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九知道杨积庵这句话意思:捐款来源,是由国民兰溪专署牵头动员民众捐献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笔捐款安排和使用权,应该归属国民政府。因此,如按这个思路,如今在起获赃款之前,就应该通知兰溪专署。
可是,如果真那么做,冯九思想和感情上,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因为,按照他军人的思路很简单:捐款来自爱国民众,捐献的目的是支援抗日。可是牵头募捐的,兰溪专署的时任专员居然是贼,是鲸吞民众爱国之心和血汗钱的江洋大盗!就连新任官员们,在捐款被劫、被盗之后也是欺上瞒下、尔虞我诈,明处无所作为,暗里无不想着趁浑水摸鱼。还有,受蒋介石责令负责侦破此案的,军统戴笠和肖西驰又干了些什么?他们做的是勾心斗角,想的是邀功领赏,全是一群无所作为的蠢蛋!若按他们的作为,这批捐款迟早都是小鬼子吉田雄一的囊中之物。
基此等等,现在凭什么要通知兰溪专署领取赃款?难道就不怕那种专署之中,再出个江仕航第二、第三吗!即便兰溪再无江仕航,那江城呢,重庆呢,有无新的江仕航?既使十分侥幸,一路下去,不再出现类似的江仕航,赃款也能顺利地押送至国民中央,可然后呢,那里更是蛀虫云集,届时又有谁知道花落谁家?
冯九想过了这些,他笑了笑说:“杨书记您知道,我豹头冯九素有行事不按常规出牌的名气,而且‘久负盛名’。这次也同样,这批捐款我要一枚不留的,如数、安全地送交八路军,送它去抗日!反正,蒋介石扣发、欠付八路军的军费太多了,小作补偿也是应该的。这事就这么办,我想老百姓会乐于接受,也会很高兴的!再说,以后有人追究时,大不了我亲去兰溪专署,代八路军补签一纸收条就是了。所以,请你给予大力支持,人员算我借用,责任与兰溪地下组织没有关系。”
杨积庵高兴道:“好啊冯九,不谋而合。我感谢你关爱地方组织,但我个人愿意与你负同责。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去安排力量,负责转运捐款和应付意外。你负责马公馆的行动!”
“很好!”冯九思考了一会儿,又说:“杨书记,我想,我们应该同孙司德打声招呼。您看呢?”
杨积庵立刻明白了冯九的意思,眼下即将起获的是偌大一批巨款,即便特侦小组行动中能做到毫无动静,但转运捐款也需一定时间,来来往往中,难免不惊动警方。那种情况下,如能得到现任警察局长孙司德的庇护和支持,安全上自然会多一层保障。
“你相信他?”
冯九点头说:“孙司德与其他国民党官员不同,我想您亲自去找他,并明说你我的要求,我想他会支持我们抗日行为的。其实他费力不大,有什么动静时,他只需按兵不动、或推迟一些出动时间就是了。”
杨积庵道:“我同意你的看法,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为不过早走露风声,我会选择适当的时候去找他。不过,为防万一,你这边还是作些安排才好。”
冯九点头道:“这个自然,我会安排专人负责这事。”
当晚,冯九召集了特侦小组的全体成员,共同讨论制定行动计划。讨论中,左云提出,面临特殊情况和两位高手,应该分而击之,可待朱自富走出马公馆之后,将其活捉或击毙,这样仅剩江仕航,相对就简单了。赵红愈听后连连摇手,他认为,这次行动行的重点是保全捐款。所以,必须秘密地把对手解决在马公馆之内,不能提前暴露出任何动静。
冯九说:“是呀这点很重要,提前泄露任何蛛丝马迹,都将招至不堪想象的后果。何况,大街上去处置朱自富那样的一流高手,谁有绝对把握?”
最后议定,行动时间安排在明天早晨。具体时间,依然选在朱自富出外购买食物之时,这样既能出其不意,同样也能分而击之。人员为冯九和左云为第一组,任务是去地下室对付江仕航。任七和牛平为第二组,任务是埋伏厢房周围对付朱自富。赵红愈则作为机动力量,以为策应。如此安排,算得面面俱到,且具备了五比二的优势力量对付强敌了,大家都觉得有决胜把握。
不过冯九还是强调说,江仕航和朱自富,现在已经宛如惊弓之鸟,而且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这类人物,思维敏捷反应迅速,出手极快。所以,他要求大家为了行动的顺利,和自身安全,战时不要过多奢望抓活口,必要时,完全可以当场击毙。
“组长,我呢?”马天池问。
冯九笑道:“别急,我怎么敢忘了我们的小公瑾呢,你的任务更重要!”冯九告诉马天池,杨书记会在适当时去说服、并争取孙司德的配合,目的是通过对方,稳住警察局,防止干扰。为防万一,他命令马天池从即时起,到明天行动结束前,秘密监视在孙司德周围。监视中无事则好,但凡发现孙司德稍有异常,立杀勿论。这样既可化危险于事前,又可致兰溪警察局一时群龙无首,为捐款转运赢得时间。
“天池,你这可是独当一面、拒敌一方啊。”冯九拍着对方肩头说,“你艺高人心细,所以我才敢委此重任,但你切记把握分寸,不要因判断失误,造成大错;又不要误伤了朋友。明白?”
“明白,请组长放心,天池绝对不误事!”
第二天,旭日刚刚东升,一片乌云便扑了上去,仿佛预兆着今天是个风云多变的日子。
七点,马公馆斜对面旅馆中,特侦小组除马天池已经提前行动外,现在该到的人员都到齐了。一行五人,其中四人都是随身便衣,精神抖擞;唯有左云女扮男装,且被迫收拾成了个小老头儿模样,手中还提着一只布口袋装着的食盒子。更显别扭的是,她惜脸如金,一张娇美的脸庞,死活不肯让人破坏,故显得与其衣着格格不入,不伦不类。这让赵红愈心痛地左看看,右瞅瞅,终于忍俊不禁道:
“哎哟,我的丫头妹妹耶,你咋把我的媳妇儿,整成了个落难观音呢?”
“去去,又不着调!”
七点十分左右,马公馆大门开处,朱自富终于拎着食盒子走了出来。他按惯例地返身锁好大门,不同的是他今日似乎格外小心,一双野狼般的眼睛显得冷光嗖嗖的,不停地向街对面及两侧搜索了几遍。从其表情上看,好像在他搜索的结果中,并未发现异常情况。然后,他又故伎重演,还是那么不紧不慢,步履拖沓地向街西走了过去。
当朱自富身影没于街的转角处之后,冯九一点头,大家便一齐走出旅馆,迅速地横穿街道,直奔马公馆。为了避免开门动锁的留下痕迹,为不给朱自富返回时留下事前警觉,冯九等人,只能选择僻静处越墙而进。避开大街,赶到事前选好的隐蔽处,稍作观察,赵红愈一挥手,便听唰唰几声,即见有攀援而上的,有平地腾飞的,虽然越墙的方式各异,时间却相差无几,仅十几秒钟,四条身影已经相继落于院内,唯有断后的赵红愈留在原地未动。
赵红愈目光犀利地,再次扫视了一下周围,当他确认前面越墙行为并未被人发现时,他即向围墙紧走几步,突然,他整个身躯像一枚被人掷地弹丸似的,平地一弹而起,弹得是那么迅疾,弹得悄无声息,弹得令人眨眼不及,人却已经进入院内。赵红愈这动作远胜前面几位,丈余高的围墙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像平常人跨过一堵门槛而已。
根据过去掌握的情况,朱自富此去的往返时间,大约需要二十五分钟到半小时。
按照议定的计划,从朱自富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记时,二十分钟以后,他和左云才能进入地下室。因为二十分钟,朱自富是有可能回来的。所以,那时候开启暗道机关,不会引起下面江仕航的过多警觉,以利行动上的出其不意。相反,如果过早开启机关,那江仕航只须早一秒两秒钟地操起冲锋枪,便可封锁堵死入口处。倘若真那样,局面将会陷于僵持,而僵持的结果是可怕的——因为下面有炸药。
因此,这时间必须把握好。
据昨日重新实地观察得知,华淑予的描述完全正确的,这座紧傍汉江而建的马公馆,其院落的一侧,也就是地下室这个方向,的确正好座落在汉江悬崖之上,而地下室一侧的天然岩石权当的墙壁,又正好就是那面临江悬崖。有此杰作,想当年如此设计的设计者,其初衷或许只为其隐秘性,才别出心裁地开凿了这孔悬崖洞窟。而如今,这洞窟既被窃贼江仕航利用,它不仅成了外力无法攻克的石堡一座,还为小组此战的成与败,留下了致命的危险因素。
因为情况很显然,江仕航既然已经储藏了炸药,其用心、用途也都已昭然若揭了,一个贪欲膨胀而又道貌岸然,自称为党国精英、国人公仆的家伙,营营苟苟地走到了今天,虽然自知进入了穷途末路,却仍企图保全自己所谓的颜面、名节,而不惜炸毁民众抗战巨资,行丧心病狂的毁赃灭迹之伎俩。
情况就这样了,大家都明白,小组的今日一战,历时或许很短,但成败难卜,命悬一线。不过此刻,已经置身于疆场的人并未心系这些,相反,大家全都被江仕航那邪恶用心激起了无限憎恨,和拼死的斗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