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筱天第二次进警察局。
上一次还是两年前。
她看着警局里白的有些晃眼的墙壁, 闪着银光的隔离栅栏，还有大片灰黑色的桌椅板凳, 以及穿着墨蓝制服的警察，微微有些瑟缩。
上一回的自己还是以弱者形象出现的, 那里的警察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着同情，和她说话的女警也是细声细气，以安慰为主。
可是这一次……
樊新德拉开椅子，发出刺啦的响声，他拧开自己保温杯里泡的枸杞水喝了一口。
天气热，虽然出去几个小时了，但还带着点温乎气儿。
合上盖子, 他有意无意地将杯子往桌上一放, 造出点响声，只见眼前的女人目光躲闪，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咬着嘴唇脸色发白。
“五天前晚上十点的时候, 你在什么地方？”
“我……我在外面和人吃饭。”
“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一点左右。”
“在哪吃的？”
“花园食肆。”
樊新德停下手中的笔, 抬起头扫她一眼，“你确定？”
张筱天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确实是和张瑾言那一帮人在花园食肆吃饭了，后来又到了一批新货，人们玩了一晚上……
她胡乱的点点头。
“花园食肆晚上九点半关门，你们是怎么进去吃饭的？”
张筱天绞动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她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被警察带来这样问，恐怕对方早就掌握了实打实的证据，她要是还抱着蒙混过关的想法，说不定会有反效果。
而且自己现在的这个情况，要是能被警察保护起来，倒比自己四处乱跑好得多。
想通以后，张筱天闭上眼睛，她不再紧张，涩涩的开口。
“警官，我自首。”
两个小时后，樊新德从小小的房间里出来。
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点起一根烟。
本以为要费很大功夫才能从张筱天嘴里套出话，但是没想到对方直接将事情全部抖落了个干净，还讲了不少高层的把柄。
想到她说的那些事，他就感觉一阵头疼。
和邢老狗长得很像的那个人是个毒贩子，叫左生，他和张瑾言等人常年有联系，而且平时送货的时候也很小心谨慎，在外面从不说自己的名字，别人称呼他也都是叫代号老狗，如果要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也以为是在叫邢老狗。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能安然无恙的带着毒品四处交易，是因为他们用的是一个证件，两个人每次都是一个人运货，另一个人就四处在显眼的地方晃荡，如果警察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另一个人就会拿出不在场证明。
好几次他们都是靠着这个办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关于他们两个人为什么长得这么像，张筱天也说了原因，都是听张瑾言和他那群朋友聊天的时候说的。
他们原本是对双胞胎，被父母卖到外面，但不知道怎么的成年以后两个人就相认了。
而且其中一个听说以前是做生意的，但是因为一次投资失误，赔光了所有的钱，后来走投无路，开始跟着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做起了这事，虽然说危险，但收益高，而且因为双胞胎的原因，他比其他人都要安全。
因为是认识的人，所以张瑾言他们每次都是和他拿货，纯度高，又安全，并且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有事了也能叫邢老狗出来做伪证，再加上他们都是有背景的，上下疏通一下，很快就会没事。
说了一大堆的事情，张筱天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警察能保护好她，剩下不管干什么，她都会全力配合。
交代完他们吸毒的情况，樊新德不知怎的，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虽然当时他觉得可能得不到答案，但还是问了。
“他还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吗？”
张筱天想了一下，说道：“有一次他送了货以后没走，我们一起聊了会，他当时说过他杀过人，一个跟踪他弟弟的警察，还有就是以前生意场上背叛他的朋友，抛尸高速路上，至今没被逮住。”
樊新德狠狠的闭上眼，将烟头直接用手使劲掐灭，仿佛感受不到烧灼的疼痛。
他掏出手机，翻出一个自从存上去就再也没联系过的联系人，拨了过去。
“我这有你想要的东西。”
“好，我等着你。”
付石美是下午四点来的警察局，她带着帽子，穿着及踝的长裙，没有带一丝妆容，完全不复平时在会所里的妖媚模样，反倒十分温婉。
她进来的时候，被拦在门口，告知樊新德的名字后，警卫打电话通知，没过一会，樊新德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付石美没有多说，两人只是点了个头，樊新德就带着她进了里屋，顺带关上了门。
两个小时以后，付石美走出门，和樊新德交代了几句以后，带着张筱天从后门离开。
两个人一路无话，付石美开着车左拐右绕的，带着她到了一个偏僻安静的小区。
“下车吧，你以后就在这住着。”
她沉默的打开车门准备下来，但在看到小区门口的人时，愣住了。
肖?站在那里，穿着简简单单的短袖短裤，黑密的长发扎了一个马尾，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妆容，抬头挺胸，看起来学生气十足。
张筱天下意识捏住了挎包背带。
她自己身上都是上千的大牌，但不知怎的，看到这样的肖?，总感觉自己低了她一截。
“你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张筱天说完后咬着下唇，指甲都快要掐进手心里。
“不是。”肖?垂下眼，注意到她身上的针孔，“早就看完了。”
“你！……”
“行了行了。”付石美将车停进车位，锁好后过来，“你们现在是同一战线，内部分裂的事少做。”
张筱天狠狠瞪肖?一眼，没再吭气。
肖?也懒得和她一般见识，当初自己在网上把她和张瑾言的照片发出去，引出一大堆网友将她扒的干干净净，早些年做的事全都被爆出来。
尤其是现在和付石美在一起，想想都知道她在张瑾言那边呆不下去了，这才会反水。
今天来这，也是付石美给她打的电话。
跟着付石美进了小区里一栋不起眼楼房的电梯，这栋楼房外表看着很平常，但是走进去才发现，电梯就和未来的宾馆一样，上楼还需要刷卡，大大的保证了安全性。
“你这段时间就住这，平时没事就别出去，如果需要出门，给我打电话。”付石美打开门让两个人进去，“这里能自己做饭，有网，你呆着很安全，他们找不到你。肖?，你和我过来一下。”
付石美带着肖?到了另一个屋子。
“被你猜对了。”
刚关上门，付石美就说道：“她说了很多，张瑾言和张向天根本没想着防她。”
“他们几个人在恨我这方面非常合拍。”肖?说道：“估计张家父子想做掉她了，她碰见你们，一口气抖落个干净。她就是这种人，以前在学校给我下增肥剂被发现以后，她也很干脆的把所有事都说清楚，其实这反而很聪明，有你们盯着，比她自己找地方提心吊胆躲着强得多，而且因为自首立功，事后还会轻判。”
“你知道了？”付石美挑眉。
“嗯。”肖?点点头，“刚才我男朋友给我打电话了。”
付石美了然，“那你等着吧，我们证据收集的差不多就开始收网，你网上的事不操心一下？”
肖?起身，摆弄着窗台上的芦荟，“今天正打算回应，这不是被你叫来了么？”
“张家不正常。”付石美皱起眉头，“张向天很久没出现了，不像是他的作风。”
肖?用指甲划破芦荟的肉，抬头，“你确定？”
“是。”付石美点点头，“他不喜欢在家呆着，特别爱参加各种饭局和活动，就算没有也会出去旅游，但是这几个月以来，我们一直找不到他人，就算有什么需要签字的文件或者出面的事情，都是由他手下那个姓徐的助手出面完成的。”
出事了？
肖?回想着这几天，网上扒皮扒的声势浩大，但却和之前不一样，没有什么洗白的出来，她本来以为张家是想憋个大的出来，但现在想想，可能是他们根本顾不上这些了？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感觉这里面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因为很多料明显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才能知道的，她从张筱天电脑里扒出来的和那些大料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不是没过几天就爆出来的大料，可能网友坚持关注这件事的时间也不会这么长。
根据这些情况，肖?觉得张向天家肯定是出了问题。
上辈子，张向天好像也是突然在网上被爆出来有问题，被大量关注，然后倒台的。
放过那盆饱受摧残的芦荟，肖?坐在小沙发上，“可能真的出了事，你们那边尽量盯着吧，别把人放跑。”
“放心吧，不会的。”付石美摆摆手，想起了什么的说道：“对了，你男朋友去外地了没？听我弟说好像有那个犯人的消息了。”
肖?怔在那里。
付石美没有发现异状，将樊新德和张筱天和她说的话简单转述了一遍。
“你听谁说的？”肖?一下子站起来，表情严肃。
“我弟啊，一个警察，把张筱天带走的。”付石美说道：“他叫樊新德，你们好像认识。”
睁大眼睛，肖?有些难以相信，“你们是姐弟？”
“对。”付石美不以为然的说：“我妈改嫁以后又生的，平时也不怎么联系，这也是有事才找的。”
仔细端详了一下付石美的脸，确实和樊警官有相似的地方。
“我还有点事，先不和你说了。”肖?打开门，从客厅沙发上取来自己的背包，蹲在玄关穿鞋，“看好张筱天。”
说完，她急匆匆的出门朝着电梯跑去。
然而按了好几下，才发现下楼也需要刷卡。
付石美慢悠悠的从楼道晃了过来，抛给她一张卡，“备用的，拿去，没事来找我，听说你遗传了你妈妈的做饭手艺，哪天也让我见识见识。”
“多谢，给你做部队火锅。”
肖?打上车以后，几乎是催着司机一路狂飙到了她家。
一打开门，就闻见一股黄油混合着奶油的香甜气息。
走到厨房，他看到宋邵礼正拿着一个食谱，紧张兮兮的看着烤箱。
肖?走过去，看到里面正烤着杯子蛋糕。
“回来了？”宋邵礼站起身朝着肖?笑，脸上还沾着咖啡色的可可粉，身上的围裙被溅了乱七八糟的蛋液和低粉，“你不是喜欢吃甜点么，我琢磨着外面添加剂多，热量还高，你天天嚷嚷着减肥，我在网上看了食谱，买了材料，今天试试，感觉也不难，食谱上说再有20分钟就好。”
“难得休息一下……”肖?抽出一张纸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可可粉，“多累。”
“不累。”
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放心，肖?也不说破，拉着他的手坐下，“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宋邵礼纳闷问，手上的食谱也没放下。
直直地看着他，肖?正准备开口，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肖?的话被打断，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付石美。
宋邵礼耐心的等着，只见她先是嗯了几声，紧接着眼睛一亮，随后就朝着他这里看过来，弄得宋邵礼一头雾水。
电话没讲多长时间就被挂断，肖?十分兴奋，一句重磅的话就从她嘴里溜出。
“樊警官抓住邢老狗和你要找的人了！”
“你说什么？！”
宋邵礼手上的菜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宋邵礼和樊警官匆匆赶到警察局。
因为两个人经常见面，警局里的人也熟悉了，所以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就直奔樊新德经常呆的办公室。
但办公室是空的，樊新德不在，肖?去别的房间问了一下，得知樊新德带着抓回来的毒贩去了上级那里。
将这个消息告诉宋邵礼后，他们就在那里耐心的等着，肖?坐在椅子上，宋邵礼直接站在门口，等的心焦，又在办公室走来走去。
足足有一个小时，樊新德才穿着制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宋邵礼登时迎了上去，“樊哥，我听说人被抓住了？”
“你知道了？”樊新德有些意外，摘下头上的帽子放在桌上，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咽了好几大口水，“坐吧，我刚才还打算给你打电话。”
宋邵礼拉开椅子坐下，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照片上的人抓到了，叫左生，不是你说的贾经易。”樊新德坐下，拿出一个本丢给宋邵礼，“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你先看我做的记录。”
宋邵礼连忙接过本子翻开，看了一会儿，皱起眉，而后抬头，“你这写的是什么？”
肖?凑上前看了一眼，虽然不太合适，但她依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白纸上划拉着龙飞凤舞的字体，和医生开的药方似的，谁能看得明白？
“这字……”肖?抽抽嘴角，“颇有狂性。”
“……”
樊新德叹口气，收回本子。
“左生原来是在江浙那边搞海产品加工，但是因为生意不景气，而且合伙人打算撤资止损，所以导致他彻底破产，破产之后他欠了很多外债，为了还钱走上贩毒的路。根据张筱天的口供和他的口供推测，你父亲的死应该和他有关，但是目前他不承认，我刚刚联系了你们城市的警署，应该很快会派人过来。”
一口气说完后，樊新德又大大喝了一口水，整个人累极的倚靠着墙壁，完全不复平时给人的那种精神满满的形象。
宋邵礼坐在那里，盯着本子上杂乱的字，看不出情绪。
肖?注意到他绷紧的后背，安抚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
“谢谢。”
许久后，宋邵礼如同松了口气般说，然后像是樊新德一样，整个人身上的劲都松懈下去了一般，靠在椅背上望着斜上方的天花板。
两个人出了警局，回家的时候，肖?明显感觉宋邵礼的心情不一样了。
仿佛如释负重，放下了很大的一个担子。
察觉到肖?一直在旁边关心着她的情况，他吐出一口浊气，对着她笑了笑。
“没事了。”宋邵礼边走边随意的说：“走的时候烤箱的定时器还剩二十分钟，一回去咱们就可以吃蛋糕，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我没事的，你真的不用管我。”宋邵礼转过头看着肖?，目光柔和。
“嗯，你没事，我知道。”肖?点点头，也用同样和缓的语调回应着。
两个人并排慢慢往前走，肖?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如面上那么平静，她体贴的主动牵起宋邵礼的手，十指相扣，希望能给在这种情况下被他依靠，给他支持。
回到肖?住的地方，一打开门，蛋糕的香气比之前的还要浓郁。
两个人走向厨房，打开烤箱，十二个杯子蛋糕松软香甜，奶香四溢，诱人口水。
做成功了。
肖?大大的咬了一口，顿时感觉到好吃的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可可与黄油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那种甜腻的味道让她整个人为之一振，味蕾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好吃吗？”
肖?吃完一个小蛋糕后，宋邵礼问。
点点头，肖?立即回答：“当然好吃啦，你烘焙技能点一百分！”
“是吗？”宋邵礼笑了笑，上前一步，“那我也尝一尝。”
肖?哎了一下，还未等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突然放大，只有宋邵礼如墨般眼眸沉沉地望着她。
对方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等了一下，逐渐地，慢慢地贴近她的面庞，越来越近，肖?只感到有温热的呼吸扫到她的眼睛，烫的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像是在期待着什么般的微微扬起下巴。
似乎是一秒，似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肖?感觉到她的唇畔被一个温暖柔软而又潮湿的东西触碰上来，动作很轻而又有耐心的舔舐厮磨。
宋邵礼俯下身子，一手搂住肖?虚若无骨的腰，另一只手覆在她的后脑上，紧紧地将其更加压向自己。
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周边腻人的香气似乎让她的头脑有些不清醒，她沉醉其中，忘了一切，微微地张开口，宋邵礼顿时趁虚而入，更加深入的翻腾，纠缠。
肖?感觉到这一次的亲吻与以往不同，在宋邵礼热烈的情绪之下，似乎隐藏着压抑与迷茫。
两人微微分开，中间有一道银丝相连，宋邵礼喉咙一紧，再次俯下身去，动作比刚才还要激烈，他引领着肖?靠在墙上，将身下酥软的身躯搂的更近，另一只手却悄悄从她的衣摆下钻入，在她的腰际暧昧的抚摸着，逐渐向上……
肖?环着宋邵礼脖颈的手臂紧了紧，但是立马又放松起来，她没有拒绝，将自己的身心在此时此刻尽数交于眼前之人。
她预料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不在乎，因为她愿意。
然而眼前的人动作却停了下来，慢慢的将手从衣服中抽离，喘着气低头凝视着因自己亲吻而面红耳赤的恋人。
“不是现在……”宋邵礼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眸子沉如黑夜，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帮肖?整理好衣服，“你等等我……”
肖?看着他，微微喘着气，不说话。
“等我真正配得上你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