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不到, 肖?便被夏穗叫醒。
她眼睛干涩，眼皮困倦到睁不开, 打了好几个大哈欠，洗了把脸后, 才堪堪缓过来。
高子谦头发蓬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挤进卫生间，抓着裤腰便要方便。
他迷蒙的目光往旁边一扫，看见肖?，身子瞬间僵住。
“我靠，你在这偷看我上厕所？！”
肖?简直无语，明明她一直在卫生间洗脸, 这个神经病看都不看就直接进来, 反倒过来诬陷她。
她淡淡地往他腰下下一扫，而后抬眼，脸带不屑，似笑非笑吐出三个字, “辣眼睛。”
高子谦简直要气死。
几个人吃完渡边夫人准备的早饭, 便朝着海湾过去。
莉花因为睡懒觉，怎么都叫不醒，所以只有夏穗一个人跟着他们，四个人骑两辆车就够用。
因着卫生间的事，一路上夏穗说话，高子谦翻译的时候只对着宋邵礼说，看都不看肖?。
肖?心中好笑, 也不主动和他搭话。
小孩儿脾气。
自己在厕所差点长了针眼，反倒被他倒打一耙。
他们几个人是来的最晚的，另外四个人都已经准备好等着他们了。
因为渡边今天手上抖的实在厉害，没法捕鱼，所以就没来。
为了录好这次捕海豚的影响，肖?带了两块专门用来摄影的电子手表，而且还拿了四块电池备用。
换上肥大的防水服，肖?便跟着他们上了船。
这次，是真要去看他们杀鲸了。
藤原是几个人里面年龄最大的，也是干这行时间最长的，他指挥着渔船，三浦和龟田拿着金属棒，他们剩下的人一人分配了一把鱼叉。
“一会儿海豚被赶到海湾里的时候，你们就用鱼叉杀它们。”藤原看了他们一眼，嘴里叼着烟，说道：“动作给我快点，你们一刀是杀不死的，到时候直接叉，伤了他们也游不远，尽量多杀。”
在藤原灼灼的目光之下，肖?勉强应了声。
她其实不想做这些的，但是如果完全不动手，恐怕要惹藤原怀疑，到时候他们在海边，莫名其妙消失也没人能找到。
到时候必须得见机行事。
船到了离岸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肖?看到藤原让他们停了下来。
龟田和三浦走到船边，手持金属棒，将其伸到海面以下，以特有的频率敲击着，光是他们听着，声音已经特别刺耳，不知道本身就对声音敏感的海豚听了会有多么难受。
很快，肖?注意到船边的海水翻腾起来，她仔细看着，有不少海豚出现，十分躁动的朝着海湾的方向游动，仿佛是要逃离这个声音源。
藤原的渔船在在这个海面的附近来回绕着圈子，尽可能的多将海豚往内驱赶，这个行为持续了一个来小时，藤原才将渔船往岸边划动。
三浦和龟田手上的动作不停，依然在敲击着，海豚被声音逼迫的越来越往岸边，也越来越密集。
海面下的海豚来来回回的游动，已经到了随便插几下，起码能把它们弄上的地步。
“拿好你们的鱼叉。”藤原的眼里染上了一丝狂热的兴奋，“要开始了。”
不知为何，肖?听着藤原的语气，竟然有些尾骨发凉。
他们对视一眼，每个人的眼里恐怕都是这种感觉。
肖?拿着鱼叉，手却微微发抖，她看着水面下的海豚，怎么也下不去手。
然而那边的四个人动作不停，已经杀死好几只海豚，从伤口里蔓出来的血已经渗透到他们这边。
夏穗一向是见不得这些，勉强过来也是为了陪着他们，一个人在岸边呆着，现在的船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总不能这样呆呆的站着，自己接下来还要和他们交涉，拉近关系，如果现在不能取信他们，恐怕之后他们带上防备，就失去了机会。
肖?咬咬牙，握紧手中的鱼叉，闭上眼用力。
鱼叉没有感受到什么阻力，也没有刺进什么东西的感觉。
肖?睁开眼，一条海豚擦着她的鱼叉游过。
她松了口气，仿佛要哭了似的，第一次由衷的感谢上天。
幸好躲过了。
“咱们别在这不动。”肖?和他们低声说道：“装些样子，假装刺偏，也省的他们看出来我们不乐意。”
那边四个人光顾着杀海豚，恐怕也注意不到他们这边，趁着这点空子，希望那些海豚能逃掉几个算几个。
甚至她还在假装刺的时候，悄悄的用鱼叉把那些受惊的海豚往外面驱赶。
正当她拿着叉子一刺，借力把海豚往外一推的时候，突然身侧冒出一个沾满血的鱼叉，快准狠地扎在那个被肖?推到一边，快要跑掉的海豚身上。
鱼叉没入了半截，海豚哀鸣一声，翻滚几下，接着没了动作。
藤原从旁边过来，将鱼叉从海豚身上取下，目光阴鸷的望向他们。
“你们，刚才一直在这边干什么？”
肖?心下一咯噔，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但那口吻也让她凉了三分。
高子谦心知对方可能察觉出他们的行为，“藤原先生，我们在按照您说的捕海豚。”
“捕？”藤原扯开嘴，露出一个看着渗人的笑容，“我看着你们像是在把海豚往外赶。”
“藤原，怎么了？”龟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
“他们放走了海豚。”
龟田神色一变，看着他们的眼光立马有些探究。
肖?心中一紧，说道：“藤原先生，您误会了，这些海豚特别狡猾，我们也是第一次捕，劲头不准，多练几回就好了。”
“先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龟田当机立断，丢下鱼叉就上来搜身。
高子谦和宋邵礼身上没什么，大多数东西都是在肖?身上。
龟田嘿嘿笑了两声，伸着手上前便要摸肖?。
宋邵礼脸色一沉，直接挡在肖?身前。
藤原脸色彻底变了，锐利的眼光像是要看透他们的伪装。
“藤原先生。”高子谦定了定神，沉下声音说道：“她是女孩子，你们这样直接搜身，不太好吧。”
“但你们的行为实在让人觉得可疑。”中川也凑过来说：“不如把他们交给政府吧，说不定是ops的人。”
三浦也点点头。
“你们误会了。”听了高子谦刚才的翻译，肖?知道现在必须打消他们的疑心，“我确实想像您一样，一击即中，但是可能是我力气小，总是打滑，而且有几次莽足了劲，但是却总插不中，几次三番下来，就没力气了，您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捕鲸人，实在没办法和您比，非常抱歉。”
高子谦把话翻译了，他们看了看肖?极瘦的身板，觉得她说的话也确实在理，但是那两个男人也不应该呀。
高子谦面对着他们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我们是学艺术的，平时就是听听音乐，拿拿画笔，力气不比女人强多少。”
龟田啐了一口，“懦弱的中国人！”
高子谦气得厉害，但是此时此刻也不能多说什么。
“您如果要搜身，我不介意，但是可以让夏穗来吗？毕竟我是个女孩子。”
肖?知道今天如果不彻底让他们放心，恐怕这事不能完，宋邵礼他们不会搜出东西，她的话，只能寄希望于夏穗……
听了翻译，藤原想了想，不顾龟田的不乐意，让三浦去叫夏穗。
夏穗过来以后，藤原说道：“夏穗，去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摄像头什么的。”
夏穗察觉出他们剑拔弩张的状态，不知发生什么事，但是直觉认为还是按着藤原的做为好。
于是她便上前，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后，伸手去搜肖?的身。
肖?的心通通直跳，她手腕上的那个表，如果不输入密码，屏幕上完全和电子表一样，一般人就算看见，也不会多想什么。
但是现在他们本来就疑心，夏穗搜出来她另一个表和两个电池之后，难免不会多疑联想到其他的，要是他们发现了手表的秘密，恐怕会被扣住。
因为肖?记得当初她看到的那个海豚湾纪录片，那几个外国人出现了点可疑的行为，就被当地的政府人员叫去，不断盘问，可见他们对这个有多么的重视。
夏穗人性格温柔细心，搜起身来没想到也是动作仔细，肖?心里干着急，郁闷不已，可能这次真是要被扣下来，让大使馆的人过来捞人。
她的那些东西放在衣服下面隐藏的里兜，一般人就算掏也找不到，除非专门像是夏穗这样细寻。
五厘米，四厘米……
夏穗搜身的手按到里兜的那个位置，肖?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快的都要蹦出来。
她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和手按在那里，明显感觉到有东西的夏穗对上了视线。
可能是两秒，也可能是一秒，夏穗垂下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搜身，依然和刚才一样，动作慢吞吞的往下一点一点找。
因为夏穗是背对着他们几个人，所以刚才那一点异动，他们没人发现这边几秒钟的情况。
才搜了半个身子，那边宋邵礼和高子谦已经被搜完，什么也没找出来。
“夏穗，你速度这么这么慢。”龟田抱怨道：“你到旁边呆着吧，我给搜，不要耽误我们捕鲸的时间。”
“马上。”夏穗嘴上应和着，但是手上的动作依然不急不缓，过了好一会，才把肖?整个搜完。
“藤原爷爷，没有东西。”夏穗转过身说。
肖?松口气。
然而下一秒，藤原却像是根本没听见夏穗的话一样，两步走过来，粗鲁地抓起肖?的手腕，看着她那个手表。
她刚放下来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宋邵礼和高子谦也紧张不已，准备伺机而动。
千万不能露馅！！！
“啊，这是电子手表，您要看看吗？”肖?脸上装作若无其事，便要往下拆那手表，还专门递过去。
高子谦不知道肖?什么打算，居然把这个东西主动拿出来，但也依然硬着头皮翻译。
藤原接过那个手表，打量了几下，边打量还边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肖?。
肖?也不怕，一脸无所谓。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演员的功力已经超越了导演的成就！
藤原查看不出这有什么毛病，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手表，而且这个女孩表情上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可能真的是他多心了。
他将手表丢回去，肖?重新系回手腕，松口气。
看来是过关了。
肖?弯下身子，将地上的鱼叉捡起来，正欲抬头，却看到藤原再次回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的神情让人捉摸不清。
肖?头皮一阵发麻，这老头怎么回事，一波一波的，能把人吓死，而且怎么咬住她不放了？
心里哪怕千回转，但是肖?面上依旧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
这回藤原连解释都懒得，直接伸出手，将她外面显眼的三个兜，全部掏了一遍。
掏完后，他冷哼一声，直接转过身走到船头。
“继续杀，不要让这些海豚跑掉。”藤原拿起鱼叉，话音刚落，就一举杀死一只海豚。
那几个人见藤原都不再表态，便也纷纷回到原位，拿起鱼叉猎海豚。
自己内兜在靠内衣的地方，所以藤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她现在万分庆幸当年当狗仔时候的经验。
有时候偷拍被明星发现以后，她会立马扣下内存卡塞到内衣或者很贴身的里兜，然后安装上备用的内存卡，到时候他们找不到东西，也无可奈何。
这次她也是习惯性的把东西放到了贴身的内兜。
要不然被藤原这个疑心病来来回回弄得，她绝对要出事！
而且宋邵礼也不愧是专门学表演的，就刚才那阵势，他硬是顶着，装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完全没有露出什么可疑的表情。
更让她意外的是高子谦，没想到平时不正经，到了关键时刻也没掉链子。
经过刚才那些事以后，她就算装的再没事，这跌宕起伏弄得她也有些心神俱疲，她身上无力，拿着鱼叉更是扎不到海豚，就算偶然扎到一下，也像是给海豚挠痒痒似的。
“你没事吧？”宋邵礼见那几个人不再理他们，凑过来问道：“东西没被发现？你藏哪了？”
“发现了。”她也低声说道：“但是夏穗没说，不过最后那次藤原确实没找到。”
“回去说吧。”高子谦也凑过来，一边“叉鱼”，一边说道：“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肖?点点头，也明白这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夏穗，你还好吗？”见到夏穗在旁边默默地坐着，肖?主动问道：“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夏穗抬起头冲着肖?笑了笑，“我没事，就是不怎么常来这里。”
言外之意就是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
肖?自然理解，要不是身上有任务，她也是一点都不愿意来这种地方。
“那要不我把你送回岸上？”高子谦看到夏穗脸色确实不太好，便主动提议。
但是夏穗却摇摇头。
中川听到他们这边说话，回过头发现他们没动作，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在那里干什么，海豚都要跑光了！”
藤原也回过头，看着他们几个人。
宋邵礼和高子谦连忙起身，开始“叉鱼”，高子谦嘴上说道：“让他们两个女孩子坐着吧，没什么力气，有心帮忙反倒成了帮倒忙。”
“你们两个男人也和东亚病夫一样。”龟田嘴上嘲讽着，“莉花恐怕都比你有能耐，有一次和我们一起，杀了几十条海豚。”
“呵，有本事你们去公海和我们国家的舰队叫板啊！”高子谦整天被他们嘲笑，肚子里的火也压不住。
龟田正要回嘴，藤原转过身，盯着他们，“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什么？”高子谦下意识回。
藤原咧开嘴笑了笑，阴恻恻地说：“杀鲸。”
见他们愣住，又补充一句，“不然我就和政府举报，怀疑你们是ops的人。”
说完，他抖了抖鱼叉，尖锐处对准了他们。
高子谦和宋邵礼说了藤原的意思，那四个人都在旁边看着他们。
骑虎难下。
今天不杀看来是不行了。
宋邵礼手握这鱼叉，关节都攥的发白。
他盯着血红水面之下还在努力挣扎想要逃开这片地狱的海豚，忍不住紧咬牙齿。
藤原虽然嘴上说是和政府举报，但是他的那个目光，怎么看都像是，如果他们不动手，下一秒他们就要和海豚一起在海面上漂。
保海豚还是保自己？
这两个选项在他脑里几乎只是出现了一秒，就立即做出了选择。
他高举起鱼叉，垂眼看着那一条条的海豚。
下一秒，一声哀鸣响起。
带着血腥味的海水溅到了他的脸颊和身上。
他看着挣扎的海豚，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以及愤怒。
他紧咬着牙关，目眦尽裂，恨不得将手中的鱼叉插到藤原身上。
眼前是翻腾的血海，耳边是泣血的哀鸣。
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他自己。
他麻木地拔出鱼叉，一下又一下地捅在海豚身上，希望能让它死透，来个彻底的解脱。
高子谦那边也差不多。
肖?咬着下嘴唇，冲动让她恨不得杀了藤原，但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这样做。
而且旁边的夏穗还紧抓着她的手，死死的不让她动。
那边的人都看着宋邵礼他们，以至于没人注意肖?和夏穗这边。
夏穗紧盯着肖?，冲她微微的摇头。
中午的时候，他们才回到渡边家。
和前几天不一样，回去的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四个人的心情都非常低落。
渡边夫人做了美味的蛋包饭，他们也是很勉强的吃了半盘，实在没有办法吃干净。
“生病了吗？”渡边夫人担忧的说：“是不是太努力了，果然中国人不太习惯在海边生活啊。”
“没事的渡边夫人。”肖?硬做出无事的笑容，“我们今天就是太累了，毕竟猎海豚不是个容易的活。”
“是啊。”渡边夫人了然一笑，“对于没做过的人确实非常难呢，既然这样下午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吧，上次你们买的甜瓜还没吃完，等你们休息好了，我们一起来吃吧！”
“谢谢您。”
托着疲惫的身体，肖?回到房间。
宋邵礼和高子谦去浴室洗澡，她在榻榻米上躺了一会，拿出电脑连接手表上的u盘，将今天的视频存到电脑做备份。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躺回到榻榻米上。
亲眼见和亲手去做，真的太难让人接受，她甚至都开始想回国好好呆着，不去拍什么海豚的片子，再也不要见到这个地方。
有敲门声响起，肖?应了一声。
门被拉开，夏穗从门口挤了进来。
肖?下意识往后一看，然而只有夏穗一个人，却没有高子谦在场。
呃……
夏穗手里拿着一个本一支笔，手上还有一个手机。
她朝着肖?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说了一句口音很奇怪的“你好”。
说完后，她立马翻开手上的本子，对着念道：“你感觉怎么样？”
肖?凑到那个本子上一看，歪歪扭扭的汉字旁边有类似翻译的日语，然后下面有平假名标注的谐音注音。
夏穗这是专门来找她说话。
她连忙到电脑上打开百度，然后搜索翻译机，回车。
倒腾半天，她对着百度翻译出来的句子，按了人工语音播放。
“我很好，不要担心，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电脑读出来非常标准的日语机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