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瑾瑶其人(番外篇)
宇文熠侧过头朝向榻内。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逃亡生涯。母妃现在如何?宇文夜有没有为难她?这一瞬间的选择把他和皇兄的命运完全做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逆转。他是喜欢卫宁,也从未因救她失去皇位而后悔。但,这样的生活却不是自己所能忍受。
物质或许只是一时困难,但难道他要这么一辈子都和卫宁过着提心吊胆的逃亡生涯吗?他可以不做太子,也可以不当王爷,但连最普通的生活他现在都无法维持,而且这个家现在几乎都靠卫宁在撑着。他们出逃之时什么都没有,最不耻的时候她还偷过东西。他是一个男人,却要靠这女人来养活自己。
宇文熠偶尔会闪过送卫宁回到皇兄身边去的想法。或许这样他是否能放过自己?至少让自己回到自己的南浔母家去呢。但仅仅一瞬而已,他知道这想念十分可耻,是一种无情的背叛。而且因为卫宁他们才多次在赤影的帮助下化险为夷。如果真得离开她,自己还真的说不定早就命丧黄泉了。
皇兄从未召回赤影,说明对卫宁还存有思念。而他因为【月瞳之眼】把这么美好的女子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现在外面多少赏金者都在等着机会捕获她卖给出得起价格的君主。她若是不回到宇文夜的身边这样的噩梦会离开她越来越近。
这纠缠的恩怨把他已经搞得头昏脑涨。或许自己根本就不应该爱上这样的一个人。他的手慢慢抽离了卫宁的手腕,那一刻他心里没有缠绵的爱意,现实已经残忍的击碎了他曾经幼稚的每一个想法。事到如今,他还能怎样又能怎样?
这样金碧辉煌的皇宫是阿布花从未所见过。
无论那个高贵的男人喜欢的女子是何等模样,她都在心里感激自己因为一个相似的背影就从一个万人践踏的女奴变成了王者的嫔妃。阿布花被带入大越皇宫就册封为昭嫔,有了自己的寝宫叫壁花院,还有八个宫女和六个内常侍伺候自己的饮食起居。她不奢求越旬帝还能宠幸自己,对其来说能过上这样一种连做梦都觉得奢求的生活已经心满意足。
这是她第一次参拜野利穆兰皇后。那坐在凤位高高在上的矜贵之人,一袭明亮绣着赤凰的凤袍,红的夺目,金的耀眼。那繁复的金凤展翅纹几乎布满全部,衣袖旁点缀的金珠不住发出泠泠的声音,裙长逶迤拖地足足有余,华丽无比。头上插着两支赤金火凤含珠的金步摇,光洁饱满的额头佩戴着金色的额坠,显得格外的雍容明媚。
阿布花一直都不敢正眼看她,显得紧张异常。虽然宫里的礼部嬷嬷都反复交代了上百遍的礼数,但一到这样的场面上,她就彻底的大脑一片空白,吓得连头上的玉簪缀着的细碎流苏都在窸窣的轻响。腹中一阵绞痛,头晕眼花的脸都变了色。
“起来吧。”野利穆兰声息很稳,母仪天下她做得很好。这个宫里随着宇文夜的四处征战,以及周边的进贡,那曾经只有二人的夜王府现在搬迁到大越皇宫后,这人数已经成倍的在往上增长。
阿布花不是第一个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但这个却是自己见过长得最奇特的一位。那在场的众妃也都目露惊色,不知为何陛下为何看上这样一位容貌衰陋粗粝的游牧民族的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女奴。非但如此还破例封了她嫔位。
但当阿布花颤颤巍巍的站起转身回到自己的位上时,野利穆兰的手突然不自觉在椅子的扶手处加紧了力量,她养了很久的一只指甲就这么折断了。原来如此,她心里一阵悲悸。连一个背影他都不肯放过,都要拿回宫里来告诉自己,那个死人的地位永远无人能取代。
龙阙殿中。
宇文夜已有半载没有回来,这寝宫竟多了好些张陌生的面孔,何时有这么多嫔妃为何连自己都不曾知道。登基那时各国进贡了不少佳丽进宫,他那时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
父皇临终前,一张传位遗书当着众臣之面传位与他。这种惊喜来得太突然,那筹谋已久的准备这时都变成了多余的摆设。但他让自己当着宇文列祖列宗的面前发了生死毒誓,在他崩殂后绝不残害丽姬娘娘和宇文熠。
是否因为父皇真得人老了心不够狠了?那绥阳宫的旧事惨案自己怎么怎会失忆忘却?这么多条人命都和丽姬有关,他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放过这蛇蝎女人。
但他还是发誓了,因为死是这个世界上让敌人最痛快的解脱。他宇文夜从来都不会这么仁慈的对待自己的敌人。他要丽姬他们苟延残喘的活着,好好的看自己如何把这大越国变成这天下最强盛的国度。
宇文光等了很久才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似乎致死都在等着他心中的瑰宝回来。到底是要多么任性肆意的人才会连长生哨都置若罔闻?这原来是他的江山社稷,九五尊位,他们二人本来是要有一场硬战要打,却最后让自己赢得如此无趣。
自从卫宁和他坠崖后,他苦苦搜遍了大越国几乎每一寸土地,自认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其边境。但已整整半载多依旧杳无音信。其实他们那年坠崖之季正是酷暑之时,三月之内若无踪迹,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早就腐烂到尸骨无存或被野兽啃得面目全非。
但他不甘心二人就这样了无声息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这么多年来的负重忍辱他怎么能让宇文熠就这么痛快的死去。死也算了还带着自己最爱的女人一起命赴黄泉?
卫宁,这个让他爱恨交织的女人。每一个梦里醒来的辗转反侧他多么想就把这份感情靠着时间的消磨变得灰飞烟灭,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心智坚强可以扭转一切的男人。
但是不知遇到这个古怪的另一个世界来的女人到底是缘分,还是劫数。反正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还在劫数难逃中。这莫名的思念如生根毒藤时常不经意间,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时间勒紧他的心脏,每每缠得自己隐隐作疼之时,竟又在其蔓枝上开出一朵刻骨铭心,叫往日重现的情花,适时的又弥补了自己这份悸心之痛。
他奇怪为何自己一直不能忘记她?这不像是他宇文夜的心性。后来束脩说了一句让他觉得无凭无据的话。因为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他遇见了卫宁。什么叫最美好的年华?就是他潜意识想成婚的年纪。
一派胡言。却,叫他无力反驳。
阿布花来了大越皇宫大半年,便真的再也没有被王召见过。而且非但是她,其她人也都和她一样。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每日不是在前朝,就是躲在自己的龙阙殿内筹谋着新的攻城拔寨的目标。那些能见到他的大臣竟然比她们的次数都要多。
王除了每周去陈贤妃这边一次,皇后似乎和他犹如陌人一般。半载内没见他出席过一次家宴。但野利皇后从来不亏礼数,每每总是打扮的得体又高贵,但她的眼神永远是那么的幽怨望着那张永远是空的雕龙镶金的枣枝椅。听说王又要去出征了,阿布花觉得自己下半生的所有故事已经可以在这深深宫闱里全部说尽。荣享富贵金玉,半世孤独终老。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救援。
卫宁在月相的帮助下买通了严府的一个管事,把卫宁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带着一头两尺不到的头顶有黑花的小香猪偷偷溜进了府中。那香猪闻过月白的衣裳,嗅觉远比犬更加的灵敏数十倍,很快就锁定了月白所幽禁的地方。
月相给她的十香迷魂散十分厉害,只要轻轻一吹,中烟雾的人就会立刻瘫软失去神志。他们救出月白进行的异常顺利,几人相互配合默契,女王带着众人又打了严复一个措手不及的拜访。
只见卫宁救出月白后,几人站在殿檐之上,把细细的两根钢索固定在屋檐的一角,另外一头用弓弩射到斜对面粗壮的槐树上,形成从高至低的两条平行直线。其中一人把昏迷的月白绑在背上,拿出一张普通的小板凳,架在钢索上,左右两手握住脚凳就这样眨眼间就出了严府。
从救人开始到结束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女王得到暗号时这屁股才刚坐下,茶都还没有上。心中暗暗对这陌生的卫公子表示出钦佩之情。
但卫宁还要折回去救瑾瑶。她这身形不如月白这样可以从底下钻过去。若是砸开院门又必定要惊动了府内的人。幸好同行的那人身手不俗,一根头簪竟把锁门给撬开,二人顺利进入后院中,根据月白的描述她很快就在一间暗牢中见到了瑾瑶。
即使在这如此昏暗之下,卫宁依旧看到破榻上奄奄一息的瑾瑶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即便是个医生此刻也忍不住内心的反胃作呕。那是霉疮且已入第四期。她的面部已开始溃烂,流脓不止。封闭的环境里混着各种让人难以忍受的作呕气味。
“瑾瑶,瑾瑶——”卫宁一手置拳放在自己口鼻下,一手拨开她的眼睛查看瞳孔。
这是要多么残忍的现实,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绝对是想象不出一个年华似水的姑娘竟遭到这般境遇。
对于卫宁的呼唤,瑾瑶毫无反应。她的瞳孔涣散,而且颈脉十分微弱。
“大哥,帮个忙请把她救出去。”
“公子,救不活了。这是花柳病,而且,而且——”那人看着瑾瑶的模样,竟也目不忍睹的把头偏向一侧。
“麻烦你了,女王需要她。”卫宁看得出那人惧怕此病的传染,所以只能撒谎抬出女王威慑。
无奈是女王要的人,那人只能二话不说背起奄奄垂绝的瑾瑶,二人急速离开了地牢。不料正在此时,却和一人打了一个照面。
严复府中本就高手如云,他们十分的不巧,这人恰好是高手中的拔尖者叫南宫远,他的摧心掌天下闻名。据说此功可开砖碎石,一掌下去必定震破人心,威力无穷。
卫宁根本不会武功,而那随行的人也只能勉强迎战。接连数次过招后,自知绝非是南宫远的对手。但他们都是死侍,于是当下把身上的瑾瑶交给卫宁,让她快速逃离,自己继续拖住南宫远。
“想走,那没有这么容易。”南宫远一掌重击就把那人打翻在地不得动弹。卫宁身躯薄弱又背着瑾瑶根本走不出几步,只见空中人影一闪,南宫远已经落在她的面前,翻掌就朝她的胸口袭来。这一掌来不及避开,她必死无疑。
生死一瞬,又是赤影及时现身。那致命一掌被赤影突如袭来阻挡了下,力量不觉减轻了三分。但卫宁却依旧被这股巨大的震力震得气血翻涌,胸口一阵闷痛袭来。她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带着瑾瑶竟吃力的晃上了殿顶。
此时严复的手下都慢慢听到声息聚集而来。赤影亦不敢恋战,飞上殿顶先把瑾瑶背上自己的身上踏着细索飞快的消失在槐树之下。而卫宁用同样的方法用板凳当滑索紧随其后并在追兵来之前砍断了钢索。
她在逃跑的地方都做了标记,又有月相的人接应,严复始终是棋差一招慢了半拍。事后他想女王贸然来访,本来就是有备而来。这月白毕竟是女王的嫡亲皇妹,他若是做得太过分到时真得逼得女王鱼死网破,纠集了各方拥皇势力倒也坏了他要兵变夺权的大事。
既然女王亲自上门送了一批西域美女给他,又并不想追究此事。想来也是惧怕他的权势只能出此下策。严复心里细酌了一番,再看看府里除了月白给救出去,也不过少了一个府内将要病死的伎女,他虚情假意的也就大家各退一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