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的伤势慢慢恢复,尽管是躺在床上,但是淞沪战局仍然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周大哥,上海这边的战局现在究竟怎么样?”
“我也只是听说一点点情况,按个人的理解,现在上海的战事并不算乐观。因为吴淞镇的中国守军不时以火力袭扰出入黄浦江的日舰艇,并且对日军第3师团形成侧背威胁,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派第3师团攻击吴淞镇。同时,命令第11师团派出一部兵力,由川沙口沿江岸东进,扫荡沿江中国军队各据点,至吴淞与第3师团会合,以打通两师团在陆上的联系。八月三十一日,日军第3师团派出第63联队乘坐舰船,在日海军航空兵及舰炮火力掩护下从江上攻击吴淞镇。杨步飞第六十一师因准备不充分,一战即溃。当天下午三时左右,日军占领了吴淞镇。国军上层将第61师师长杨步飞撤职,独立第二旅与第六十一师合并,原独立第2旅旅长钟松升任第六十一师师长。”
“张治中将军指挥的城区作战,基本上还是处于一种相持状态。据说,九月初日军有几支精锐部队已经登陆,比如久留米第十二师团的一个旅团,此外还有五个旅团,一共有六个旅团,加起来至少有三个师团。日军增援部队一到便全面发起了总攻,从浏河起,各个登陆点都是日军的增援部队。九月初,日军攻克了第九十八师狮子林一带的防御阵地,据说第九十八师五八八团第6连全部壮烈牺牲。九月六日,日军攻陷宝山县城,第九十八师五八三团第三营自营长姚子青少校以下官兵全体阵亡。”
第九十八师也是国军的精锐,一个建制营500多人全部壮烈牺牲,无一生还,这个消息深深地震撼了杨安。他原来以为,德式第三十六师李增营主力三百多人全体阵亡已经是足够震撼人心了。至少李增营最后还有几个幸存的人,而姚子青营500多壮士却是全体阵亡,无一幸存。当然,杨安并不知道国军上层要求姚营最后坚守宝山孤城的真正意图。单纯从军事上讲,让一个营硬捍数倍、十数倍于自己的日军,并且日军还有地面和空中火力支援,这并不是一个非常高明的指挥。但是就其影响来讲,发挥的作用就不仅仅如此了。
当然,国军为什么只安排一个营坚守宝山孤城,究竟是因为兵力的原因,还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这就是杨安和周树声不能得知的事情。
在国力、军力远弱于日本的前提下,姚子青营孤军苦守宝山县城,除了悲壮,更多的意义就在于展现中国军人的战斗意志与战斗决心,激发全民族上下抗日的决心。
现在,开赴上海战场的作战部队,都是国军中央军,应该说都是国军精锐。在敌强我弱的前提下,国军将士都知道此去必将九死一生。自从随着第十四师开赴淞沪战场,周树声与战友们一样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尽管有这种心理准备,但是在面临生死威胁的时候,他仍然希望自己能够在战争中幸运地活下来。
活着,对于在淞沪战场苦战的国军将士来讲,尤其是团以下基层官兵来讲,这是一种真正的奢求。
即使是这次侥幸死里逃生,周树声并不觉得在今后的战争中能够永远这么幸运。因此,赴死的准备,让他的心志变得更加坚定。尽管如此,这个时候,周树声先讲到中央军一个完整的建制连全部阵亡,紧接着一个完整的建制营全部阵亡的消息,内心震惊仍然让他久久难以平静。
周树声经历过敌后作战的先胜后败,并且还是惨败,但他仍然无法想像他们作战环境是如何恶劣,以至于遭遇全军覆没。他不知道自己在今后的战斗中会不会经历这样恶劣的作战环境。但是,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他都做好了以身赴死的准备。
周树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上的沉重也随之放松了一丝。
看了看周树声沉重的表情,杨安问道:“周大哥,知道我们三十三旅的部队在什么地方打仗吗?”
周树声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
“没有三十三旅最新的动向吗?”
“报纸上是不会报道部队的动向,这涉及到军事机密,部队的动向都是听伤兵们讲的。”
“哦--。”
“周大哥,那你们第十四师,还有第七十九团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周树声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听说,第十八军在四次围攻罗店之后,便暂时放弃了罗店的争夺。主要原因还是日军又来了大批增援部队。我们第十四师在停止围攻罗店后便向东开进,支援第九十八师在新镇的作战。而第六十七师由接替了我们第十四师,集中在施相公庙一带,一边就地整理补充一边就地设防。听说,第六十七师李树森师长因为前期作战不利被撤换,原第十一师师长黄维出国归来,接任第六十七师师长。吴淞镇被夺后,吴淞方向和川沙口方向的日军仍然处于被我们包围和半包围的状态,日军急于打成一片,在这两地之间的月浦镇、新镇便成了双方抢夺的重点。这样,罗店、月浦、新镇一带,都打成了一锅粥,战事形成了胶着状态。在月浦、新镇一带,第九十八师首当其冲,部队伤亡惨重,四个团长就有三个负伤,据说是在11日夜间,才在我们第十四师的掩护下,向广福一线转移,就地整理补充和构筑广福的第二线防御阵地。”
听到这里,杨安的又是一阵心惊。他不知道这仗究竟打到什么程度,竟然会让一个中央军精锐师四个建制团里的三个团长受伤。他更不知道这一支部队究竟有多大伤亡才失去战斗力,才会不得不撤退到后方进行兵员补充整理。
如果,杨安和周树声知道第九十八师实际的战损,或许会惊得嘴都合不拢。
实际上,在九月十一日晚间,第十五集团军司令官陈诚赶赴安亭,接到第九十八师师长夏楚中“前线告急,请求支援”的报告,说第九十八师伤亡重大,只剩下五六百能够拿枪战斗的人员。
但是,陈诚手中却是无兵可调。想到淞沪战局,陈诚在电话里对夏楚中师长说道:“我手中暂时无兵可援,月浦为我全军之唯一枢纽,如果放弃,不但敌人可达侧击我围攻上海部队,而使我不能立脚,以达其打通上海之目的,并且我十八军全部无法撤退。无论如何,应本‘有我无敌’之训条,坚持到最后一分钟而一止。现在,第九十八师尚有一营之数,你应有你即营长之决心,以一营挽救全局,如仅剩一连或排,你即以连长、排长自任。总之,希转告所部,无命令决定始终坚持固守,而上官亦绝不会使各部做无价值之牺牲,并已有整个计划。”
听到夏楚中师长带领五百残兵死守的承诺,陈诚才安心地挂掉电话,缓缓地松下一口气。
周树声知道的消息毕竟有限,象这种撤换部队到后方补充整理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但是,这种仅限于军校教材上只言片语的讲述,却真实地出现在淞沪战场。在说到这一消息的同时,周树声也是一样的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