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确实多是高手……”澹台肃珩悠悠说道，顿了顿，又凝眉看向她，黑沉的双眸中闪动着浅浅的光芒，“你记得韩束说过那夜驿馆遇袭曾有一众高手相助么？”
乍闻他此言，竺饮清脑中顿时一个激灵，素眉一抬，急忙问道：“你该不会认为是他们……”她诧异地止了声，白皙的脸庞上露出惊讶的神色，眸中显得更加迷惘不清。
澹台肃珩面色淡然地朝她看了一眼，语声缓缓地道：“韩束说那日曾有一高手身手极好，一人独抗两大影灵杀手，而今日与我交手的其中一名刺客也是绝顶高手，我与他交手几百招，竟未占到一丝便宜……”
竺饮清认真地听着，清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只见他沉吟了一瞬又继续说道：“那人应该就是刺客的主事者，若不是他忽然命令众人撤走，我与他再打斗下去，只怕一日一夜也胜不了他！”
“也就是说他的功夫说不定比你还要高些？真有那么厉害？”竺饮清惊诧地问道，“那……他们为何会突然撤了？我本以为是画舫外的刺客敌不过你们，才被逼退的！”
澹台肃珩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视线驻于她的眉眼间，面色沉了几分：“我也觉得奇怪！直到后来清理画舫中的线索时，我仔细看了那两只箭，才确定了我的猜测——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要皇上和明王的命！”
“那他们那般大费周章地行刺又是为了什么？他们的死伤可不少啊！”竺饮清的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深了些，一双清丽的双眸蒙上了迷惑的薄雾。
“你说得没错，他们确实费了不少力气，想必是经过周全的思量，准备得也很充分……今日刮的是西北风，正好送了空中那木鸳一程，而且他们也料到了我们看到空中异物必会起疑，一定会将湖畔的护卫都调过来！当所有的人将心神集注在空中飞来的刺客时，隐蔽在湖岸处的人再来一次突袭，直接攻入舫厅，接近皇上和明王，这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但——他们却撤了……”
澹台肃珩颔首踱了几步，负手而立，好似陷入了沉沉的凝思中。
竺饮清见他瞳孔渐凝，眉眼沉了下来，就知道他心中一定在思索着，也不敢打扰他，便走到桌旁坐下了，撑着手肘托腮细想着。
此时已是深夜，然而在这帝都的另一个地方，却有人同样还未寐眼。
云隐山庄。
东园中央的山石上，巨大辉煌的琉璃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天边莹白如玉的皎月都映得失了颜色。
身着一袭素白锦袍的男子静静地立于园中的石桌旁，抬首望着天际。阴凉的夜风一阵一阵地掠过，将那轻盈的袍裾掀起，在这般清寂的夜晚显出空落落的虚幻之感。
乌发美面，长身如竹，那男子分明是孟隐无疑。
叶朔沿着园中小道走来，在他身后立定，似乎犹疑了一瞬，才语带探寻地开口问道：“公子，怎么还不歇息？”
说完便凝起精神朝眼前那飘然的身影望着。过了半晌才听到面前的人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却仍然没有听到他答话。
叶朔咬咬牙，硬着头皮又开了口：“公子可是还在气恼夏风今日失手之事？”
说到这里，见那身影仍然没有动，便又鼓起勇气说了下去，“请恕属下直言，今日之事确实不能全怪夏风，属下也有责任！但是当时事发突然，属下也没想到清儿姑娘会去拦那箭……其实大家已经很注意了，与清儿姑娘交手的弟兄几乎都没敢动手，一切都是循着公子的吩咐来做的！而且，属下确实看到清儿姑娘只是伤到了手，并不严重……”
“叶朔！”那白袍身影微微一动，旋即转过身来，朝叶朔看了一眼，语声如冰，“行动之前我是怎么说的？”
那冰冷漠然的声音与他平日里清朗醇厚的嗓音截然不同，听得叶朔陡然一惊，连忙颔首低声答道：“公子交代的是——无论如何，绝不能伤到清儿姑娘！”
“还有呢？”
他忽然又问了一句，语气与方才相比倒显得云淡风轻，然而却让叶朔觉得森寒迫人。
叶朔心下一凛，又低低地答道：“还有……就是伤了一根头发也不行！”
“哼！”他冷冷地哼笑一声，双眸凝住，已有隐怒显露，“是我的要求太苛刻了么？”
“这……”叶朔惊出一身冷汗，只觉得背后一阵阴凉，忙恭敬地躬下身子，“属下并非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说下去！”
“只是……”
叶朔迟疑地嗫嚅着，沉吟片刻，猛一咬牙，撞着胆子抬起头，语气慎肃地道：“只是属下实在有些不明白，那两箭一支也没射中，公子却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清儿姑娘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公子反而这般生气！公子与她相识不过月余，难道……在公子心里，她比您要做的大事还要重要吗？”
叶朔斗胆将腹中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忽然觉得心中畅快许多，连原本的畏惧感也弱了些，一直抬着眼眸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想要从他晦暗不明的神色中看出更多的信息来。
好似被叶朔的话震动了一般，那白袍身影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隐在袍袖中的长指微微弯曲，又慢慢地舒展开。
良久，叶朔才听见他飘飘然地唤了一声：“叶朔……”
那声音竟是平和轻缓的，教人听不出喜怒来。
叶朔不由地愣了一下，诧异地道：“公子，您……”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她都是……我最不能伤害的人……绝不能……”
悠渺的一句低语好似从风中荡了过来，教人听不真切。
叶朔茫茫然地看着他，迷惘地眨了眨眼睛，再一抬眸，就望见眼前宛若仙人的身影已然转了身，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子犹自远去了。
那孤行的身影在亮如白昼的琉璃灯光中淡如幻影，竟让人感觉十分不真实。
叶朔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