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头子不语，事实上，他已经无话可说。慕容枫看出了他的矛盾，便道：“我想您也曾是一名军人，当海盗恐怕不是出于您的本意吧。”海盗头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提他做什么呢。衮衮繁华地，西风吹客衣。谁不想荣归故里？可我辈命途多舛，落草实在是迫于无奈。”

　　“您愿意说说您的故事吗？我倒是愿意听听。”慕容枫对别人的故事向来是有兴趣的，无论自己身处何种环境，都不会失了这份雅兴。在慕容枫的不断询问下，海盗头子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慢慢叙述自己的身世。

　　他出生于杂州，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后迁居“诺亚5”，继父对他十分残暴，轻则责骂，重则鞭打。十二岁那年他逃出继父家，流浪度日，进过孤儿院。十六岁那年他毅然从军，因为表现优异、训练刻苦而被升为中士。希达港叛乱后在他人鼓动下加入叛军，升任少尉。多次击败太阳系联邦的平叛军队，在半年内从少尉升到少校。后来长官去世，临时代理指挥过半支舰队，叛乱被平定后遭到通缉，无奈落草为寇。

　　慕容枫道：“您既然后悔，当初为何要与叛军勾结？”“我那时候还太年轻，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太阳系需要改变，而这种改变是需要一场革命的！”他仿佛回到了当年，当年的希达港叛军都带着红袖标，宣誓为太阳系的革命尽忠。

　　慕容枫不禁问道：“您现在觉得，那算得上一场革命吗？”海盗头子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顶多算是暴乱罢了，我们当年觉得自己有多伟大，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一群暴徒却妄想螳臂当车，真是可笑至极啊。惭愧惭愧，和您讲这么丢脸的事情。”

　　“坚守自己的理想，未必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信仰又有何高低贵贱之分呢？”慕容枫反诘道。他想到自己怀着一统太阳系的理想，也许在常人看来，这也是可笑不堪的吧。然而他想学习伊卡洛斯，走自己的路。

　　他惧怕的不是他人的言语，而是自己的内心。如果有一天，内心的这团火焰熄灭了，那么他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分别？他不愿做行尸走肉，故而始终坚守自己的信仰。他遇到过太多的人，经历过太多的事。无论何时，他始终不忘反复自问：你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吗？

　　海盗头子闭上了眼睛，道：“然而我们的理想太过卑微，欲实现它犹如飞蛾扑火。若是重新来过，我倒情愿哺其糟而其。以我眇眇之身，苟全性命于乱世，就知足了，夫复何求？”岁月的蹉跎已经让他从一个有志青年慢慢变成了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避世主义者了。

　　慕容枫能理解他的心情，曾经有一段时间，自己也曾感到迷惘与彷徨，也曾想过做一个普通人，过平凡的生活。但自己一次次挺过了煎熬，在徘徊、怅惘中继续前行，既然已经走到了今日，那么继续走下去有又何妨呢？

　　他岂能不明白欧阳薇的心思，他知道只要离开前线，他们就能过上平静而美好的生活，此生再无波澜。然而，平静的湖面练不出精悍的水手，安逸的环境造不出时代的伟人。想要实现理想，必先伟大。这是慕容枫的信条，他明白伟大之人不少尚且怀着未完成的理想飘然而去，倘若自己默默无闻，籍籍无名，岂不是要把那卑微的理想带到坟墓中去？

　　他明白自己还年轻，还有时间。时间成为了他对未来憧憬的唯一资本，他逃避过去、否定现在、相信未来。慕容枫将刀从海盗头子的脖子上移开，让他原地坐下，改用枪指着他，并递过去一块手帕，道：“刚才多有得罪，止一下脖子上的血吧。我只是想请各位帮忙送我到典慈去，别无恶意。其实，您现在也是可以为太阳系做一点事的。联邦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您到月球去请求招安，欧阳将军一定不会亏待您，那样不是比做海盗好很多吗？您也要为弟兄们的前途考虑考虑，他们也不能在茫茫宇宙里流亡一辈子吧。”

　　海盗头子道：“多谢您的美意，此事容我考虑考虑。”

　　慕容枫道：“相信您会做出一个对各方都有利的决定。”他不敢放松，保持着清醒，预计再过20个小时，他就得下船了。他在来之前已经喝了一些提神的药物，以应对现在的局面。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极大的考验，慕容枫接受过超乎常人的特训，自然另当别论。

　　他又想起在地球特训期间，开头三个月的必修课便是每日静坐十个小时，不许睡着。他直到第五天才第一次完整地完成这项训练，现在想想，这对他真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情。海盗头子身心疲惫，坐着坐着便渐渐睡着了。

　　人生有很大一部分时间花费在睡觉上，许多人认为过度睡觉是对生命的浪费，便主张晚睡早起，以更大限度的利用有限的生命。慕容枫并不赞成这种观点，他很享受睡觉的过程，认为睡觉是人生除了为理想而奋斗之外最大的一件美事。梦中的世界可遇而不可求，他在梦中能得到极大的满足。他梦中有一个美丽的国家，那个国家名叫太阳系共和国。在那里，人民没有战争的恐惧，不识兵戈的威胁。人民有爱，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国富民丰。当权者被人民赋予有限的权力，人民与当权者享有同等的自由。那个世界没有地狱，所有去世的人都在天堂享受着无尽的快乐……

　　快乐毕竟是有尽头的，尽头便是他梦醒的时刻。梦做得越美好，现实便越残酷。他有时真的没有勇气正视淋漓的鲜血和残酷的现实，他常常用做梦来逃避这一切。人生如梦，他真希望，自己现在也是在做梦，一觉醒来，便能摆脱梦中困局，重头再来。

　　也许，他的人生真的是一场梦，也说不定……

　　v4

　　啸人纪2116年10月16日20:05，后来被太阳系历史学家称为“诺亚2”涅琴会战的战役拉开了序幕。奉安德烈之命，瓦特的第十五舰队率先向v4的苏利特尔守军发起攻击，守军依靠要塞火炮进行抵抗，但由于兵力有限，3000多名守军只坚持了不到两个小时，v4就落入了地球联邦之手。

　　西兰花旗被缓缓降下，取而代之的是联邦的牡丹旗。瓦特亲自到要塞的指挥室视察，卫兵都向他敬礼。副官正向他报告伤亡情况：“……此役我军伤亡800余人，毙敌350人左右，俘虏2600多人。各舰受损都不严重，只有两艘舰轻伤。”瓦特道：“立刻加固防御工事，我们一定要坚守这座要塞，保障攻击‘诺亚2’部队的侧翼安全”

　　副官有些不高兴的说：“准将，上将耍的是骗小孩子的把戏！无缘无故调走您的一个舰队，现在又把我们放在了这么一个危险的位置上，若是敌军增援部队围攻我们，我们又当如何应对？”瓦特做了个手势，道：“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我等身为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了整个战局，我部队做出一点牺牲，也是完全理所应当的。你记住，部队不是我的，而是国家的！我们不应当把这次的任务看成是灾难，这恰恰是我们为国效命的时候。”

　　瓦特出身于军人世家，是一名很单纯的职业军人，他不懂政治权术，平生爱好唯有读读兵书。他很崇拜克劳塞维茨，便每日记录自己的战争经验以及总结。他计划退伍以后将自己的日记整理出版，也算是尽自己所能为后人留下一点东西。他忍不住将自己的怀表打开，望着表中那张照片。照片中的孩子刚刚学会走路，还没有军人的靴子高。这已经是二十年多前的照片了，在第一次太阳系武装冲突中，他的家人失踪了，这张照片是他对家人唯一的记忆和寄托。

　　他合上了怀表，对副官说：“告诉弟兄们，要做好誓死保卫v4的准备，这座要塞的得失关乎整个战局。我们要誓死拦截敌军的增援部队，要战到房无完瓦，地无净土为止！”“是！”

　　瓦特抱着必死的决心接受了这个任务，他知道一旦攻击军团开始进攻“诺亚2”的亚美斯舰队，v4首当其冲，一定会最先遭到苏利特尔增援部队的攻击。出发前，安德烈问他可否坚守v4八天，他保证说：“第十五舰队当以必死之决心，坚守v4十二天以上，誓死不后退一步！”安德烈欣慰地说：“联邦有君，联邦之福，国民之大幸啊！”瓦特望着前方，联邦的命运此刻掌握在他的手中，联邦的成败在此一举。他感受到了压力，便点燃了一支烟，消磨着时间。

　　在他沉思之际，指针悄悄地走过了12，历史的车轮翻入了啸人纪2116年10月17日，历史的车轮谁也不能阻挡，一切反抗历史潮流的人，终将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碾过，成为时代的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