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温文上小学四年级,开学第一天。
温文的妹妹温静小她三岁,刚上小学一年级,还是小学新人一枚。
小温静倒是人如其名,安安静静地一个小萝莉,可爱又听话。温文却没有如父母的期望那样,是个小文人,倒是爬树翻墙打架……,活脱脱的一个小野人,一点儿也不像个小女孩。
中岳村是远近四五村里最大的村庄,又三四千户,如果不是因为太靠近县城里,跟一个小镇的规模到差不到哪里去。所以,中岳村相比临近到几个村,多了一个中岳中学。
那天是中岳村中岳小学、中岳中学开学的第一天。学校小学部和中学部仅是一墙之隔,都在一起。
温文很尽责地当着一个姐姐应尽的义务,带着温静,两姐妹欢欢喜喜地去上学了。
温文的爸爸温向东是中岳村人,也是中岳中学的数学老师。妈妈秦田芳是中岳小学的数学老师。两人一起在邻市D市师专读的书,是同班同学。
毕业的时候,秦田芳为了跟温向东在一起,放弃了温文姥姥在D市帮她找的市重点初中的工作,执意跟温向东来了这个小村庄,还因为初中没有编制,当了一个小学老师。
爸妈都是老师,并不一定就是好事。譬如,开学了,别家的家长都是自己送孩子来上学,而温文温静就得自己来上学。
中午,家里也没有人做饭。两人都在学校上的灶。温爸温妈为了避嫌,温文温静一直都在学生食堂交了米面,跟普通的学生一起吃饭,没有跟着去老师的小灶上混吃。
下午放学时,温文再去接了温静一起放学回家,温文脖子上挂了一根红毛线绳,拴着家里的钥匙。
温文第一天在学校行使自己当姐姐的义务,早下课铃一步跑出教室,也不去看课堂上老师已经如黑炭般的脸色。反正看了跟没看,最后她都得不到好脸色,看了反而会因此误了接妹妹的时间。
自己挨骂不要紧,好不容易要体现一下当姐姐的价值了,如果接人接迟了,让妹妹回家跟父母告上一状,那多划不来呀!虽然,温文被父母教训那是家常便饭,如果哪一天没有挨训,反而浑身不自在。
温文跑到一年级教室那里,扒在窗台上,使劲地跟着温静挥手。
只是,温静瞄了一眼窗户,就背对着窗户,不肯再转过身来了。
温文摸摸自己的小短发,实在是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心思难猜,怎么都搞不明白她天天在想什么。
温文看着教室里老师还在,也不好意思大喊温静的名字,只好走到教室门口,看着一个一个小朋友走出来,安静地等着。
直到人都快走完了,温文扒到门口,直瞪瞪地看着温静。
老师也是中岳村的,跟温家人还算相熟,看着闹别扭的姐妹俩,直接喊了一声:"温静,你姐姐过来接你了!"
温静在家再大的脾气,在新学校,在新老师面前也要收一收。这不,听到老师的话语,终究是慢腾腾,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出了教室。
温文才不管温静又在闹什么脾气,看到人出来,上前就去拉她的手。
温静把小手往身后一藏,躲开了温文的手,刺溜一下,就从温文和教室的空隙中间钻了出去,快步离开。
温文眉毛一挑,大步跑了几下,就追上了温静。
温静立马像躲瘟疫一样,躲开了温文,又加快了步子。
温文紧紧地跟着,歪着小脑袋,还不忘调侃地地说道:“怎么?这才上了半天学,就变成大人了?不需要姐姐的保护了?”
温静突然停下来,等着温文,撇着小嘴,委屈地说道:“你是坏姐姐!同学们听说我是你妹妹,都没人跟我玩了!不信,你看看周围的同学。”
温文下意识地抬头扫了一眼校园。
仿佛为了配合着温静的话语,旁边几个路过的零星的小学生,看到温文眼神扫过他们,都缩了缩脖子,加快了奔向校门的动作,有的甚至贴着校园的院墙,明显地跟院子里的温文划清界限,挪出了不远处的校门,然后,哗啦一下,全跑光了。
那时候的村风还十分淳朴,村里的孩子们,不管是上小学,还是幼儿园,都是自力更生,不对,应该叫独立自主,上下学,都不用父母接送的。
所以,小学生们,不管你多小,都要自己一个人走回家,自然都害怕在这个三不管的时间段,突然遭遇不测了。
温文摸摸自己的鼻子,自己也没怎么呀,都怎么见自己,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呀?
温静本来也只是自己的感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还只是朦胧地感觉自己被人排斥而已,现在是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猜测,立马眼睛里就积蓄起了满满的泪花。
温文一向对温静的眼泪没有抵抗力,立刻就投降了,心中忍不住一阵嗷嚎:这都什么事呀!惹哭了这个小祖宗,回家指不定怎么被老妈念叨呢!
温文赶紧双手合十,语气诚恳地小声拜托道:“好妹妹,乖妹妹,不要哭!你说怎么样,我都同意你,还不行?!”
就这样,在双方几番"谈判"下,各退一步。温静在前面走着,温文在她身后五米的地方,慢悠悠地跟着,两人一起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温文这样也算是接着妹妹了。
在刚出校门没多远的一个小巷子里,几个初中生正围着一个人边打着,边威胁道:“臭小子,第一天来我们的地盘,竟然敢不交保护费!看我们不揍得你爹妈都不认得!”
其中有一个初中生,还十分献媚地说道:“老大,我可听到送这个小子来的人跟老师说,他是他小叔叔,这小子现在无父无母!”
“啧啧,果然是有人生没人养的小畜生!”
换来地上的人憎恨的眼神。
那老大看到他这么不知好歹,更加用力地一脚踢了上去,骂道:“臭小子,还敢瞪你爷爷的!”
温文路过小巷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一眼就认出了这群人初三某班的几个小混混,平日里没少欺负弱小的学生,打着收保护费的名头,专门勒索其他学生。
温文知道自己一个小学生根本打不过他们,但凭着自己的性子,就这样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又是做不到。
温文左右看了看,自己站在大道了,来往还是有几个大人,便站在小巷口,冲着里面喊道:“快来人呀!要打死人了!”
温文看见里面的几个人都停了手,朝这里看过来,更加卖力地喊道:“陈老师,快来看看,这里有学生正在打架!”
中岳小学的副校长有一个姓陈的,在中小学都十分有名,其原因是体罚学生十分厉害,打起初中来,那也是当仁不让。其"陈老师"的威名在学生中如雷贯耳。
那老大一眯眼,听到确实有大人的脚步声走过来,对着温文做了一个开枪的姿势,一甩头,叫着其他几个人从巷子的另一边,匆匆跑开了。
只留下蜷缩在地上的那个人。
温文见那群初中生都着急着跑走,还不忘朝大路上学校的方向,再大喊两声:"陈老师,你快点呀!他们都快跑了!"
那群小混混跑的更快了,她的话音还没有落,就一个不剩地从巷子的另一头,跑得不见人影了。
温文又等了一分钟,见那群混混都没有再返回来,才走进了巷子里,蹲在那人的旁边,用手戳了戳挺尸的那个人肩膀,道:“喂!人还有热气吗?”
那人被温文戳得“呲”了一声,放开捂着头的手,一骨碌坐了起来,捂着温文刚刚碰过的地方,瞪着温文。
只是,那张脸太有喜感了,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黑灰印子,完全看不出本人的模样,只有那狭长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锃亮锃亮的。
温文原本还一脸得意,为自己刚刚的机智喝彩,现在看到被救的人一点也没有感恩的迹象,还好似仇人一般,也不开心了。
温文也拉下脸,语气不渝地轻哼道:“哼!刚刚那些人那么打你,都没见你吱一声!怎么,我帮了你,才碰了你一下,就变娇气了!”
那人龇着牙,手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
温文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一站,温文才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差距,以她的视线,好像那个男孩子比自己高了有一头。
温文在班里也算是个中等个子里,现在却一下子比人矮了一头,气势上自我感觉就比被人低了许多。
当即,挺挺自己的小胸膛,昂着头,回瞪向某人。
某人打量着面前的“救命恩人”,好笑地看着眼前看似柔弱的小女孩。
温文发誓,她真的从某人那看不出长相的脸上看出来笑意,只是她并不认为那是什么好意,感觉充满了嘲讽,好像自己多么自不量力一般。
温文立马炸了毛,跳起来,一手指着他,生气地吼道:"笑你个头呀!我好心好意救你,不感恩就算了,还嘲笑人,真是个白眼狼!"
那人最恨别人说自己是"白眼狼"了,这几年里,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个词。立马,脸就变得铁青,即便被灰土遮掩着,也瞬间让人能感觉的出那份愤怒,眼睛一削,恨意蹦出而出,让人汗毛都竖起来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温文也不过是刚十来岁的小女孩,再怎么调皮,也还是害怕的。当即便被吓得后退了两步,又反应过来,打架不能输了阵势,强撑着,扬起下巴,不服输地回瞪回去。
就这样,两人你瞪我,我瞪你,一时之间,火花四射,旗鼓相当。
走在前头的温静早一步看到那群人打架的一幕,只是她埋头就快步跑过去了,后来又听到温静的喊话,更是吓得不行,直躲到不远处另一个小巷子里,不敢冒头。
等了半天,听到外面没动静了,才悄悄伸出了小脑袋,偷看外面的情况。
大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温静走在前面,一直没看到温文过来,自然知道她还在后面。又等了半天,见真的没事了,才站直了小身板,壮了壮胆,原路返回去找温文。
“喂,温文,你还回不回家了!小心我回了家,告诉爸妈,你又在外面打架了!”温静的声音适时地在巷子口处响起,提醒着温文不要忘了自己作为姐姐的职责。
温文终于找到了台阶下,顿时觉得跟这个不知道感恩的人耗着也不是个事儿,转头对着巷口,说道:“知道了!你先走,我马上就来!”
温静不满地看向温文,最讨厌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开了。
空气中的紧张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温文感觉暖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耸耸肩,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也不去看某人臭屁的脸色,抬脚也跟着走出巷子。
走了几步,温文才听到身后的人,用公鸭似的嗓子,低声说了一句:“谢谢!我叫莫子谦!”
温文朝身后摆摆手,没有回头,直接走人了,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到心上,甚至没有记住那个人的名字,只觉得这个人的姓好奇怪呀,竟然跟村里的石磨一个姓。随后,便抛到了脑后。
这便是温文和莫子谦第一次见面。
没有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只是很普通,甚至让人转瞬即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