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与副使在金国驿馆里被软禁快四年了,吃喝还是管饱的,只是两人每日对饮,着实无聊。王伦每每嗟叹:“可惜金人不见我,要见我,我保证一通神侃,让他放咱回国。”
副使说道:“大人真长了根好舌头。”
王伦扔掉一块啃光的骨头:“我王伦吃这个吃了三年半!呸!喝的这叫什么?女人就更别说了,干脆我跑他娘的!”
副使不屑道:“大人奉命通问金国,怎么敢擅自回国?”
王伦说道:“怎么不敢?你去东京问问,我王伦怕过谁?只要能回国,什么我干不出来?”
两人正在闲扯,金国驿吏紧张地跑进来,让他们快接驾,说完颜昌殿下到了。王伦和副使忙整理衣冠,王伦本能地感觉到,机会来了,所以他嘱咐副使不许说话,一切全听他的。
“在下大宋通问使王伦,觐见大王。”王伦见完颜昌大步进来,急忙施礼。完颜昌皱眉打量他,问他来金国通问什么。王伦面不改色:“一来通问二圣起居,二来奉命议和。”
“宋国人朝秦暮楚,口是心非,屡屡败盟,还议的什么和?”完颜昌一愣,副使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刚要说话,王伦在后面使劲掐他,副使疼得龇牙咧嘴。
王伦回道:“话不是这么说。当初海上之盟,宋金约为兄弟共灭辽国,我军战败,绝非故意败盟。当年金国就要对我称兵,还是你大哥完颜阿骨打阻止的,他以两国盟好为重,不许南犯。可你大哥刚死,他们就举兵南下,这不公然违背你大哥的遗愿吗?你大哥尸骨还未寒啊。”
完颜昌被他气乐了,落座重新打量王伦,看他接着演。王伦继续道:“如今我宋国皇帝英明雄武,必要北伐雪耻报仇,还是在下劝皇上,咱别为这点事让两国生灵再涂炭了,咱两国还得长处不是?只要归还我二帝、太后、皇后,恢复我国疆土,你们觉得能对得起你大哥的在天之灵,我们就既往不咎了。”
“你们还既往不咎了?宋国人的脸皮,都跟你一样厚吗?”完颜昌被气笑了。
王伦也笑:“俗话说,脸皮厚,吃个够。不管脸皮薄厚,大王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吧?”
“脸皮虽厚,但口齿伶俐,不像那些使者,要么死犟,要么话都说不囫囵。”完颜昌还是相当肯定王伦的。
王伦接话道:“那是,我王伦什么人?你去东京问问,我……”
“议和是你自作主张吧?”完颜昌目光犀利。王伦眨巴眼睛,口吃起来:“我自作主张?我吃饱了撑的……是!是我自作主张,不过话说回来,天下事,人定者胜天,天定者胜人,到底议不议和,大王自己拿主意吧。”
完颜昌说道:“回去告诉你国皇帝,不想亡国,就别太过于吝啬。”
王伦惊喜交加,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王放在下回国了……哦,不就是让我们花钱买平安吗?明白,明白!我这就麻溜回去禀告皇上。”
完颜昌点头出门走了。宋国副使呆若木鸡地看着王伦,又崇拜地歪着脑袋打量他的嘴巴。
王伦揽镜,伸出舌头自恋地左顾右盼照镜子:“什么叫三寸不烂之舌?你说我这根舌头它怎么长的?还傻愣什么?赶紧收拾收拾回家了!”
建炎五年上元节,李昕在临安府衙北门外的广场上,率领群臣面向北方,举行了隆重的遥拜二帝仪式,恭贺太上皇、皇太后新春大禧,祈请早日南归。
向北遥拜过后,秦桧和众臣要对李昕下拜,被李昕拒绝:“国难未除,本王不受朝贺。”
“王爷上元节不受群臣朝拜,于理不合。”秦桧抢着说。吕颐浩怎么看秦桧怎么不顺眼。这个新任礼部侍郎,忙前忙后,越俎代庖地抢着应对,眼里哪还有这些宰执老臣?他毫不客气地打断秦桧的话:“王爷,臣得报,金国将中原百姓转卖西夏、蒙古和高丽,可见金国视伪齐为傀儡,处处加以防范。王爷今年若亲征刘豫,伪齐必灭。”
秦桧敏感地抬头盯着吕颐浩,眼皮一阵狂跳。李昕不同意吕颐浩的意见:“本王恨不能立即亲征北伐,但攘外必先安内。应趁此金军未来之际,先剿灭李成等境内逆贼。”
吕颐浩说道:“然李成敢拥众跨江跳梁,正倚望伪齐南下。两敌相持,决定胜负存亡的是机会。如今金军既退,国家非都建康不可;都建康,非尽得淮南不可。刘豫在淮南不过留签军数万而已,可一驱而散。”
“南北大局,绝非一两步险招可胜。”李昕摇头道。赵鼎也不同意:“淮南屡经兵祸十室九空,不耕之田,千里相望,流放迁移之人,非朝夕可还。臣担心,即便我军得到淮南,乏粮缺食,又如何守御?”
“守淮南并非难事,王爷可选一将过江屯田,藩镇淮南,便宜行事,既可稳定行在籓篱,又可清东西群盗,此万世一时之机。”吕颐浩仍坚持己见。秦桧暗道,原来两个宰臣政见不合,这就好办了。
李昕说道:“本王对目下时局,有一个基本判断,去年的长江之战、楚州保卫战、富平会战,虽然都败了,但虽败犹荣,让金国看到我大宋有人,让金国从此不敢再小觑我大宋,所以它才扶植伪齐刘豫,代理金国统治中原。这样就在中原形成了一个缓冲地带,使宋金两军避免了正面冲突。本王以为,今后南北对峙之势已成。”
“王爷所言极是,臣等也以为,南北格局已成,正应趁此机会,对内平叛。”秦桧立即附和。李昕点头:“既然所见略同,那今后的朝廷方略也就明确了,攘外必先安内。五年内本王只做一件事:安内。”
“诚如圣训,今后五年之内,朝廷对外应取守势,以便全力以赴平定江南。”赵鼎点头,众人纷纷称是,只有吕颐浩摇头。李昕接着说道:“安内说白了,就两件事:一曰军事,二曰经济。军事上,就两个字: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