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凑巧，第二天上午有季书记的两节政治课，方离原丝毫不敢大意，让刘斯奇帮着请了假。然后，按照昨晚的约定，再次来到北门外，与韩大民汇合，一道去丝路印刷厂。
韩大民开的是一辆黑色的丰田佳美，也就是后世的凯美瑞，不过江湖地位是凯美瑞没法比的。在当世，佳美和皇冠、蓝鸟算是日系车的三架马车，能开上的，非富即贵。即便开皇冠的出租车司机也成了城里最早富裕起来的一批人，专收外汇券，牛逼得跟领导司机似的。
“你大一就开始做生意？真特么有出息！”韩大民开着车，和方离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算不上生意，勤工俭学罢了！”方离原回应道。
“不必客气，这是好事儿，要是我觉醒得像你一样早，现在哪里还用起早贪黑的这么辛苦……”
韩大民的语气有些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沧桑，或者叫玩世不恭。
“大民哥，听韩叔叔说，您现在的广告公司还搞模特大赛？”
“是啊！这么多待业青年，总得吃饭，能解决一部分是一部分。”
“嘿嘿……”韩大民的论调倒是独特，方离原忍俊不禁，“那您解决的这部分都是先天条件比较好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这世道，要是没个好爹妈，就得有个好脑子，再不然就得皮囊像样点儿，要是都没有，就难点儿了！别人想帮你，怕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帮。”
论断依旧犀利，细想其后几十年，成功的人生大都如韩大民所说。
“嘿嘿，大民哥，您这么成功是靠的什么呢？”方离原佯装天真地问道，一副后世采访成功人士的必然口气。
“我？呵呵……都还算沾边儿吧！”韩大民轻描淡写的笑着，“我们家老爷子虽然深受革命传统教育，但脑筋并不死板，觉醒得比较早，在你们学校印刷厂干了几年厂长，七七八八也认识了不少人，虽然没挣到多少钱，但却积攒下了一大把关系，这些东西都是无价之宝。我毕业以后，就和几个同学开了广告公司，算是脑子还够用吧，生意还行。”
“是不是经常有人说您很像一个港台明星？”话刚出口，方离原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知道这算不算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是吗？那就是说皮囊也还不错喽？！”韩大民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轻轻搔弄着鬓角，瞥了一眼驾驶台上方的后视镜，眼中满是欣赏和挑剔。
这是一个自我欣赏到自恋的人，方离原心中暗道。
“你也别气馁，小地方儿有小地方儿的好处，人谦虚，又愿意吃苦，听我妈说了你的事儿，感觉你脑子也还成，趁着觉醒的早，人也不算难看，好好干，将来未必没机会的。”
韩大民盛气凌人的鼓励让方离原很是无语，不知该郁闷，还是该感激。
到了丝路印刷厂，韩大民完全换了一个人，不再是车上搔首弄姿的自恋狂。
“只要是事实，你们就按着他要求的办，别那么多废话。”
韩大民拍着方离原的肩膀，对面前点头哈腰迎上来的厂长，吩咐道。
“是，是，韩总，您放心，放心！”
事情进展的极为顺利，有了之前曹露带着律师的到访，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当初负责接洽的一位印刷厂销售科的师傅。
当方离原把从健跑照相馆拿了的一张照片放在面前的时候，他很笃定地指着照片说道：“是他，就是他，左手好像少了几个手指，我印象很深！”
“他干什么来着？”
“他拿了一张购物券，问能不能在一天之内印五百张，张数不多，还要制版，不可能那么快就完成，我一开始没答应，要他出加急费，他答应了。我请示了领导，就接下了，一天之后交了活儿。”
“他给出了多少钱？”
“两千！要是正常活儿的话，撑死了也就几百块钱.”
方离原默然了，马彪还真是不惜血本。
“不错！做买卖就是要唯利是图，王厂长，得给这位师傅发点奖金！”一旁的韩大民笑着说道。
“不敢，不敢，给老板惹了麻烦，哪儿还敢……”
“你没惹麻烦说不准儿还能立功呢，你能把你刚才说的写下来吗？包括你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那天找上门来的人。”方离原说道。
“这……”师傅抿着嘴迟疑起来。
想必之前曹露也曾经这样要求过他，不过，当时曹露没有拿马彪的照片。
这也是受马老师搞魏三儿手段的启发，从张阿姨家回来后，方离原连夜找到魏姐，很巧，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照相馆还真就留了一张马老师的全家福。
胡乱编了个理由，方离原就从半信半疑的魏姐手里骗出了照片。
“好，好……没问题，您先坐着，喝儿点茶，稍候，我领他去办公室写，一会儿就好，放心，放心！”厂长扯起犹豫不决的师傅，对方离原说道。
“去吧，去吧，快点儿，我一会儿还有事。”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一大摞材料的韩大民不耐烦地说道。
见厂长领着师傅出了门，韩大民放下了架子，叼起一颗烟，说道：“现在学校里怎么跟黑社会似的，这么复杂，看来，在哪儿混口饭都不易！”
“也不是，个别现象，绝大多数都还是淳朴的好同志！”方离原不想让韩大民误解了，忙解释道。
“是吗？有好同志就好，除了黑社会和好同志，你们学校有美女吗？就是那种秀外慧中型的。”
“当然有了。”方离原毫不犹豫地答道。
“真的假的？要不你找几个，让我见见，现在模特大赛就缺这种类型的。”
“这样啊？美女是有，但我也没见过模特，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找，不是所有美女都适合当模特吧？！”
后世，方离原也只是在电影电视里见到过模特。去过几回燕京国际车展，发现围在车模周围的人比汽车周围的多得多。一把年纪了，实在没好意思和年轻人一样往前挤，虽然只能远观，但是白花花的前凸后翘，还是让方离原相信了世间真是有尤物一说。
“那好办，要不一会儿这边事办完了，你就跟我走，中午公司有堂训练课，你看看模特到底啥样，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韩大民笑眯眯地说道。
“嗯……”方离原不是不想去，是不想显得太想去，“再说吧，看情况吧！”
老板的话也是一句顶一万句，厂长满面春风地敲门进屋，手里拿着几张纸，“师傅字写得难看，我执笔，他口述，签字，还按了手印。韩总，看看满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