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长亭没有熬过来,撑了一年终于还是离去。
临去前无法开口说话的花长亭用手指沾着墨汁,在纸上写下“把书玉找回来。”
这便是花长亭最后的叮嘱。
村民都说花长亭应该还对秦书玉的落榜无法释怀,以至于郁结而去,这一年来也时常开导他,三年一考,总还是有希望的,但他每次都是疲惫的摇头,花长亭一向很豁达开明,从来不是个狭隘的人,却为何如此执着于秦书玉这次落榜,连走的时候都无法瞑目?
秦书玉没有能赶回来,宥文去宁阳城找他的时候,府里的仆人告诉他,秦书玉不在府里,去别处办事,已经半个月了。
众人放下各自的农活,帮着花泣给花长亭办了后事,原本好好的天气也在那天多出了阴霾,花泣哭的撕心裂肺,突然落下来的细雨也无法冲刷走半点她内心的悲痛,反而增添凄凉,花长亭才四十有余,善良贤明,和亲睦邻,却并没有善终,他短暂的一生都在朴实平淡中度过,可偏偏就这看似并没有多大的坎,他迈不过去,此刻花泣心里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父亲绝不光是因为一年前的乡试郁郁而终,她很想知道,去年八月二十,也就是秦书玉落榜回家的两日后,父亲一个人去了宁阳城做什么,为何回来就病倒了?
当晚花泣做了一个梦,很长,梦里看见一条河,流着黄色浑浊的河水,在那岸上,开满了红色的花,很美,父亲就站在那里,对她说,他见到了母亲,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
宥文和峻山一早就在篱笆门外等着,花泣收拾屋子好一会儿才出来。
“走吧,五十里路,晌午不知道能不能到。”花泣边走着说道。
宥文和峻山点头跟上,今日要去宁阳城把秦书玉找回来,花泣说这是她父亲的叮嘱,只有宥文知道府邸怎么走,便拉着峻山一起陪花泣进城。
几人走的很快,晌午时分就进了城,宥文在前面带路,南门进去是南城街,他们要去连着东城的北城,秦书玉就在北城街的某个府邸做事。
“我和你们说啊,书玉那里好找,虽然贵人府邸都差不多样子,但我们要去的那里却跟别的府邸不同。”宥文是个机灵头,之前去过,学人家卖弄。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高墙大院么?”总是慢人半拍的峻山也有些好奇。
“他那个贵府啊,门前有两只貔貅,整个宁阳城只有那里才有。”
“貔貅是什么东西,贵人门前不都是老虎狮子么?”
“貔貅啊,你没见过,我也说不上来长啥样,要说特别,就是有个大.屁.股。”
“大.屁.股多难看,还不如老虎呢!”
“什么难不难看的,这是身份,懂么?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就你懂,明明先生说过贵人门前都是狮子,按狮子头上的卷鬃显示级别,最多就十三个,一品官以下,低一级便少一个卷鬃,那大.屁.股怎么个身份?。”
“额......貔貅没有卷鬃。”
“继续吹啊?”
“来劲?那是侯府,治下百里,咱的桃源村还在人家统辖之内呢!”
“侯是几品?不也是有品级的么?不用狮子卷鬃显示,用个没鬃的大.屁.股几个意思?”
“那我就不晓得了,反正侯府大门就是不一样。”
花泣不发一言听着他们争论,管他君公候伯,和自己这个草民八竿子打不着。
来到府门前,看着高大宏伟的屋脊和朱门玉阶,花泣似乎觉得这里有些眼熟,仔细回想,原来是去年送秦书玉来乡试,她和父亲回程之时,两人路过的一所府邸,那时父亲还停下来看了一眼。
门前确实有两个石头神兽,应该是乌金石所雕,这就是宥文说的貔貅,一点没说错,屁.股是真大!
宥文上前敲门,一个老仆探出个头问找谁,宥文便说找秦先生,老仆似乎有些意外,道秦先生在外办事没回来,改天再来,就打算关门。
宥文和峻山赶紧一人挤了半边腿进去,不让老仆关门,非要老仆说出秦书玉在哪个地方办事,他们好过去找,老仆没法只好说不知道,这都是主人吩咐的,他这种看门的下人怎么清楚?趁着宥文和峻山反应的间隙,“哐当”一下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花泣愣在阶下看着两人又拼命的拍门,这......?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宥文和峻山拍了半天门都不开,只好悻悻的暂时放弃,三人在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一直坐在这等着吧?
刚好肚子也饿了,宥文说找个小店吃碗面去,面钱还是有的,一年多前秦书玉差人送回来的银子,除去给花长亭治病和给村里叔伯还了一些,还剩下二两多,这足够她在家一两年的开销,但在城里就不好说了,五个铜子一碗面,也不知城里的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
花泣心疼钱,但还是要吃,宥文和峻山陪着她来找秦书玉,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在这等,他俩一向在家里干农活,没有个来钱的路,三人就数花泣还有些钱。
不远处找了一家脏兮兮的小食肆,三人还是头一回下馆子,峻山还摸了几把人家的筷子筒。
三碗面端上来,是素面,一点油星都不见,就这还要五个铜子,三人却一点都不知道嫌弃,只知道是极其难得的美味,都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宥文和峻山很快把一碗面吃光,看他俩肯定没吃饱,花泣又喊跑堂伙计再要两碗,还要了一盘子半斤的牛肉,宥文和峻山满眼精光。
三人吃的极其舒畅,街边突然一阵响动,从门口望出去,一队黑衣人马呼啸着过去,还踢翻了几个边上卖瓜的箩筐,老农哭着边捡边小声咒骂。
宥文也看不下去,小声低估:“不知那些干什么的,真不是人!”
伙计端盘子经过说道:“那些呀,哪天不作恶才是天下奇谈。”要了盘牛肉之后,伙计明显变的热情起来,又凑近了小声说:“方才那些人跑过去太快,你们大约没看清,前头穿白衣的那位是宣阳候的大公子,那可是个十足的纨绔,你们要是碰见离远点啊,别怪我没提醒。”
三人齐齐鸡啄米似的点头,花泣放下筷子若有所思,抬头问:“你说的宣阳候,可是拐过这条街近北城的那个宣阳侯府的侯爷?”
“对对,你们知道就好了,别去那地方!”伙计又忙活去了。
花泣却迅速数够了铜子拍在桌上:“别吃了,走,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