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几日会来坤宁宫内就寝?乌雅话说完, 我心底一惊。却仍笑着说道:“难得你这么有心, 本宫记下了……瞧妹妹你这眼睛都哭花了,还是入内好生的拾掇一番,免得被人见了, 又要另生是非。”
乌雅说道:“乌雅虽然不怕别人说什么闲话是非,不过皇后娘娘的话自然要听的。”她一笑起身来, 我便唤一个宫女带她入内重新收拾妆容。
乌雅前脚进内,容嬷嬷已经回来, 我将容嬷嬷唤过来, 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容嬷嬷眼神一变,微微点头, 便也转身离去。
乌雅先前端来的皇上所赐之物还放在这边, 我斜睨过去,信手拿起那串珍珠来, 圆润大颗, 难得是颗颗一般大小,自然是价值不菲的,果然她深得皇上宠爱。
淡淡冷哼一声,将珠子放下,便在这时侯, 有宫女进了门来,行礼说道:“娘娘,新月格格在芷青居那边, 哭过之后,说是要见娘娘,这功夫已经出门了,奴才先一步回来禀报。”
“做得好。”我点点头。那宫女退下,我伸手将旁边的茶杯端起,先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
果然这口茶刚喝了不久,门口太监便扬声叫道:“新月格格到!”
新月身边带着克善,两个人一起进了门来。
我含笑凝视,见新月果然红着眼眶,双眸发红的样子,格外楚楚,克善跟在她的身边,小脸上双眉紧皱,两人双双上前,行过礼后,新月猛然跪倒在地,说道:“请娘娘宽恕新月,新月特来求见娘娘,乃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娘娘。”
她迫不及待至此。
克善见新月跪在地上,自己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见状,慢慢开口说道:“新月你不要别急,到底何事?你不妨先起身再说吧,瞧把克善也给吓得。”
新月滴泪,手中帕子抓的死紧,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克善,含泪唤道:“克善……”
克善抿着嘴,咬着牙,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叫一声:“姐姐!”扑到新月的怀中。
我看着这一幕,俨然生离死别……算什么呢?不由地皱起眉来,幸好两人不敢放肆,新月拥着克善,抽泣了两下,重又放开他,才又匍匐说道:“奴才该死,在娘娘面前失态。”
“无妨,本宫不会怪罪。”我点点头,说道,“你究竟有什么想对本宫说的?”
新月擦了擦泪,哽咽说道:“奴才……方才听克善说起……外头的事,奴才有些事情、不敢相信,特意来询问一番皇后娘娘,希望皇后娘娘能够替奴才解答心中疑惑。”
我心知肚明,却偏偏问道:“嗯,你说罢,本宫若知道的,定会替你解惑。”
新月张口,却又发不出声来,茫然地看着我,眼中的泪蕴着,显然是内心惨痛……听到那消息,整个人就彻底慌了,一直半晌才问道:“皇后娘娘,克善说……努达海他……他、他在外面……”
她扭着手帕,本来直起身来,此刻猛地又伏身下去,肩头不停抽搐,嘴里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问道;“努达海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子?请娘娘告诉奴才……这、这是不是真的?”
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媚人儿,此刻哭得如此惨不忍睹情难自控,想当初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可想到此刻会痛的死去活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这……”我犹豫着,“这个本宫也是听说……”
我刚说完,新月抬起头来,带着希望问我:“娘娘……只是听说的话,便有可能不是真的,对!是克善听错了,肯定是克善听错了!”她带着泪露出笑容,神情错乱之极。
我还没有开口,克善在一边无法按捺叫道:“姐姐!你不要做梦啦,我没有听错,我还问过努达海,你知道的了,你不要再为他伤心了,不值得!”
“不,不,你知道什么!你一点也不了解……”新月转身看着克善,叫道,俨然快要失控。
克善哭道:“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宁愿相信努达海?他真的喜欢上别人了,他不要你了!”
新月捂住耳朵,叫道:“不……不,不是这样!我不听,我不要听。”
我在上看着这一幕起伏变化,倒也泰然自若,所有一切,都应是意料之中,当年雁姬听到她跟努达海之间的事情,心底的痛也不会比现在少多少。新月错就错在跟雁姬一样的,曾以为努达海真的会同她天荒地老,此情不渝。却不知,那男人完全是被六欲左右,他有一次的“情不自禁”,便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想来,都是一样的愚蠢。
我抬抬手,唤宫女上前:“先将克善小世子带到后面去,吩咐些点心果子之类给他吃。”
克善抽抽鼻子,说道:“皇后娘娘……”眼睛看着我,含泪,带着期盼。
“你自管放心的去吧,本宫会好好地开解新月格格的。”我知道他心中担忧什么,便说道,克善再怎么懂事,到底是小,一些事情不让他沾着也好。克善这才低下头来,磕了个头,说道:“奴才遵命,奴才告退。”
跟着宫女,乖乖入内去了。
新月跪在地上,哭的迷离,六神无主,仿佛魂魄离体。
我说道:“新月,擦擦泪,你哭的再凶、就算是将自己哭死了,也无济于事,你暂且听本宫说。”
新月眨眨眼睛,抬手把脸上的泪擦干去,脸颊上都被擦得红红的,望着我:“皇后娘娘……”
“你看……”我说道,“且不管那个消息是真是假,你只是听到,就如此,若那是真的,你当如何?”
新月神智一清:“娘娘说,那可能是假的?可是克善……”
“你还记得克善?”我叹一声,皱眉说道,“你还记得——克善是你一手从荆州、千辛万苦带出来的,是端亲王府唯一的独苗,日后端亲王府的门楣,还要克善来发扬光大,你如此不管不顾,为了努达海一个男人行为荒唐,你叫克善如何自处?”
新月呆了呆:“皇后娘娘,奴才、奴才……”她完全忘了克善。
“本宫了解,本宫只是提醒你,这世间上,有比你所谓的‘情不自禁’更重要的东西,譬如——骨肉亲情。”
新月缓缓坐起来,总算恢复了几分神智:“新月方才一时……无状,请娘娘降罪。”
“你的性子便是这样,认定了什么就会一根筋儿的,你现如今迷恋着努达海,心底便装不下克善了,但是对于克善来说,你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唯一的天,你怎么可以无视克善的存在?”我看着她,慢慢说道,“你喜欢努达海便喜欢就是,但你不能因为他而伤害到克善,克善之所以进宫来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他是想念你,也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消息,原原本本、打心眼里他是为了你好,然而你呢?在坤宁宫住的这些个日子里,你有多少时间是用来想念努达海的,又是用多少时间来想念克善的?”
新月哑口无言,深深低下头:“皇后娘娘,奴才……奴才知错。”
“克善只是个小孩子,他还需要你的关怀爱护,唉……本宫说的有些多了,希望你能明白,努达海固然重要,但努达海,他并不是离开你就不能活,但对克善来说,你却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你可明白?”
新月凛然:“奴才明白!”已经不复先前哭哭啼啼,咬了咬嘴唇,不再做声。
“好吧,现在,言归正传——”我说道,“你不是来问本宫努达海是否另结新-欢么?其实本宫不在宫外,消息自然也并不灵通,可是……本宫觉得克善不会骗你,克善一心为了你好,你是他最亲的人,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也自然是想为你打抱不平,不想你被蒙在鼓里。”
“克善他……”新月脸上露出内疚的表情,“奴才方才一时情急……但是……努达海他……”再度泫然欲滴,显然是又疑惑不信努达海的事。
“放心,克善是不会怪你的,若说这个世上最不容易伤害你的,怕只有自个儿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了,”我叹一口气,说道,“新月,事到如今你也该有个谱儿,十有八九克善所说的是真的,倘若……本宫说的是倘若,努达海他真的另结新欢,那么新月你,会怎么办?”
新月呆若木鸡,半晌都没有反应。
“你方才在芷青居,难道没有想过么?”我问道。
新月说道:“娘娘,奴才……”表情悲痛欲绝。
事到如今,就算这消息是由克善来说出,新月她仍旧是不肯相信的。我明白。
新月这性子,倒真的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那现如今该怎么办呢?”我沉思。
新月说道:“娘娘,此事……此事奴才想亲口问问努达海……只听传言,奴才始终是……始终是……”
“你不信,所以问他?”我冷笑一声,打断她说道,“新月,男人都是些油嘴滑舌的东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自古以来都有说:痴心女子负心汉。他自然有本事说的你不肯相信,好吧,你别急……本宫实在是不忍心看你遭受折磨,更连带的克善那孩子也不好受,本宫疼惜克善,也怜惜你……如此,此事本宫来安排,定会让你亲眼所见事情是真是假,新月——你愿意相信本宫吗?”
此时便似是一根救命稻草扔在了新月面前,她自然是要牢牢抓住的。新月咬了咬牙,含泪磕了个头,说道:“娘娘,奴才自然愿意相信娘娘,一切便交给娘娘处理。”
一切水到渠成,我微微一笑,趁热打铁,说道:“那你可想清楚了,本宫同你的半月之期……已将到了。”
“奴才……奴才自然是记得的。”新月说道,“到时候奴才定会给娘娘一个答复。”
最终新月起身,我瞧她精神总算镇定了些,便又命人将克善唤了出来,吩咐他暂时不要回将军府去,让他在芷青居内陪新月一阵。克善自然是欢喜的,两人谢恩后跪安离去,我沉思了一会儿,心想白日见善保是出宫去了,自然是为了这件事。这傍晚时分恐怕也就回来,到时候再同他询问事情进展,商量机宜便是。
正想着,容嬷嬷自殿后面转出来,略带紧张走到我的旁边,靠近我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娘娘真是神机妙算,那人……还真的去见他了。”
我冷冷一哼:“果然不出本宫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