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91年,学校周边远没有后世繁华,南边的三环路没通车,北面的四环路还没影儿。学校的围墙外有不少菜地,周遭的地标不是乡,就是村,属于当时的城乡结合部。
学校的北门比较寒酸,红砖砌成的门柱上吊着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看门的大爷无精打采地坐在昏黄的路灯下,手里的话匣子正播放着新闻。
联合国安理会通过海湾战争的停火决议,战争以伊拉克完败收场。一个战前人均GDP4000美元的中东强国,在战后迅速滑落到人均不足400美元,战争损失超过2000亿美元。
中国政府决定申办2000年奥运会,并成立了奥申委。
都是白忙活,方离原暗自嘀咕了一句。
出了北门就是一大片菜地,春夜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和有机肥的味道,方离原迅速由饥饿变成了毫无食欲。
过了菜地,穿过马路,一大片楼房和平房混杂的居民区出现在眼前,这里就是东升村。
韩大民不仅名不虚传,而且人缘应该也不错,一位热心的村民一路把方离原送到了韩大民家阔气的大铁门前。
看见不约而至的方离原,张阿姨惊得张大了嘴,“小方?你是怎么找来的?”
“听新来的阿姨说您不干了,觉得挺突然,向她打听了您家里的地址,就找过来了,看看还有没有茶鸡蛋吃。”方离原笑着答道。
“有!有!快进来,快进来……”
缓过神来的张阿姨连忙把方离原让进了院子,又向那个带路的村民道了谢。
院子是典型的北方民居院落,正房有三四间,东西两侧的厢房也有七八间。在方离原记忆中,这一带将在四五年后陆续拆迁,房子都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随着张阿姨进了屋子,里面一位谢了顶的男人正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老韩,这是学校的学生,小方,听说我不干了,专门来看我的。”
“是吗?您虽然不招领导待见,群众基础还真不赖!”老韩应该是张阿姨的老伴儿,张嘴就是一口地道的BJ腔儿。
说着,他又欠了欠身,拍着身边的沙发,说道:“坐这儿吧,小伙子!”
“谢谢叔叔!”方离原客气道。
“小方是吧?抽烟不?”
甫一坐定,老韩便将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推到方离原面前。
“我不吸烟,谢谢您!”
“不吸烟好啊!”老韩伸手抚摸这自己油光可鉴的头顶,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晃儿,在这儿住了好几十年了,我在学校印刷厂上班,前年退的休,她也在印刷厂,比我早退了休几年,闲不住,就回去管个传达室,像你这样的大学生都送走了好几茬了。这回好,被人家辞退了,算是彻底回家了,挺好,我也算是有伴儿了……”
老韩有着这个年龄BJ人最常见的热情和健谈,还不待方离原说话,便开始竹筒倒豆子。
“老韩,人家小方好不容易来一回,就听你在那儿罗里吧嗦的。”张阿姨不满地打断了丈夫老韩的话,也在方离原身边坐下,“小方,你不来,我也准备抽空去找你的,有些事儿要和你说。”
“我是说您不会连个招呼不打就走了,学校为什么不让您干了?”
“面上的原因就是说我私自卖东西,这个理儿我认,学校确实有规定。其实,说来也不知你信不信,我卖几个茶鸡蛋真不是为了挣钱,我也不缺那几个钱,就是看你们一到晚上饿得没着没落的,觉得挺可怜,所以,这才……”
“哼!小方,早几年这个学校的伙食可好了,这两年是一年不如一年,别说你们这些正长身体的小伙子,就连印刷厂的工人都觉得油水不足,都黑了心肠了,钻进钱眼儿里去了……”老韩在一旁插话道。
“扯远了,不说这个。”张阿姨又将老韩的牢骚堵了回去,“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事儿,小方,你还记得那个什么假券的事情吧?
“是假购物券,张阿姨。”方离原点头,心也随之一沉。
“对,是假购物券,上周五,保卫处突然召集我们几个宿舍楼的姐们儿开会,说是要调查假购物券的事情。他们拿了一张照片,说是保卫处调查过了,弄假购物券的就是照片上的人。找我们是要我们再做个证明,证明当时到各个宿舍楼散发假购物券的就是这个人!你猜那个人是谁?”
方离原心中已然洞若观火,能想到就不算意外,嘴上却说了句不知道。
“是魏三儿!”张阿姨说出了答案,却发现方离原仍旧是面无表情
叹了口气,张阿姨继续说道:“这小子名声不太好,要是搁在往常,出了这种事儿,我一点都不怀疑。可是,那天我去那个什么之家找你的时候,碰到了魏三儿,还有他姐魏霞,魏霞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帮了她们姐弟的大忙,魏三儿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所以,我就寻思着魏三儿再浑,也不会干这种恩将仇报的事儿吧!”
“什么狗屁保卫处,那个马万山……哼!”老韩一手抓起了桌上的香烟,一手按得打火机噼里啪啦直响。
张阿姨没理会老韩,说道:“我留了个心眼,说没看见放假购物券的人,眼不见为虚,不能放过坏人,但更不能冤枉好人,这也是实情。和我关系不错的老姐们儿们听我这一说,也都附和,几个胆小没主意的,本来想顺着保卫处的意思来,也被我拦了回去。马万山当时就恼羞成怒了,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儿。下午,就有人通知我被解聘了,这叫什么事儿……”
“马老师一直都在吗?”方离原问道。
“一开始不在,后来,我们几个死活不签字,保卫处几个小年轻的没了主意,马万山就来了。”张阿姨说道。
假购物券的阴谋没得逞,便顺水推舟移花接木,栽赃陷害魏三儿。没有足够的证据,便在传达室的阿姨身上打主意,手段不可谓不高。因为达不到目的,便将张阿姨解聘,心思不可谓不决绝。
何苦何必,方离原在心里暗叹,事情做绝了,绝则错,也就断了自己的退路。乔司令说得对,按照马老师的行事风格,这回要是不把事情处理干净了,体育之家和大家都不会消停。
“张阿姨,您做得对!假购物券确实和魏三儿没关系,而是另有其人,我们手头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方离原说道。
“是谁?”老韩率先问道,“这不是找抽嘛!”
“对了,韩叔叔,您在校印刷厂工作那么多年,应该和附近印刷厂的关系都很熟吧?”方离原看似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
“怎么才算不错呢?也就是还行吧。”老韩吐了口烟,一副老BJ男人特有的牛逼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