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中,最具威胁力的仍然是敌方的机枪。造成如此局面的重要原因,明显是楼上赵红愈被动所致。因此冯九想,此刻要是左云在楼上就好了,她会像操场点名那样,一个接一个地干掉机枪手。她那枪法没有几个敌人能逃过。
其实,楼上的赵红愈,这时虽未打中机枪手,但死于他枪下的小鬼子已经不少,只是他这里目标暴露之后,一时被那疯狂的敌人压制住了。
原来,被冯九打死了机枪手的那挺机枪,停顿的时间不到十多秒,便被另一鬼子接替并像找错了对象似的,专门对付楼上的赵红愈,而且是枪弹直射、专打二楼窗口。子弹呼啸中宛如群蜂竞技,它们成群结队,争先恐后地破窗而入,直逼得赵红愈像根木头似的,直挺挺地贴墙躺在窗户之下,丝毫不能动弹。
赵红愈这时心急如焚,却也十分沉着。他趁敌人机枪换梭之时,取下头上的日军钢盔,用冲锋枪顶着,靠在窗的下沿正中,然后抓起另外一支冲锋枪,快速贴墙退出居中房间,砸开了紧邻的又一间房屋。当他轻轻推开窗户时发现,那挺专打二楼的机枪早已咆哮开了,可惜那顶鬼子钢盔很倒霉,要么早被打飞,要么定是马蜂窝。
更令赵红愈吃惊的是,敌人在机枪的掩护下,竟然有十多个小鬼子滚动着空油桶,权当掩体地正匍伏向前,步步逼近大门。这情况十分严峻,如果匍伏前进的鬼子们靠上来并砸开大门,那结果将不堪设想。敌我众寡悬殊,敌人只须一部分人冲进来,便可致他与冯九、铁汉全都腹背受敌……如果真那样,情况是相当严重的,甚至有可能导致整个营救计划彻底失败。因为这会儿,料想左云和井上山夫已经把黑虎转移上了救护车,而救护车就停在门内过道之中,门破之时,赵黑虎势必首当其冲。
赵红愈不敢深想了,他疾速地顺下冲锋枪口,对准那些滚油铁桶的家伙们,哗的一梭子弹打了下去,可几乎就在他枪响的同时,那挺专打二楼的机枪竟于瞬间找到目标,血盆大口似的枪管,很像毒蛇摆头一样,唰地一下甩了过来。
躲之不及,赵红愈感到右臂一阵发热——他知道自己被子弹咬着了。
赵红愈贴墙捏了捏右臂,感觉上似乎并没伤到骨头,只是子弹穿透了肌肉,血流如注。此时他本应该用什么捆扎一下,可他却没时间管这许多。他知道刚才杀出的那一梭子弹,虽未看清结果,但可料定并没有全歼匍伏中的小鬼子。
怎么办?
情况很显然,由于小鬼子是顶着空油桶匍伏前进的,楼下冯九和铁汉的平射,对敌威胁自然不是太大;何况,他俩也同样受到了另外一挺机枪的左右封锁。因此赵红愈十分明白,消灭地上偷袭的小鬼子,自己已经是责无旁贷,也是必须尽快解决的燃眉之急。
可是他更明白,自己这里虽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敌人机枪摆动中的灵活性很大,转瞬便可移动枪口,眨眼就能控制住下一个窗口。一挺机枪对付一个窗口,其子弹的密度可以想象,硬上是无及于事的。赵红愈此刻痛恨身边没有手榴弹,否则扔它三两枚,定能将偷袭的鬼子炸它个血肉横飞。
焦急中,赵红愈决定再换窗口,希望重回原来的地方,再杀出两梭子弹。然而他失算了。小鬼子机枪手先一步考虑到了他赵红愈的意图,机枪左右摆射中,抢先控制了左右两个窗口。看来,前面这群狗儿的小鬼子还算得训练有素,临战时的应变能力相当不低。
子弹仍然象蝗虫一样地左右横飞,间距的时间决不超过两三秒钟。从敌人子弹如此密集的扫射中,显然是存有掩护意图,下面匍伏前进中的鬼子也定是正在加紧运动,危险越来越近,敌人的阴谋即将得逞。营救中的成与败,也就决定在这一刻了,而他赵红愈却依然一筹莫展。
忽然,赵红愈被墙角边一只铁桶绊了一下,并嗅到了一丝汽油味道。这让他机灵一动,陡生一腔莫名的喜悦。这时候,窗外所有的灯泡早被打碎、打熄了,室内仅有子弹飞来时的些许光亮。铁汉伸手搬动了一下铁桶,感觉铁桶是扁形的,不是很大,但很沉,估计内装汽油至少二十公斤以上。这东西大概是医院备用之物,或许是上苍特意作此安排,反正它令赵红愈窃笑了。
赵红愈扔开冲锋枪,顺着楼面将油桶迅速推至窗口一侧。他决定将这桶汽油扔下楼去,位置正临大门居中,估计燃烧起来的效果应该较为理想。但这工作有相当的大危险性。首先必须选准时机,机枪左右扫射的空挡只有两三秒钟,两三秒钟的时间,倒是足可扔出铁桶;问题是还须把握铁桶中弹的时间,过早,扔下去未中弹的铁桶,未必适时燃烧;稍迟,他自己则大有玩火自焚的可能性。
楼下,鬼子开始砸大门了,哐啷、哐啷的,震得赵红愈脚下木楼板直颤动。大门位置处于楼下冯九和铁汉的射程死角,砸门的鬼子们肆无忌惮,枪托之下的木门一片山响,声声尖利,仿佛直撞人心一样令人发急发躁。
千钧一发,赵红愈已经没时间顾及自己的生死了。他拖上汽油桶,周身伏在楼板上,双腿一步一蹬地向窗户靠近,终于抵达目的地,他迅速抱起汽油桶,瞅准时机,猛然将铁桶托上窗沿,紧跟像掀巨石一样推了下去——
老天保佑,时机终于把握到了恰到好处。也不知道汽油铁桶中弹几许,反正是只听嘭的一声炸响之后,一团巨大的火球像蘑菇云似的喷然而起,紧接是一片火焰席地翻卷,顿时照亮了一片火红的夜空。
砸门的鬼子一个不剩,侥幸或称不幸的一个当场未死,但那团裹着他的火球并未奔出多远,同样倒地无声,最终化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焦状体。
敌人的机枪于惊震中全哑了,赵红愈自己也被一股热浪掀倒了。他摸了一把灼热的脸膛,第一感觉是双眼发烫、发胀,眉毛全没了。
汽油火光尚在燃烧之时,二王子终于率部赶到。军统们个个如狼似虎,眨眼之间便全歼了所有残敌,只可惜这后院五十名左右的小鬼子,军统干掉的不足十分之二。不过他们依然算得功不可没,因为他们从背后偷袭中缴获了那两挺机枪,加快结束了战斗。事后才知道,二王子姗姗来迟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冲到前面大门口时,遇上了那两处暗堡,争斗中,那暗堡一口气夺走了军统十余人的性命。
其实那地方,赵红愈事前提醒过,只是二王子增援心切,一时大意而已。
当赵红愈下到一楼时,厚重大门门页尚在燃烧。冯九向赵红愈伸出大拇指晃了一下,即转身命令铁汉道:“赶快扒下你身上的狗皮,小心军统把你当鬼子干掉了。”
救护车上,一切安置就绪,车厢后门大开着,几十只大纸箱药品、医疗器材,以及白大褂之类东西塞了满满一车,而且在垒起的空隙中,较好地“掩埋”着赵黑虎,两边坐着怀抱冲锋枪的赵红愈和铁汉。从情形上看,这辆车显然是来特种医院打劫医用药品的,别无其它迹象。
冯九登上了司机座位,左云端然正坐一旁。冯九伸头于车窗外,一脸平和地看着冲进门来的军统问:“军统弟兄们——你们谁是领头的?”
众多军统人土一见是冯九和左云,顿感十分意外和惊恐,全都面带畏惧地傻愣住了。二王子分开众人,走近车旁,看看车厢,转过身来一脸讪笑道:
“原来是豹头冯九先生呐,怎么这样巧——您这是?”
冯九大声说:“哦,我们是来捞药品的。没想到小鬼子不懂事、不睁眼,干上了。”
二王子向门前一片死尸扫了一眼,故作惊讶道:“我的个天,够厉害呀,就你们这三几个人?”
冯九大声笑道:“怎么,撂下这几十个小鬼子,还需要一个团呀。对了,你们来干什么,是凑热闹,还是想打劫?”
“不敢,不敢。我们是听到枪声后才打进来的。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在这里,误会,误会!”
冯九说:“噢,没什么歹意就好。你贵姓?”
“免贵姓黄,黄豹。”
“嗯,听说过,你是黄队长。黄队长呀,你去我车厢看看,看我捞来的这些药品怎么样。”
二王子心领神会,再度转向车厢。他摆出一副机会难得的认真神情,用手翻了翻药品,再歪着脑袋,左右瞅了瞅车厢之内情况,然后回到车头,满脸堆笑道:“恭喜冯先生,全是上好药品哩,您发了!”
冯九哈哈一笑道:“什么发不发的,我军前线药品吃紧,不虚此行就行了。黄队长,你们想捞点什么就去捞吧。听,外面枪声一片呢,我的人又同小鬼子干上了!告辞了。请黄队长让你的弟兄们别挡道!”
“是是!”二王子冲军统们一挥手叫:“大家弟兄们别眼热,都给我闪开点,闪开点!”
冯九伸手窗外弹了一个响指,说了声黄队长再见,便一加油门,救护车迅速冲过柴烟缭绕的门洞,绕着遍地死尸,从军统人士身前,竟于众目睽睽之下,载着肖西驰垂涎欲滴的赵黑虎,拖起一路烟尘地扬长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