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沉默了半响,缓缓道:"无论用什么样的剑也不能对付湘江老人。"王永莉想了想,道:"那么……要用什么才能对付他?"小兵没有回答这句话。
他知道要用什么对付湘江老人,可是他说不出。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说不出的。
王永莉轻轻叹了口气,道:"除了湘江老人外,你也许还要对付很多人。"小兵道:"我只问你,湘江老人是不是已回到了这里?"道:"王永莉我想决不会错。"小兵道:"为什么?"王永莉道:"他在这地方无论做什么,都绝不会有人看到。"小兵道:"能杀贺文海,并不丢人,他为什么不愿被人看到?"王永莉又叹息一声,道:"一个人在做他喜欢做的事时,往往都不愿被人看到。"小兵道:"我不懂。"王永莉道:"你最喜欢吃什么?"小兵道:"什么都喜欢。"王永莉道:"我最喜欢吃核桃,每次吃核桃的时候,我都觉得是种享受,尤其是冬天的晚上,一个人躲在背窝偷偷的吃。"她笑了笑,道:"但若有许多人在旁边眼睁睁的瞧着我吃,那就不是享受了。"小兵沉咛,道:"你认为湘江老人将杀他当作享受?"王永莉叹道:"所以我才能确定湘江老人绝不会很快的杀了他。"小兵道:"为什么?"王永莉道:"假如我只有一个核桃,我一定会留着慢慢的吃,吃得越慢,我享受的时候越长,吃完的时候,我总会觉得有点难受。"其实那种感觉并不是难受,而是空虚。
只不过"空虚"这两字她也说不出。
她接着又道:"在湘江老人眼中,这世上唯一的敌人就是贺文海,杀了贺文海,他一定也会有我吃完核桃那种感觉,而且一定比我更难受得多。"小兵慢慢的将剑插入腰带,突然笑了笑,道:"我杀了他决不会觉得难受。"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得并不太快,因为他要准备--对付湘江老人那样的人,当然一定要先作准备。
走路的时候他往往会觉得四肢渐渐协调,紧张渐渐松弛,这正是种最好的准备。
他终于走上台阶,走进门。
突然间,人已出现--十八个黄衣人。
这正是神风集团总部所在地的守衙,当然也就是神风集团的精锐。
小兵长长吸了口气,道:"我虽不愿杀人,也不愿有人挡我的路。"一人冷笑,道:"我认得你,挡了你的路能怎样?"小兵道:"档我的路就得死!"那人大笑:"你连狗都杀不死。"小兵道:"我不杀狗,你不是狗!"没有剑光,竹剑没有光。
但竹剑也能杀人--在小兵手中就能杀人。
那人还没有笑完,咽喉已被刺穿。
现在竹剑有了光。
血光!
判官笔,双钩,九环刀,五件兵刃带着风声击向小兵!
两柄锐利的刀去削他手里的剑。
王永莉在担心,她知道小兵与人交手的经验并不多,纵然和人交手,也大都是一对一,很少被人夹击围攻。
他的剑对付一个人固然已够快,但若对付这么多人呢?
王永莉想冲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她还没有冲过去,就已看到三个人倒下。
她明明看到刀锋已削及小兵手里的竹剑,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倒下去的偏偏不是小兵!
这原因只有使判官笔的人自己知道。
他认穴一向极准,出手一向极重,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明明已打着了小兵的穴道。
但就在他笔尖触及小兵衣衫的那一刹那,他全身的力气突然消失。
竹剑已刺穿他的咽喉。
小兵并不比他快很多,只快一分。
一分就已足够了。
王永莉终于还是冲了过去,身子就像是只穿花的蝴蝶。
江湖中的女子高手,特长往往是轻功和暗器一类,较小巧而且不吃力的武功,很少听说有女子的内力深,掌力强的。
王永莉也不例外。
她暗器的出手极快,身法更快,脚步的变化更奇诡繁复,简直令人无法捉摸。
她始终认为小兵的剑对付一个人固然有余,对付这么多人则不足。
小兵运剑的方法奇特,完全和任何一家门派的剑法都不同。
他的剑法没有"削",没有"截",只有"刺"!
刺,本来只有向前刺。
但小兵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能刺,无论往哪个部位都能刺!
他能往肋下刺,往*刺,往耳边刺。
他能向前刺,向后刺,向左右刺。
忽然间,一个人着地滚来,刀花翻飞。
地趟刀!
这种刀法极难练,所以练成了就极有威力。
但小兵的身后也似乎长着眼睛,身子突然一缩,避开了迎面刺来的枪,剑已自*反手向后刺出,刺入那地趟刀名家的咽喉。
这时另一人已自使枪的身后抢出,掌中一双兵刃以"推山式"向小兵推出,不但招式奇特,兵刃也奇特。
他用的是一双凤翅流金铛。
这种兵刃江湖中更少人用,铛上满是倒刺,此刻用的虽是"推"字诀,但却同时兼带撕,挂"两诀的妙用。
无论谁只要被它沾上一点,皮肉立刻就要被撕得四分五裂--这一着"推窗望月"下面的招式,正是"野马分鬃"!
小兵本来应该向后跃。
他若向后退,就难免失却先机,别的兵刃立刻就可能致他的死命!
但他当然更不能向前迎,若向前迎,流金铛立刻就要致他的死命。
这道理无论谁都能想得通。
谁知小兵却像偏偏想不通,他身子偏偏向上迎了上去。
王永莉眼角瞥见,几乎已将失声惊呼。
就在这刹那间,小兵的剑已自*挑起,自双铛间向上刺出。
"哧"的,剑刺入对方的咽喉。
流金铛虽已推上小兵的胸膛,但使铛的人只觉喉头一阵奇特的刺激,全身突然收缩,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铛翅再推出半分。
他双眼渐渐凸出,全身的肌肉都渐渐失却控制,突然觉得*一片凉,大小便一起涌出,双腿渐渐向下弯曲。
他脸上充满了惊讶和恐惧。
他实在不能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剑,这么准的剑!
可是他非相信不可!
突然间,四下一片死寂,没有人再出手。
每个人都眼睁睁的瞧着这流金铛名家可怕的死法,每个人都已嗅到他身上突然发出的恶臭。
有的人胃里已在翻腾,忍不住要呕吐。
令他们呕吐的并不是这恶臭,而是恐惧,他们仿佛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现"死"竟是如此可怕,如此丑恶。
他们并不怕死,但这种死法却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小兵没有再出手,从人群中静静的穿过。
剩下的还有九个人,眼睁睁的瞧着,一个人突然弯腰呕吐。
一个人突然放声痛哭,另一个人突然倒在地上,抽起筋来。
还有个人突然转身飞奔而出,奔向厕所。
王永莉又何尝不想痛哭呕吐?她心里不但恐惧,也很悲哀。他想不到人的生命有时竟会变得如此卑贱。
小兵在前面走,手里提着剑。
剑犹在滴血。
就是这柄剑,不但夺去人的生命,也削夺了人的尊严。
剑竟是如此无情!
他的人呢?
甬道的尽头有扇门。
门关得很紧,而且从里面上了拴。
这就是湘江老人的寝室,湘江老人就在里面,贺文海也在里面。
湘江老人还没有出来,贺文海就显然还没有死。
王永莉心里一阵欢跃,大步冲了过去,冲到门前。
她整个人突然僵住!
门是铁铸的,至少有一尺厚,世上绝没有任何人都撞开。
湘江老人自然更不会自己在里面将门打开。
王永莉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就像是一脚踩空,落入了万丈深渊!
她再也站不起来,人倒在门上,泪如雨下。
她整个的计划都已成空,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费。
这计划若是从头就失败,也许反倒好些,最痛苦的是,明明眼看着它已到了成功的边缘,才突然失败。
这种打击才最令人不能忍受!
小兵怔在那里,突然间,他好像已变成了一只疯狂的野兽,用尽全力向铁门上撞了过去。
他的人被撞得弹了出来,跌倒,再冲击,全力刺出一剑!
剑折断。
世上也没有任何一柄剑能洞穿这铁门,何况是柄竹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