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
杨谨满世界找易卿的身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哥昨晚上到底是在哪个地方睡下的,总之下人们说他自己院子里的偏房里头没有人,这倒是奇了怪。
已经到了春天,竟然还有这样大,这样好玩的雪哇。
杨谨一个人在雪地里跑着,孙潇与一干下人跟在后头,叫苦不迭。
奔行的易卿落在府中一处闲置的客房外,他颤抖着推开门,一进屋便立刻将门合起。一直在屋中焦急候命的仆人云昭立时起身去迎,为他拍打下落在身上的雪,易卿牙关微颤,小声咬出一个字,“火。”
“公子这边来。”云昭牵着易卿往里屋走去,一个炭盆放在床榻之前,里头的黑炭烧得正旺,他皱起眉头望着一身狼狈的易卿,轻声问道,“这一次怎么回得这样晚。”
易卿没有答话,一个翻身便跃上了床,将床上的被子全部裹在身上,却仍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云昭递上另一件长衣,轻声道,“还是先把外衣换了吧,你衣上落的雪,拿被子一捂就该湿了。”
易卿摇头,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忽而鼻内一痒,陡然打了个喷嚏。
云昭双眉紧蹙,将长衣放在易卿的身边,道,“我去端碗姜汤来。”
“这个不急,云昭。”易卿开口叫住他,“要你调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么。”
“没有。”云昭轻声道,“不过倒是意外打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易卿敏锐地抬起眼,望着眼前神色淡然的仆人,“什么?”
“顾念和要下江南了。”云昭面无表情地说道,“顾元平命他去那边料理绸缎庄与钱庄,明日就起程。”
易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顾元平让他去的?”
云昭沉默点头,随后便退下前去外屋,再进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汤碗。
易卿双手接过,啜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头,心思全然不在手里的姜汤上头,他抬头道,“顾大伯才死了多久,他们就要把顾念和赶去南边,好独占这家业…顾念和就这么答应了?”
“答不答应大约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吧。”云昭轻声道。
也是。
易卿轻叹一声,慢慢转着手中发烫的瓷碗,心中却惦念起顾寻来,而今她一人独躺在病榻上,怕是不能见着明日的一面了。
想到这里,易卿微微合上眼睛,似是叹息一般低声说道,“云昭,你去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云昭沉默点头,目光明亮地望向易卿,示意他随时待命。
不多时,云昭从这处客房之中快步而出,刚一出门,就与正欲进门的孙潇撞了个满怀,孙潇“啊”了一声便跌倒在地上,云昭则只是向后退了两步,他睥睨一眼倒在地上的孙潇,略微欠身说了声“得罪了”,又向近旁的杨谨行了礼,便拂袖而去。
孙潇满脸怒气地回头对杨谨道,“公子!你看这人!”
“谁让你自己不小心?”杨谨望了倒在地上的孙潇一眼,便又欢喜道,“好了,云昭既然从里头出来,那二哥肯定就在里头。”
他快步往里头走去,这间客房已许久许久不曾有房客入住了,它冷落得让杨谨都不记得这里也是可以住人的,杨谨心中奇怪,府中空屋那么多,二哥怎么偏偏选了这一间?难为他找了一早上,才知道昨晚二哥在此间落脚。
“哥?”杨谨推门而入,却见里屋清清冷冷一个下人也没有,他径直走进房中,最里间的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人,他蹦跳着走近,却见易卿蜷成一团,双眉紧蹙。
杨谨皱起眉,立时回头对孙潇等一干众人道,“你们都在厅里等着,没我的话不准进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也只是点点头,退去了前厅。望着此刻静卧于床榻的易卿,杨谨不由得关切上前,他坐在床沿上,伸手轻轻推了推易卿的身体,小声问道,“哥,我刚才看云昭一个人出去了。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易卿早已听见杨谨的声音,他只是微微睁开眼,见杨谨已近在咫尺一脸担心地神色,便摇了摇头,又声音轻缓地笑答,“没有,我让云昭去帮我办些事,今天是不愿早起,想多睡一会儿,倦得慌。”
“哎。”杨谨叹了口气,望着此刻没什么精神的易卿,他低声问道,“哥哥,昨晚上是不是不该让你喝酒的?”
易卿叹了口气,轻轻伸开两臂撑了个懒腰,轻笑道,“嗯?想多了吧,那些还算不得什么。”
“是么?”杨谨狐疑地打量着易卿,有些犹豫又满脸理解地开口道,“你还在为灵姐姐的事情难过?”
此言一出,易卿一个激灵侧过身来,他神色略有几分冷峻,又微微挑起眉头。杨谨本能地向后移了几尺,易卿扬手便刮了一下杨谨的鼻子,低沉着声音说,“那都快成你大嫂了,你还在整天瞎想什么?”
杨谨无言,只是别别扭扭地撇了头,许久又嘟囔道,“二哥才整天瞎想,所以天到晚闷闷不乐。”
“我那是因为——”易卿眉头一挑,便住了口,望着眼前有几分固执的杨谨,他叹了口气,道,“你心疼你二哥,是不是?”
杨谨认真地望着易卿,郑重地点头。
“好,那二哥现在有个请求,你肯不肯帮?”
杨谨见此刻易卿表情煞有介事,不由得也把背挺得笔直,他郑重其事地开口,“二哥你说就是了。”
易卿深吸一口气,随后轻轻勾起嘴角,极为认真地说道,“我希望从现在起,你每天从晨起出门到夜里困了想回屋,全都去我屋子里呆着,直到你那个门客身体大好。你答应我吗?”
杨谨有几分奇怪,微微侧了侧脑袋,望着眼前易卿毫无玩笑的神情,他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倒也没什么,可是…为什么?”
“防狼。”
杨谨听得一头雾水,却见易卿又懒懒散散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一声也不吭,便也悻悻而出,向着易卿的院子缓步去了。
屋中又回复了静寂,易卿的眉头又拧成了一团,他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双臂枕在脑下,无比严肃地想着,今晚即便是再在房梁上坐一宿,也是无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