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愈刚一离开,井上山夫立即翻身下床,火速扯上一条毛毯,胡乱地围住了肚皮以下,便急急惶惶直奔门外,可当他凭栏看望楼下时,已经眇无人踪。他随即又追下楼梯间,门仍然完好地从内闩着、锁着。一种恐惧和无以言状的胆怯心理,迫使他又急匆匆返回走廊,看看近处,眺望远方,他最终摇头晃脑地,憋出了一句夹生、别扭的中国话道:“豹的,真厉害!”
赵红愈和马天池赶到竹林时,已是凌晨两点了。此时候的特种医院一派寂静,静得能听到岗楼、岗哨上哨兵游动时唦唦的脚步声。
赵红愈和马天池与铁汉会合后,得知周围情况一切正常,唯有那位日本女人的表现有些异样。刚才,在井上山夫卧房内,由于时间紧张,考虑欠周,牛平彻底忘了为那女人披件上衣,以致结果背出了一个光着上身的半裸体;由此一来,竹丛穿行中,那状如剪刀的竹叶居然毫不留情,竟在她细皮嫩肉上划得痕迹一遍,弄得几乎体无完肤,以致停下之后,一缕缕伤痕上的血腥,招惹招至蚊虫成群、成团地猛烈袭击。江城的夜蚊自来特别大,叮人的滋味既痛又痒,逼得那女人被堵着的嘴里,不停地发出吭吭哧哧之声。
这情况看似不大,实际上是很严重的。静夜万籁俱寂,很小的动静,在此时都有成倍的音响效果。而这日本女人此刻的吭吭哧哧,听去虽非惊雷滚动,却也噪音不小。更令人担心的是,敌人岗楼岗哨近在咫尺,倘被发现,那结果是很糟的。
当然,如有不测,凭赵红愈等人的六支快枪,自顾自地冲杀出去不是大问题,决不可能出现井上山夫说的那种玉石俱焚,可这个日本女人怎么办?无论是将其丢下不管,还是负重背出,都很难保证她的性命无忧。而这位日本女人的存亡,又直接关系到赵黑虎的生死。
日本女人这般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在赵红愈和马天池到来之前,牛平一直是搓手搓脚,举足无措。他本可出手为她揉摸揉摸上身的,可他一个年轻的大男人,面对这么个娇嫩的女人,竟是面红耳热,顾虑重重,怎么也伸不出手去。他唯能作到的是伸出巴掌,保持相当距离地,不断驱赶着那成群结队的轰炸机般的大蚊虫。
现在,面对这种情况,赵红愈也觉得为难了,唯一的办法,是击昏这位日本女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安全地越过围墙,越过“封锁线”。可这事做起来不仅有点残忍,而且是有风险的。他从未伤害过妇女,也就不知道女人究竟有多大的承受力。但值得考虑的是,眼前这样一个娇嫩的女人,又经过这长时间的折磨,她经得起一击么?如果她昏死之后不再醒来,那今晚的行动不是落得个前功尽弃,一切都彻底玩完了吗?
赵红愈犹豫很久,但最终还是狠了狠心的,把握着分寸地出手一击。顿时,日本女人的头垂了下去,痛苦的吭哧之声也就嘎然而止了,四边立刻恢复一片宁静。
“没问题吧?”牛平担心地问。
赵红愈轻叹一声说:“但愿吧。马上行动,原路返回!还有,送你们出去之后,我还要去住院部那边看看情况啥的。”
马天池立刻摇手道:“不用了,你们上楼之后,我已经去过了,回去就能绘出图纸来。”
“太好了。”赵红愈说罢,顺手拎起昏迷的日本女人,将其夹于腋下地向前运动。牛平和马天池手持短枪,分别于前后地保护着。他们凭借特工特有的技能,不多久,便从敌哨眼皮底下,顺利地越过了危险区,终于运动到了围墙东端。
到了目的地,无须吩咐,也不必交流,牛平便纵身上了围墙。赵红愈和马天池下面配合默契地托起日本女人。牛平一把抓住那女人的腋窝,并顺势提起地横托于胸前,然后一个转身,顺势便跳下了围墙。这一跳,若于常人是不堪想象的,而牛平身负近百斤重的人体,居然落地无声,轻于鸿雁。这动作看似简单,实则是需要相当功力的。当赵红愈和马天池纵身上墙时,牛平早已托那女人穿过街道,没于夜色之中了。
赵红愈和马天池赶上牛平时,牛平已经将日本女人平放在草坪上,并早已掏出了她口中的毛巾,正掐着那女人的鼻下穴位。也许是去掉毛巾之后补充了氧气,抑或是掐穴位起到了作用,反正那女人终于醒了过来。赵红愈、牛平和马天长都长吁一口气地相视一笑。
至此,他们可算圆满完成了今晚行动。
果然,胡先生和左云正温酒以待。
左云见牛平扛回一个半裸女人,不由瞪了赵红愈一眼,她骂了声“缺德!”即脱下自己的外套为那女人穿上,并低声安慰着什么。
赵红愈看着牛平说:“你瞧,我们仨这叫出力不讨好。”
牛平笑道:“别介意,她们都是女人嘛,可以理解。不过也怨我噢,当时,怎么就忘了抓件衣服为哪娘们披上呢?”
赵红愈拍着牛平肩头说:“你也别自责了,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当时,你制服那女人时的动作,嘿,那才叫个快,唰唰的,看得我都眼花缭乱了。那场合最怕弄出响动和差错,谁还有闲心去在乎在意她穿不穿衣服?真是。”
胡先生刚刚摆好了盅筷,冯九即拿着马天池绘的草图走来了,他走近赵红愈,狠狠给了一拳道:“臭小子越来越出息了噢!怎么首先就想到医生的呢?不错,不错,事情都被你想到、办到我前面去了,真不错!”
这一顿夸奖,弄得赵红愈很不好意思,他揉着后颈脖子好一阵才憋出话道:“豹哥,好话就免了吧,你不像有些人那样,骂我们‘缺德’就烧高香了。”
冯九一愣道:“嘿嘿,怎么扯上缺德了呢?”
左云说:“他这是敲打我呢,他弄个日本女人不穿衣服,我骂他缺德了。”冯九明白之后笑道:“噢噢,不给女人穿衣服是不对的,不过他们缺了一点小德,成就了为旅长治病的大德,功过相抵有余嘛,啊?哈哈!”
饭桌上,为了抓紧时间赶休息,赵红愈一边吃喝,一边向胡先生汇报了医院内的行动结果。胡先生听得连连点头,并给予了高度赞赏。最后冯九说:
“你们三位吃毕之后,抓紧休息几个小时,然后我们都坐下来,根据各方面,再联系到今晚情况,大家共同研究制定一个营救赵铁同志的行动方案。这件事是愈早愈好,因为方案制定之后,还有很多战前的准备工作要做。”
胡先生表示同意,冯九却想了想说:“胡先生,为了积思广益,我要求,请铁汉和二王子,一同前来参加会议,以求共同制定行动方案。你看呢?”
胡先生犹豫说:“请铁汉当然可以,只是要请二王子么,是有点违犯地下工作纪律的。不过我想问问,有这个必要吗?”
冯九说:“很有必要。你想,据现有的了解,特种医院内虽然只有四五十个武装鬼子,但医院紧邻吉田雄一的特务机关,周边还有特侦处、特高课和宪兵队,以及警察局,甚至还得防范肖西驰。所以我们制定的行动计划,无论是采用强攻,还是选择智取,都必须把这些因素考虑进去,都必须要有应变的准备和安排。否则,一旦遇到意外,遇到变化,我们将会措手不及,甚至全盘失败。”
胡先生点头道:“那你具体说说,你想请二王子参加会议的考虑是什么?”
冯九说:“我考虑的是,行动中我们需要防范和对付日伪多家力量,人员肯定不够用,所以很有必要利用军统。但若想利用军统,能够调动军统力量的人选,恐怕只有二王子了。因为肖西驰经过前两次的认识与教训,对我已经有了戒心和顾忌。所以,这次我是没办法让他出兵的。但二王子则有所不同,第一他是军统现任行动队长,提请出兵理所当然;第二我们可以和二王子共同商量,为军统的出兵找出某种理由,让他们自己感觉到有出兵的必要才好。”
胡先生说:“哦我明白了。你是说,让军统出兵的同一种‘理由’,二王子使用它,就能够说动肖西驰出兵,而你去则不行,因为肖西驰已经害怕你,不敢轻信你了。”
冯九笑道:“领导就是领导,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不像我啰嗦半天,还叫人不知所云。”
胡先生连连摇手说:“冯九快别笑话老朽了。真正让人佩服的是你呵,你看问题不仅思维缜密,而且总是前瞻性地入木三分!好吧,大家抓紧休息。冯九同志提议的那事,就那么定了,天亮之后我就通知二王子,请他秘密前来参加会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