后人生女,皆嫁为向家,以后冷氏历代,遵祖训,有生女子者,皆嫁向氏生人。”
照这个族谱看来,妈妈是冷姓的后人,应该要嫁到向家吧,但是我为什么姓“赵”呢?
我又向后翻一页。
“如若冷氏多女,则任一女,如若向氏那一代无子,则冷氏女自愿。”
这么说来,我妈妈有可能是有姐妹喽?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啊。
“你在看什么?”禾睦忽然出现在我身后,手中还拿着拖把。
我把家谱递给他。
他放下拖把,坐到满是灰的椅子上,翻看那破书,接着他又向后翻,翻到最后一页时他把家谱摊在桌子上让我看。这一页发黄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大大小小的名字,而最后一行是我妈妈的名字。
冷红薇,女,1969年生。
一根线连着妈妈的名字,上面是另一个人,冷重天,男,194年生,那应该是我的姥爷,这么看来,妈妈这一辈应该是独女!
“从你姓赵看,应该是向家没有儿子吧?”禾睦问我。
“也许是这老皇历不管用了,早就没有冷姓女子嫁过去了吧?”我随口说,本来乾隆年间的事,谁还去当真呀。
“不,你看这。”禾睦指着另一个名字给我看。
这个名字与祖父并排,应该是同辈人,他下面的线头指向——“冷紫霜,女,1945年生,196年嫁向家三子向景卿。”再往上三行。
“冷青絮,女,1917年生,195年嫁向家长子向长风。”
冷家历代确实都有女子嫁给向家,直到冷紫霜为止,妈妈没有嫁,看来确实是向家无子了。
我一直没有问过妈妈关于爸爸的事,我知道她不愿意提。所以对我而言,爸爸永远都是妈妈皮包里的黑白照片,是她的回忆。
离开时,我把族谱放入了背包,带回了学校。
禾睦送我到楼下,自己回去了。我在宿舍桌子上发现一张纸条。
“我回家了,她们也都离校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落落”
落落回家了,看来我也该回去了。学校放假期间不允许学生留校,学生们大都在这几天收拾东西各自回家了。
想到这儿,我从床下拖出一只大包,把衣服装了进去,一翻开发现禾睦的衬衣也在这里面,大概是走之前落落帮我收的吧,于是单独放在枕边。
我决定这个假期回家住,从前我都是住在朋友家。
还不太困,于是我拉亮台灯,把那个家谱拿出来看。
冷氏家人历代的确都有女子嫁到向家,居然连续有八代呢。这么一来两家就属于近亲结婚了,这么浓的血亲不生出怪胎才是怪事。
冷家女子真惨。为了老祖宗的一个约定就得世世代代的嫁往向家,不管愿不愿意。但到底是什么样无形的牵连使两家人为这个无聊的约定付出这么多呢?
真搞不懂。
我大概用了半个小时把整个册子都看了一遍,乱七八糟的名字和年份绕得我头痛。冷家女子的名字五颜六色,七彩斑斓,可我想她们一定都有像妈妈一样的气质和长相。都是沉鱼落雁的美女。
可谁又知道在这一大串名字后面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和秘密呢,我很好奇。
四、向氏祠堂“妈妈,我回来了。”我一边上楼一边喊。
可走到门口屋里也没动静,只好自己掏钥匙开门,屋里果然空荡荡的。
唉,真累,我放下书包,想去冰箱找点东西吃。可是打开一瞧,里面什么也没有。厨房的地上也没有妈妈平时买的菜,碗柜里甚至连方便面都没有。
我嘟囔着走出厨房,心想要不要去买菜,却看见一个打着红伞的女人站在门口,伞慢慢抬高,露出脖子上挂着的沉香木的小挂牌,长发挽在脑后。
“妈妈你回来啦?”我上去刚想接过她的伞。
“你妈妈已经死了”她对着我说。
我妈妈死了。
我向四周看了看,沙发上满是灰尘,墙角挂着蜘蛛网,一面墙上还挂着妈妈的遗像。
对啊,妈妈已经死了,那天她的身上全是泥,难看极了。
“她该死在沼泽里,但她居然跳到了塘水中,但结果还不是一样。”女人哈哈地笑着,转身下了楼。
妈妈死了好久了,好久了……。
猛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天花板。
是做梦,大概是因为今天回过家的缘故吧!可怎么会梦到那个打伞的女人呢?
我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向窗外看去,外面静悄悄的,凉风一阵阵吹进来,觉得舒服多了。
这时我忽然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撑着红伞,从一边的小路上向校门走去,我看到伞下面露出乌黑的头发和细细的脖子。
几点了,我一看表,点多了。
来不及多想,我穿着睡衣跳下床,抓起枕边的衣服就跑,跑到门口又转回来拿了一把电筒。
走廊静悄悄的,整个大楼里的人包括管理员都睡着了,我跑出宿舍,在校门口追上了她。
一辆出租车停到了她的前面,她把伞一收,进去了。
我也伸手拦了一辆车,“跟上前面那辆车”,像很多俗气的电视剧里一样,我对司机说。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开出了校区,大街上还很热闹,人来车住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夜景真是漂亮极了。
前面的出租车在七拐八弯后停在一处人很少的街道,女人下了车,立刻又把伞撑起来,向前走去。
我也急忙喊司机停下,下了车。
“小姐,一共1元。”司机跟我说。
夜间的风吹得我有些发冷,也使我沸腾的大脑冷静下来,这么晚独自一个出来,太不理智了,而且我身上除了电筒外什么也没有,包括钱包和手机,也没留下任何讯息,表示我到这里来了。
女人的红伞就快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来不及多想了,我把禾睦的衬衣一下子套在司机的头上,他没反应过来又狠狠的锤了他几下。
“去K大美术系找三年级的禾睦要钱吧。”我把禾睦的名字说得很大声。
“记住,是K大美术系三年级的禾睦。”说完这句,我转身就跑,一阵狂奔。
他一定要找禾睦要钱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抬头看了看天,快四点了吧。
这么一阵狂奔,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一阵风吹来,我闻到一股熟悉的臭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是那个我们画画的地方吗?
电筒的光向四周都照不到头,忽远忽近的奇怪叫声和这熟悉的臭味让我又悔又怕。那撑红伞的女人连影子也看不到了,我有些害怕了。
电筒光好像照到了一个房子,我推了推门,似乎是个庙,于是我一闪身进去了。
电筒光在屋子里照了一圈,里面还算干净,屋顶上有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写着:“向氏祠堂”!!
我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居然跑到死人住的地方来了,这个向氏不会就是那个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的向氏吧?
我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世界,一发冷,又退了回来。说不定真是妈妈族谱里的向氏呢,那就是亲戚了,应该不会害我吧!在天亮之前,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为好。
祠堂里很静,正中央的几十个木板都在看着我,每一个木板里都是一个向家的灵魂,也许还有我们冷家女子的。即使他们不肯,她们也会护着我吧。
这么一想,我安心了许多。也不觉得很冷了,我大胆的把电筒向那一照,第一排的两块木板上清晰的写着:“向景卿之牌位”“向陈氏玉兰之牌位”。
“向景卿”,他不就是那个族谱里的人吗,可他旁边的不是“向冷氏紫霜”而是“向陈氏玉兰”?我记得我的一个姨奶奶就是嫁给了向景卿呀!
这个向氏祠堂应该就是族谱里的那个向家。不会是我的姨奶奶早死了,所以向家才娶陈姓女子的吧?
电筒光接着扫到地面上的一本薄薄的线装书,和妈妈的挺像,我捡起一看。果然是《向氏家谱》。
依旧是发黄的纸,手写体的字。
“冷氏女嫁向家子,生子,母安享天年,若生女,则有女续母灵力之说,女周岁不乳,母受向冷之约,按向家规以火烙其肤,溃疡死,尸祭泥逶,女得以生。母不得入何家祠堂,其女由父,兄养,不得嫁,以保两族安,至死方休”。
天啊,冷家女子的命运,居然是这样!!
背脊发冷的同时,我向外看了看,天边没有光,大概是5点吧,我想。
电筒光闪了闪,似乎要没电了,我脖子上的沉香木牌在发热,上面的字体也开始变红。
“向氏乃泥泽人之后,先祖与泥神约,以女祭神,得全族安,其后各代女子皆不愿嫁向子,幸与冷家有约,以冷家女子嫁向子,得保约。”
向氏同冷家的约定一开始就是陷阱,冷家的女子们一个接一个为向家的神约搭上性命,到最后却连祠堂也入不了。
我忽然觉得这的每一块木板都是一场罪恶。
学着禾睦的样儿,我把族谱翻到最后一页。
向长风男191年生妻冷氏青絮向成楼男196年生妻王氏福燕向景卿男1946年生妻冷紫霜续陈氏玉兰向景安男1948年生妻张氏向景宁男195年生妻刘氏向橙扬男1966年生向橙名男197年生向橙玉女1980年生向家与我母亲同辈的有男子,而且还有两个,向橙扬和向橙名!
“我就是向橙扬。”一个声音推开了我身后的门,道。
我吓得手电筒摔在地上。回头一看,就是那个打伞的女人,她身后的天边已经有点光亮了。
向橙扬是女的?家谱上明明写着“男”!
女人收起伞,用手袋里的湿巾擦了擦脸上的妆,拿下假发和耳环。
是……“教授。”我几乎尖叫。
“我是向橙扬。”他一点都不惊讶,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冷红薇是我表妹,她是冷家独女,该嫁到向家来。”
教授,不是,是向橙扬点燃一支烟,“冷家大概就要绝后了吧,因为是独女。”
他吸了一大口,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我以为她会嫁给我。但是向家大家长害怕血脉太浓,所以让她嫁给向橙名”。
我又向外看了看,天又亮了些,有6点了吧。
“当时红薇在县城念书,向家害怕红薇祭祖后冷家绝后,就买通当时正在与她交往的赵姓男生*了她,希望她能生下一个男孩为冷家留下后人。”
向橙扬又吸了一口,一支烟就吸完了。于是他又点了一支。
“但是令大家失望的是她生下的是女孩”。
“是我吗?”我问,明明知道答案的。
“是的,红薇给你取名红翼,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红色的翅膀”。我说。
“是滴血的翅膀。”向橙扬见我老向外看,也往外看了一眼。
“你在想办法通知你的王子吗?”他问我。
“没有……”我慌忙说。
“走的时候忘了跟他说吧,我看你下楼下得很急。”
“没有……”我的声音软了下来。
“她为了你,坚持不愿嫁过来,后来赵姓的男生也跑掉了,当时我父亲和继母都死了。向橙名于是决定亲自去找红薇。”
“然后呢?”我问他。
冷重天见向家本家的人都死了,也护着女儿,不告诉橙名她在哪里,但是橙名在家族的支持下,还是找到了红薇,于是我就去找他们,然后……”
“然后什么?”我接着向下问。
“我杀了他。”何橙扬的香烟又吸完了,但他没有再点。
“向橙名死后,家族的家长们把我送去国外念书,他们说橙名都死了,这婚约就算了。”
“他们……”
“他们不知道橙名是我杀的。”
我沉默了,他真是个疯子。
“在国外我一直给红薇写信,但你妈妈不肯接受我,她一直在等姓赵的那个男人。”
姓赵的,是我爸爸吗?我也要疯了!
“回国后我找到了你妈妈,把当年的事情说给她听,可没想到不久她就自杀了,还选择了池塘。”
“你是个疯子,你*死了我妈妈。”我仇恨的目光瞪着他。
“真是巧啊,红翼,你今天也来到了这里。”他站起来,打开了身后的一扇侧门。
借着外面的微弱光亮,我看到的门外就是那片熟悉的沼泽地!!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沼泽中的女人吗?”他问我。
“不知道。”我说。
向橙扬笑了笑,拉起我的沉香木牌。
“你要干什么?”我问。
“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冷家女人的怨恨吗?每一代嫁到向家的女子都戴着它,她们死去后,就把恨留在了里面。”
“可妈妈说它能保佑我。”
“是的,她们当然不希望有后人跟她们一样。”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向外面用力拉。
“干什么,干什么,你要……”他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挣脱不了。
“她们都在里面,冷家的女子都在里面,就差你妈了,既然她不在,那你就替代她吧。她真聪明,没有死在这里。”
“妈妈是得病死的。”我一边挣扎,一边试图告诉他。
尸体打捞上来后,医生检查发现她的肝已经硬化了,她是生了病才自杀的。
向橙扬好像什么也不听,一个劲的拉我。
“向家每代都要有女子祭神,本来应该用火把你的皮肤烙到死为至,再扔下去,现在没条件,就将就点吧。”
我努力的抓住门槛,使自己不掉下去。膝盖以下已经在软软的泥中,臭味包围着我,几乎要将我熏晕。
太阳已经探出了半个头,阳光照在沼泽上,沼泽正慢慢的冒泡。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旗袍站在沼泽上。
“妈妈。”我有点恍惚。
女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是冷紫霜?”她点了点头,笑起来。
“你在说什么?”
“你看到谁了?”他很紧张的问我。
手快坚持不住了,浑身没力气,但我还是告诉他“冷紫霜,是你妈妈”。
他笑了笑,踢了一下我的手,“谁都没有用”。
“啪”,木槛连同我一起落了下去,泥很快就没到了大腿。
“看你能坚持多久。”他笑了。
泥很快漫到胸口了,我的呼吸也沉重起来,泥从四面八方压来,只能死死的抱住木头,不敢松手。
天啊,妈妈,禾睦,我该怎么办?
“滋滋……”从我胸口忽然传出了声音。
我低着一看,沉香木的小牌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跑到了泥中,向橙扬显然也听见了,他看着我的小木牌,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开始手忙脚乱的解他脖子上的木牌,并一边向后退,想把门关上。
但还是晚了一步。
沼泽忽然间沸腾起来,无数气泡和女人的哀鸣声此起彼伏,女人们的幽灵一拥而上,抓住了向橙扬。是他身上的沉香木牌唤出这些冷氏女子的怨恨,他的木牌代表了向氏后人。
向橙扬抱住了门,努力的向外跑,而他的母亲一脸悲哀的看着他。
“噗……!”他终于被拉下去了,泥以最快的速度漫过他的身体,他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犹豫了一下,用左手抱住木头,在泥中转了个身,把右手递给他。
但是穿旗袍的女人拦住了我的手。
“不要,”我听到她说,她的脸上痛苦万分,“他会拉你下去的”。
就那一瞬间,泥就漫过了向橙扬的头顶,泥面上很快除了水泡什么也不剩了!
“啊……!”我一声尖叫。
“是他把我推下去的。”一个细细的声音跟我说。我抬头一看,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梳着学生头。“我是橙玉。”她补了一句。
“是妈妈解开了小木牌的封印,放出她们的。”她正说着,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洒到泥面上,一眨眼,女人们和一切都消失了,我看了看胸口的小木牌,它正呈红色,那恐怕是历代女人的血泪呢!
臭味再次扑满了我的脸,失去了知觉。
“我回来了。”站在楼梯上,我大叫一声。
家门很快开了,“妈妈!”我笑着跑过去,可是,站在门口的却是禾睦。
“欢迎回来。”他说,我一愣,随即笑了。
那天下午,我醒来时正好看到禾睦,笑容还挂在我的脸上没消失。
我看出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拿出衬衣问我:“说说吧,衬衣和十二元的车费是怎么回事?”他问我。
“要你管!”我说,我侧身进门,由衷的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