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岂非本就是一个大戏台,又有谁不是在演戏呢?”
问题只不过是看你想怎么样去演它而已!
你想演的是悲剧,还是喜剧?
你想获得别人的喝彩声?还是想别人用烂柿子来砸你的脸?
×××
这柿子不是烂的。
秋天本是柿子收获的季节。
丁小仙剥了个柿子,送到南宫洪面前,柔声道:“柿子是清冷的,用柿子下酒不容易醉!”
南宫洪淡淡道:“你怎知我不想醉?”
丁小仙道:“一个人若真的想醉,无论用什么下酒都一样会醉的。”
她将柿子送到南宫洪嘴上,嫣然道:“所以你还是先吃了它再说。”
南宫洪只好吃了。
他不是木头,他也知道丁小仙对他的情感,而且很感激。
这女孩子虽然刁蛮骄纵,但也有她温柔可爱的时候,无论谁有这么样一个女孩子陪着,都已应该心满意足的。
丁小仙看着他吃下这个柿子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幸好你不是杜军军,别人对他越好,他就对他越坏。”
南宫洪也叹了口气,道:“你若真的以为他是这种人,你就错了。”
丁小仙道:“我哪点错了?”
南宫洪道:“有种人从来都不肯将感情表露在脸上的。”
丁小仙道:“你认为他就是这种人。”
南宫洪道:“所以他心里对一个人越好时,表面反而越要作出无情的样子,因为他怕被别人看出他情感的脆弱。”
丁小仙道:“所以你认为他对你很好?”
南宫洪笑了笑。
丁小仙道:“可是他对小翠……”
南宫洪道:“刚才他忽然变得那样子,就因为你触及了他的伤口,让他又想起了小翠。”
丁小仙道:“他若是真的对小翠好,为什么要甩掉她?”
南宫洪道:“他若是真的对她不好,又怎会那么痛苦?”
丁小仙不说话了。
南宫洪叹息着,道:“只有真正无情的人,才没有痛苦,但是我并不羡慕那种人。”
丁小仙道:“为什么?”
南宫洪道:“因为那种人根本就不是人。”
丁小仙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男人的心真是奇怪得很。”
南宫洪道:“的确奇怪得很,就像你们女人的心一样奇怪。”
他说得不错。
世上最奇怪,最不可捉摸的,就是人心了,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都一样。
丁小仙嫣然一笑,道:“幸好我现在总算已看透了你。”
南宫洪道:“哦?”
丁小仙道:“你表面看来虽然不是个东西,其实心里还是对我好的。”
南宫洪板起了脸,想说话。
可是他刚开口,丁小仙手里一个刚剥好的柿子又已塞进他的嘴里。
×××
夜已更深。
小达子又吃了一包药,已躺在角落里的长凳子上睡着了。
店里的伙计在打呵欠。
他真想将这些人全都赶走,却又不敢得罪他们──陌生人总是有点危险的。
丁小仙替南宫洪倒了杯酒,忽然道:“那个‘藏经万卷庄’离这里好像并不远。”
南宫洪道:“不远。”
丁小仙接着道:“你想易大经是不是真的会回家去呢?”
南宫洪道:“他绝不会逃的。”
丁小仙道:“为什么?”
南宫洪道:“因为他用不着逃,逃了反而更加令人怀疑。”’丁小仙道:“无论怎么样,现在杜军军一定也已猜出他也是那天在梅花庵外的刺客之一,所以他才会设下这个圈套来害杜军军。”
南宫洪道:“杜军军并不是个笨蛋。”
丁小仙道:“在薛斌酒里下毒的人,说不定也是易大经。”
南宫洪道:“不是。”
丁小仙道:“为什么?”
南宫洪道:“他在小达子酒里下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毒药。”
丁小仙道:“他难道不能在身上带两种毒药?”
南宫洪道:“懂得下毒的人,通常都有他自己独特的方式,有他自己喜欢用的毒药,这种习惯就好像女人用化妆品一样。”
丁小仙不懂。
南宫洪道:“你若用惯了一种化妆品,是不是就不想再用第二种?”
丁小仙想了想,点了点头。
南宫洪道:“你出门的时候,身上会不会带两种完全不同的化妆品?”
丁小仙摇了摇头,眼角瞟着他,冷冷道:“你对女人的事懂得的倒真不少。”
南宫洪道:“我只不过对毒药懂得的不少而已,女人的事其实我一点也不知道。”
丁小仙道:“不知道才怪。”
她忽然将刚给南宫洪倒的那杯酒抢过来,自己一口气喝了下去。
南宫洪笑了。
丁小仙又在用眼角瞟着他,道:“我真奇怪你居然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喝酒。”
南宫洪道:“为什么没有?”
丁小仙道:“易大经既然已回了家,杜军军岂非一去就可以找到他?”
南宫洪点点头。
丁小仙道:“王伶俐既然是他的小舅子,这两天就在这附近,现在岂非也可能就在他家里?”
南宫洪道:“很可能。”
丁小仙道:“你不怕杜军军吃他们的亏?你不是一向对他很关心么?”
南宫洪道:“我放心得很。”
丁小仙道:“真的?”
南宫洪道:“当然是真的,因为我知道他们根本不会动起手来。”
丁小仙道:“为什么?”
南宫洪笑了笑,道:“你若了解易大经是个怎么样的人,就会知道是为什么了。”
丁小仙道:“鬼才了解他。”
南宫洪道:“这个人平生一向不愿跟别人正面为敌,就算别人找上他的门去,他也总是退避忍让,所以别人才认为他是个君子。”
丁小仙道:“但这种忍让也没有用的。”
南宫洪道:“他可以用别的法子。”
丁小仙道:“什么法子?”
南宫洪道:“他可以死不认账,根本不承认有这么回事。”
丁小仙道:“事实俱在,他不认账又有什么用?”
南宫洪道:“他可以说,最近一直没有离开过藏经庄半步,甚至可能说他病得很重。”
丁小仙道:“杜军军会相信?他又不是笨蛋。”
南宫洪道:“易大经一定早已找了很多人,等在他家里替他作证明,像他这种人做事,无论成与不成,一定会先留下退路。”
丁小仙道:“别人的证明,杜军军也一样未必会相信的。”
南宫洪道:“但易大经找来的,一定是江湖中很有声名、很有地位的人,说出来的话一定很有分量,别人想不相信都不行。”
丁小仙道:“这种人肯替他说谎?”
南宫洪道:“他并不是要这些人替他说谎,只不过要他们的证明而已。”
丁小仙道:“证明他出去过?”
南宫洪道:“他当然有法子先要这些人相信,他一直没有离过半步。”
丁小仙道:“我想不出他能有这种法子,除非他有分身术。”
南宫洪道:“分身术也并不难,譬如说,他可以先找一个人,易容改扮后,在家里替他装病。”
他又补充着道:“病人的屋里光线当然很暗,病人的脸色当然不好,说话的声音也不会和平时一样,所以他那些朋友当然不会怀疑这个生了病的易大经居然会是别人改扮的。”
丁小仙道:“何况易大经一向是诚实君子,别人根本不会想到他做这种事。”
南宫洪道:“一点也不错。”
丁小仙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对这种邪门歪道的事,懂的也真不少。”
南宫洪道:“所以我现在还活着。”
丁小仙叹道:“我倒你还是趁你活着时快走吧,免得你醉死在这里。”
南宫洪道:“你可以走。”
丁小仙道:“你呢?”
南宫洪道:“我在这里泡定了。”
丁小仙道:“你觉得这地方很好?”
南宫洪道:“不好。”
丁小仙看了那直皱眉头的伙计一眼,道:“你认为别人很喜欢你留在这里?”
南宫洪笑着说道:“他只恨不得我付了账快走,越快越好。”
丁小仙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南宫洪道:“我要等一个人。”
丁小仙眼珠子直转,道:“是个女人?”
南宫洪笑道:“我从不等女人,一向是女人等我的。”
丁小仙咬了咬嘴唇道:“你究竟要在这里等谁?”
南宫洪道:“杜军军!”
丁小仙怔了怔,道:“他还会来?”
南宫洪肯定地道:“一定会来找我,因为他认为我骗了他。”
丁小仙道:“他难道看不出易大经就是赵大方?”
南宫洪道:“易大经难道不能说那是别人故意扮成他的样子,故意陷害他的?”
丁小仙又说不出话了。
那伙计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他叹气的时候,门外却有人在大笑。
“想不到这里还有酒卖,看来老天对我还算不错,舍不得让我干死。”
一个人醉醺醺地冲了进来,穿着新衣,戴着新帽,圆圆的脸上长个酒糟鼻子,看样子正是个不折不扣的标准酒鬼。
他一进来就掏出一叠钱抛在桌上,大声道:“把你们这里的好酒好菜统统给我搬上来,大爷我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有钱当然就有酒。
这人自己喝了几杯,忽然回过头,向南宫洪招手。
南宫洪也向他招了招手。
这人大笑,道:“你这人有意思,看来一定是个好人,来,我请你喝酒。”
南宫洪笑道:“好极了,我什么都有,就只是没有钱。”
他竟忽然过去了。
这就是南宫洪的好处,他对什么事都很好奇,只要有一点点奇怪的事,他就绝不肯错过。
他已看出这人的手脚很粗,那酒糟鼻子也是喝劣酒喝出来的,平时一定是个做粗事的人,但现在却穿着新衣,戴着新帽,身上还有大把钱可以请人喝酒。
这种事当然有点奇怪。
一点奇怪的事,往往就会引出很多奇怪的事来,有很多奇怪的事,南宫洪都是这样子发现的,何况他最近正在找人。
丁小仙看着他走过去,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天下再也没有什么事能比酒鬼跟酒鬼交朋友更容易的了。”
×××
现在这人非但鼻子更红,连舌头都大了三倍。正不停地拍着南宫洪的肩,大声道:“你尽管痛痛快快地喝,我有的是钱。”
南宫洪故意压低声音,道:“看来老哥你真发了财了,最近若有什么财路,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兄弟一声,让兄弟也好回请老哥你一次。”
这人大笑道:“你以为我是强盗?是小偷?……”
他忽又摸出一叠钱,重重地往桌上一摆,瞪起了眼道:“告诉你,我这钱可不是脏的,这是我辛苦了十几年才赚来的。”
南宫洪道:“哦。”
这人道:“老实告诉你,我并不是坏人,我本来是个洗马的马夫。”
南宫洪笑道:“马夫也能赚这么多钱?看来我也该去当马夫才对。”
这人摇摇头,道:“本来我倒可以介绍你去,但现却已太迟了。”
南宫洪道:“为什么?”
这人道:“因为那地方非但已没有马,连人都没有半个。”
南宫洪道:“那是什么地方?”
这人道:“好汉庄。”
南宫洪的眼睛亮了。
他本来就在找从好汉庄出来的人,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直连半个都找不到。
四五十个人忽然没有事干,手里却有四五十万,若不去喝酒,玩玩女人,那不是怪事是什么?
但附近所有的酒铺妓院里,却偏偏都完全没有他们的消息。
现在南宫洪才总算找到了一个,他当然不肯放松,试探着道:“好汉庄我也去过,那里酒窖的管事老顾,是我的朋友。”
这人立刻指着他的鼻子大笑道:“你吹牛,酒窖的管事不姓顾,姓张,叫张怪物。”
南宫洪道:“为什么要叫他怪物?”
这人道:“因为他虽然管酒窖,自己却连一滴都不喝。”
南宫洪笑道:“也许就因为他不喝酒,所以才让他管酒窖。”
这人一拍巴掌,大笑道:“一点也不错,你这小子倒还真不笨。”
南宫洪道:“现在他的人呢?”
这人道:“到丁家去了,从好汉庄出来的人,全都被丁家雇去了。”
原来他们一离开好汉庄,就立刻又有了事做,赶着去上工。
这就难怪南宫洪找不着他们的人。
南宫洪道:“全都被丁家雇去了?哪个丁家?”
这人道:“当然是那个最有钱,也最有名的丁家,否则怎么能一下子雇这么些人。”
最有钱,也最有名的丁家只有一家。
那就是丁小仙的家。
南宫洪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丁小仙也正在看着他。
这人却还在含含糊糊地说着话:“那张怪物虽然不喝酒,但别的事却是样样精通的,我他妈的就一直佩服他。”
南宫洪道:“既然别人都被丁家雇去了,你为什么不去?”
这人笑道:“五十万我还没有话完,丁家就算招我去做女婿,我他妈的也不会……”
“会”字是个开唇音。
刚说到这个“会”字,突听“叮”的一响,一样东西打在他牙齿上。
南宫洪立刻听到一阵牙齿碎裂的声音。
这个人已痛得弯下了腰,先吐出了一个花生壳,再吐出了牙齿,吐出了血,嗅到了自己的血,胃就突然收缩,就开始不停地呕吐。
将他牙齿打碎的,竟是一个花生壳。
丁小仙没有吃花生,必然不会有花生壳。
窗子是开着的,窗外夜色如墨。
南宫洪忽然对着窗口笑了笑,道:“我本来是在等另外一个人的,想不到来的是你。”
窗外有人在笑。
笑声中带着种很特别的讥诮之意,接着人影一闪,已有个人坐在窗台上。
王伶俐。当然是王伶俐。
丁小仙嫣然道:“我本来正准备教训教训他的,想不到你先替我出了手。”
王伶俐淡淡笑道:“能替丁家的大小姐做点事,实在荣幸之至。”
丁小仙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拍人马屁的?”
王伶俐道:“从我想通了的时候。”
丁小仙道:“想通了什么事?”
王伶俐道:“想通了我直到目前为止,还是光棍一条,所以……”
丁小仙道:“所以怎么样?”
王伶俐微笑着,道:“所以我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做丁家的女婿。”
丁小仙又笑了。
王伶俐道:“想做丁家女婿的人不拍拍丁家大小姐的马屁,拍谁的马屁。”
丁小仙用眼角瞟着南宫洪,道:“这句话你应该说给他听的。”
王伶俐道:“我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大笑着跳下窗台,看着南宫洪道:“你吃了我的几颗花生,今天不请我喝酒?”
南宫洪微笑道:“当然请,只可惜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为了喝酒来的。”
王伶俐叹了口气,说道:“好像我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丁小仙忍不住问道:“你是为什么来的?”
王伶俐道:“陪一个人来的。”
丁小仙道:“陪谁?”
王伶俐道:“就是你们在等的那个人。”
丁小仙皱了皱眉,转过头,就看见杜军军慢慢地走了进来。
杜军军苍白的脸,现在看来竟仿佛是铁青的。
他还没有走进来,眼睛就已在盯着南宫洪,好像生怕南宫洪会突然溜走。
南宫洪却在微笑,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果然没有算错。”
杜军军道:“只有一件事你错了。”
南宫洪道:“哦?”
杜军军道:“你为什么要我去杀易大经?”
南宫洪道:“是我要你去杀他的?”
杜军军冷冷的道:“你希望他死?还是希望我再杀错人?”
南宫洪叹了口气,说道:“我只希望你能够弄清楚这件事。”
杜军军冷笑道:“你还不清楚?”
南宫洪摇摇头。
杜军军道:“赵大方并不是易大经。”
南宫洪道:“哦?”
杜军军道:“这半个月来,他从未离开过藏经庄半步。”
南宫洪笑了。
杜军军道:“你不必笑,这是事实。”
南宫洪道:“是不是有很多人都能替他证明?”
杜军军点点头,道:“都是很可靠的人。”
南宫洪道:“他当然一直都在生病,病得很重。”
杜军军道:“你知道?”
南宫洪又笑了。
这些事本就在他预料之中,他果然连一点都没有算错。
丁小仙却在那边摇着头,叹着气,道:“刚才是谁在说他不是笨蛋的?”
王伶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南宫洪,忽然笑道:“我明白了。”
丁小仙道:“你又明白了什么?”
王伶俐道:“你们一定以为易大经先找了个人在家替他装病,他自己却溜了出来。”
丁小仙道:“这不可能?”
王伶俐道:“当然可能,只可惜他这种病是没法子装的。”
丁小仙道:“为什么?”
王伶俐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江湖中也许还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一条左腿已在半个月前被人一刀砍断了!”
丁小仙怔住。
杜军军也不禁怔住。
王伶俐道:“宋长城、王一鸣、丁灵中、谢剑,都是在听到这消息后,特地赶去看他的。”
他说的这些名字,果然都是江湖中很有声名,很有地位的人物。
其中最刺耳的一个名字,当然还是丁灵中。
丁小仙几乎叫了起来,大声道:“我三哥也在他那里?”
王伶俐笑了笑,道:“听说丁家的人都是君子,君子岂不总是喜欢跟君子来往的?”
丁小仙只好听着。
王伶俐悠然道:“却不知丁三少是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丁小仙道:“他当然不是。”
王伶俐说道:“那么你可以去问问他,易大经的腿是不是断了,这个断了腿的易大经是不是别人伪装的?他现在还在藏经庄。”
丁小仙还有什么话说?
南宫洪也只有苦笑。
王伶俐看着他,微笑道:“其实你也不必难受,每个人都有错的时候,只要能认错就好了。”
南宫洪咳嗽。
“我当然也知道你嘴上绝不肯认错,但只要你心里认错就已足够。”
他不让南宫洪说话,抢着又道:“现在的问题是,易大经既然不是赵大方,那个赵大方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南宫洪回答不出。
杜军军道:“我一定要找出这个人来。”
王伶俐道:“你当然要找出他来,说不定他就是你的仇人之一。”
南宫洪忽然开口道:“说不定他也是易大经的仇人之一。”
王伶俐道:“为什么?”
南宫洪道:“他若不是易大经的仇人,为什么要用这法子陷害他?”
王伶俐只好承认。
南宫洪沉吟着,道:“他当然还不知道易大经的腿已断了,所以才会用这法子。”
王伶俐道:“被人砍断了腿,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谁也不愿意到处宣扬的。”
南宫洪道:“却不知他的腿是被谁砍断了的?”
王伶俐道:“不知道!”
南宫洪道:“他没有告诉你?”
王伶俐道:“他根本不愿再提起这件事。”
南宫洪道:“为什么?”
王伶俐道:“因为他不愿别人替他去报仇,他总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冤冤相报,那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报得完了。”
南宫洪叹了口气,道:“看来他的确是个真君子,令姐能嫁给他真是福气。”
王伶俐看着他,也听不出他这话是真的赞美,还是讽刺。
南宫洪却又笑了笑,道:“无论如何,我总该先请你喝杯酒才是。”
突听一人道:“替我也留一杯。”
×××
说话的声音,还在很遥远的地方,但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说话的人当然也还在远方,但这里的人说出的话,他居然也能听得见。
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这句话刚说完,他的人已到了门外。
他来得好快。
他身上穿着套很普通的衣服,腰带上插着根很普通的短棍,手上却提着个很大的包袱。
丁小仙几乎忍不住要跳了起来。
那平凡却又神奇的陌生人,竟也回来了。
门外夜色深沉,门内灯光低暗。
陌生人已走进来,将手里提着的包袱,轻轻地摆在地上。
这包袱真大。
陌生人随随便便地找了张椅子一坐,淡淡道:“我平时很少喝酒的,但今天却可以破例。”
没有人问他为什么,没有人敢问。
陌生人忽然面对王伶俐,道:“你知不知道为了什么?”
王伶俐摇摇头。
陌生人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王伶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那双镇定如磐石的眼睛里,似已露出恐惧之色。
陌生人道:“我却认得你,也认得你的这柄剑。”
王伶俐垂下头,看着自己腰带上斜插着的剑,好像只希望这柄剑并没有插在自己身上。
陌生人也在看着他腰带上的剑,淡淡道:“你不必为这柄剑觉得抱歉,教你用这柄剑的人,虽然是我的仇敌,也是我的朋友。”
王伶俐垂首道:“我明白。”
陌生人道:“我一向很尊敬他,正如他一向很尊敬我一样。”
王伶俐道:“是。”
这狂傲的少年,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如此尊敬畏惧过。
陌生人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好?”
王伶俐道:“我也有很久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陌生人笑了笑,道:“他也跟我一样,是个没有根的人,要找到他的确不容易。”
王伶俐道:“是。”
陌生人道:“听说你用这柄剑杀死了不少人。”
王伶俐不敢答腔。
陌生人又缓缓道:“我只希望你杀的人,都是应该杀的。”
王伶俐更不敢答腔。
陌生人忽然道:“用你的剑来刺我一剑。”
王伶俐的脸色变了。
陌生人道:“你知道我说过的话,一向都是要做到的。”
王伶俐变色道:“可是我……我……”
陌生人道:“你不必觉得为难,这是我要你做的,我当然绝不会怪你。”
王伶俐迟疑着。
陌生人道:“我当然也绝不会还手。”
王伶俐终于松了口气,道:“遵命。”
他的手已扶上剑柄。
陌生人道:“你最好用尽全力,就将我当做最恨的仇人一样。”
王伶俐道:“是。”
忽然间,天地间似已变得完全没有声音。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每个人都知道这种事绝不是时常能看到的,更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到的。
王伶俐剑法的迅速犀利,江湖上已很少有比得上的人。
这陌生人呢?
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奇?
×××
突然间,剑光一闪!
王伶俐的剑已刺了出去,就向这陌生人的咽喉刺了出去!
杜军军握刀的手也在用力。
这一剑就像是他刺出去的,连他都不能不承认,这一剑的确快。
甚至已和他的刀同样快。
就在这时,突然“叮”的一响,这柄剑突然断了!
眼睛最利的人,才能看出这一剑刺出后,突然有根短棍的影子一闪,然后这柄剑就断了!
但现在短棍明明还插在这陌生人的腰上,大家又不禁怀疑。
只有王伶俐不怀疑,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的剑是怎么断的。他手里握着半截短剑,冷汗已从他额角上慢慢地流下来。
陌生人拈起了掉落的半截断剑,凝视了很久,忽然道:“这柄剑还是太重。”
王伶俐黯然地道:“我最多也只能够用这么重的剑了。”
陌生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越轻的剑越难施展,只可惜这道理很少有人明白。”
王伶俐道:“是。”
陌生人沉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击断你的这柄剑?”
王伶俐既不知道,也不敢问。
陌生人道:“因为你这柄剑杀的人已太多。”
王伶俐垂下头,道:“前辈的教训,我一定会记得的。”
陌生人看着他,又看了看杜军军和南宫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非但都很聪明,也很用功,你们的武功,已不在我们当年之下。”
没有人敢答腔。
尤其是杜军军,现在他才明白,他那一刀若已向这陌生人刺出去,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陌生人道:“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明白一件事。”
大家都在听着。
陌生人道:“真正伟大的武功,并不是用聪明和苦功就能练出来的。”
为什么不是?大家心里都在问。
聪明和苦功岂非是一个练武的人所需要的最重要的条件?
陌生人道:“你一定先得有一颗伟大的心,才能练得真正伟大的武功。”
他目中又露出那种温暖的光辉,接着道:“这当然不容易,据我所知,天下武林高手中,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人而已。”
大家当然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谁,每个人的心忽然跳了起来。
南宫洪的心跳得更快。
陌生人道:“除了这道理外,我还有样东西带给你们。”
他带给他们的难道就是这包袱?王伶俐忽然发现这包袱在动,脸上不禁露出惊奇之色。
陌生人看着他,缓缓道:“你若觉得奇怪,为何不将这包袱解开来?”
每个人都在奇怪,谁也猜不出他带来的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