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吃饭的时候,安明儿宣布了一个消息。
“我娘要过来。”
小庄:“……”
旁小司:“……”
昭儿:“……夫人要来?”
安小多只管自己吃饭,头也没抬。
安明儿看了安小多一眼,点了点头,道:“对,她说她想过来看看。”
实际上是安夫人又和安织造吵了一架,再也受不了家里的乌烟瘴气了,所以打算出来走走。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度假”。
昭儿立刻欢呼了一声,几乎要蹦起来:“那好的很,夫人要过来。我也好久没见着夫人了。小姐,夫人什么时候到?”
安明儿笑了笑,道:“大约已经上路了。还有平儿姐,和……小满。”
“……”所有人都无语,连昭儿的脸都开始抽筋。
安平儿,是安夫人的孪生姐姐的长女。比安明儿大两岁,也是跟在安夫人膝下长大的。前两年嫁了襄阳知府的儿子,听说感情不太好,闹腾得厉害。
这倒罢了。可,安夫人怎么就把那个小冤孽也带来了?
安明儿叹息了一声,只能安抚众人:“我娘会带着他的。”
昭儿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是,谅他也不敢在夫人面前放肆。”
“昭儿。”安明儿稍稍提高了嗓子。
昭儿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
吃过饭,昭儿收拾了一下,安明儿跟着安小多来到了后院,他屋子里。
“你娘来了,我要不要避讳一下。”安小多一边说,就一边把手头的几个大单放在了桌子上。
安明儿顺势坐下了,拿了那单子来看,一边道:“不用。我娘知道你。”
“……嗯?”
安明儿的头埋在那些单子里,眼皮也没抬一下,低声道:“我娘知道你。她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来看看你。”
“……”安小多有些回不过神来。
安明儿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安小多的脸色很诡异,好像有些阴晴不定。她不禁觉得不对劲,心里也有些惴惴:“怎么了吗?”
莫非他不愿意见她母亲?
安小多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你也该跟我商量一下的。”
安明儿一怔,呐呐地道:“我,我娘很开明的……”
他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微微拧着。
安明儿坐了一会儿,有些尴尬,觉得单子上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可是对方并不打算给她台阶下。她一个人如坐针毡地坐了一会儿,最终试着靠近他,低声道:“我,我没想到你不愿意。”
安小多伸手摸摸她的脸,笑了笑,但是没说话。
安明儿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约莫估算了一下,最慢过两天,安夫人就该到了。安明儿和安小多却像是突然不对付上了,两个人见了面也不怎么说话,更没有再躲在一起窃窃私语。
但昭儿处在即将见到安夫人的兴奋中,也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其他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儿,自然也不会关注这许多。
这天,安小多要去和晋阳的胡员外的账房详谈。人家定了两天后的大宴,要给胡小姐摆庆生酒。
醉鲤山庄的安老板是以温柔细心出名的。但是他们家的账房安大神却很犀利,一向不吃亏,也绝不让别人占了自己的便宜。是个在生意场上杀人不见血的人物。
但这次他也心不在焉,难得的没有阴对方一手,而是做了一回诚恳地道的生意人。对方的账房一高兴,似乎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当下就请他喝酒。
安小多也不想这么快回酒楼去,心里虽然惦记着也没有跟安明儿打招呼,但还是跟着人家去了。他心想,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也没有说过会等他吃饭。为了这种事情牵肠挂肚,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喝了几杯,心中的郁结却半点也不去。一个人又开始在街头晃晃悠悠。
大街上,却有一个妇人和卖泥人的小贩发生了争执。
这妇人穿了一身深紫色的长裙,身材却娇小得像个小姑娘,这一身打扮似乎有些显得老了。而且那身荣华的装扮,在这个小镇也显得有些突兀。她却好像没有什么矜持的自知,还在跟人喋喋不休地争论:“我说了我身上没带钱,是你自己拿给我看的,我又没说我要买!”
对方是平阳出名的坑子,人家叫他,泥人坑。专门欺哄老弱病残,看起来很想上去揪人家的袖子,可是那妇人身材虽然娇小,看起来也一身累赘的环佩,身手却很灵活。这泥人坑子眼看揪不住人家,嗓门倒是很大,直道:“我是让你看看,可你看,这可是上等的泥料,你看看就罢了,怎么还把我这泥人的头给拧下来了!”
这妇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自己的东西做成这样,还敢摆出来卖?!”
泥人坑子哼哼道:“横竖是你弄坏了我的东西吧。赔钱来!”
“我说了我没带钱!”
“那,随便拿件首饰来抵,等拿了钱来再赎回去。”
妇人冷笑:“你想得倒美,别说是首饰,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你。你这个坑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对方嚎叫着要追上来,她也不管,正朝偶尔回头瞥一眼打算看热闹的安小多的方向冲过来。
“没钱还敢跑!”
“有钱我也不给你!”
还要回头跟人争论的结果就是一脚踩到了自己过长的裙摆,一下子要扑倒。那妇人这下更不矜持,哇哇叫着眼看就要扑上前面的那个人。
她心想,还好,不至于摔个够吃屎……
安小多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怪叫,想也没想,就往旁边让了让。
“嘭”的一声,那妇人直接摔到了他脚边。安小多听了这肉痛无比的一声,不由得也低头看了看。
“……”那妇人的衣服穿得老气,脸却长得很娇嫩,和她身上的衣服的颜色一点都不冲突。大约也就只有长了一张这样娇艳的脸,才敢穿一身色彩这么重的衣裳吧。
但此时她的发髻已经跌散了,正恨恨地瞪着他。
她心想,这是哪来的没有社会公德心的人!!!
然而安小多却多看了她几眼,觉得她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么一位爱穿得这么花哨的贵妇人,最终他摇摇头,自己走了。
“……”她这次是彻底目瞪口呆。
刚想自己爬起来,结果那坑子就已经冲了上来,又开始纠缠不休了。
安小多听着身后传来的吵闹声,眉毛都没抬一下。
回到酒楼,安明儿正在指手画脚地让人去摆今天晚上的场子。今天晚上接的是一个商宴,规格不大,也属平常的生意。
听到动静,安明儿也只回了回头,朝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要忙。这人这几天都没怎么理她,她已经愈发敏感。与其到时候又尴尬,还不如自己先把场面做漂亮。招呼都已经打了,他爱理不理吧。
结果他却没有像前两天一样自己耍酷走人,而是默默地站在了她后面,看着她忙碌。
“……嗯?”安明儿装不下去了,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回过身,低声道,“怎么了?”
安小多的神情也软了软,只道:“没事,你先忙。待会儿再说。”
然而安明儿心里却跟长了毛似的,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了。索性就跟着他到了后院。
“单子已经谈下来了。老胡家要加场,不想给钱。”安小多把单子递给她。
安明儿颦眉道:“这怎么行?”
安小多道:“是了,我也告诉他,不行的。”
她一怔,然后缓了缓颜色,轻声道:“是了,在你手上,谁能讨得了便宜。”
“那不一定”,安小多把凳子朝她挪了挪,这才坐下了,低声道,“有的时候我也心甘情愿地吃亏。”
安明儿有点不自在。被冷落了几天,突然人家又亲热地靠近,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安小多伸手,试探地搭在她手上,低声道:“别生我的气了,好么?”
安明儿呐呐地道:“我哪儿敢生你的气……”
他便笑了,道:“嗯,果然还是闹小脾气。别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娘不喜欢我。”
安明儿怔怔地看着他。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把她搂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看,你家是江南首富。可是我……我难免会担心。”
安明儿闭上了眼睛,低声道:“我娘不是这样的人。”
“嗯。”
她想了想,道:“你不要生我的气就好了。”
安小多就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迷茫些什么,又在气什么。总觉得好像什么都说不清楚,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很无力。但是眼下也不能把气撒在她头上。
于是他便只能像这样,抱着她不说话。
江南第一贵妇驾到的那天是个大艳阳天。倒也没有多大的排场,一辆马车,七个武骑女子,四个护卫家丁。
当前一个女子身穿艳蓝色骑装,白色的花领口和袖口,过于艳丽的颜色,却压不下她面容的娇艳。她座下的骏马是一匹枣红色的胭脂马,毛色呈亮,趾高气昂,倒是很威风。
安明儿和昭儿早就等在门外伸长了脖子望。一看到车队昭儿就欢呼了一声:“夫人夫人!”
连一向淡然的安明儿也喜不自禁地迎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