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位是随哪个团来意大利的？”周参赞问道。

　　“是中纺的团。”韩大民答道。

　　中纺就是领队小袁所在的公司，一家从事纺织品进出口的大型外贸企业。

　　“中纺的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现在应该在米兰才对啊！是吧？邵科长。”周参赞说着，看了一眼身侧的邵同志。

　　“您记忆力可真好，是有一个中纺的团，上午来过电话，说已经到了米兰。”

　　周参赞看了一眼韩大民，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里的疑问却是一清二楚。

　　在九十年代，出国潮风起云涌，公务处境逾期未归的事件时有发生。政府为此制定了严格的纪律规章，未经批准，任何团队成员都不得擅自离队或变更行程。周参赞对此有所关注也不足为奇。

　　“哦，周参赞，是这样，我们原本也是要随队伍去米兰的，可是，非常凑巧，在航班上遇到了Fila公司的Sofia小姐，我们交谈得非常愉快，她一再邀请我们去Fila公司参观。考虑到中意人民的传统友谊，加之盛情难却，我们和带队的同志请了两天假，这才在罗马逗留了下来。”韩大民应付场面的经验丰富，自然把事情说得滴水不漏。

　　“Sofia小姐？她回来了？”周参赞似乎有些吃惊。

　　“回来了，就是她把我们送到的大使馆。您也认识她？”韩大民明知故问。

　　“见过几次面而已。”

　　周参赞的眼神出现了一瞬的迷离，转而又泰然自若地说道：“Fila是国际著名的体育用品供应商，能有机会去参观自然是好事。只是外事纪律方面也还是马虎不得，回到米兰以后要尽快请团领导补个书面手续。”

　　“知道了，谢谢周参赞提醒。”韩大民回道。

　　周参赞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刚才听了方先生的烤鸭理论，很受启发，和古人说的南橘北枳如出一理。只是，意大利有这么多好东西，国内来考察的企业也不少，看上皮鞋生意的你们好像还是第一家。”

　　方离原在沙发上欠了欠身，尽量使自己显得恭谨有加。有一种预感在心中慢慢成形，这位周参赞很可能就是此番意大利之行的Keyman。

　　“周参赞，这些年国内经济发展很快，随着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对生活消费品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服装鞋帽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已经在做服装方面的生意，但是，鞋这一块却一直是空白。这次来罗马，经过Sofia小姐介绍，认识了一位当地的老鞋匠，还参观了他的作坊。您知道，生意有时候也是一种缘分，所以，就打算试一试。”

　　“你觉得神州的老百姓会像意大利人喜欢燕京烤鸭一样，喜欢意大利的皮鞋吗？”周参赞笑着问道。

　　方离原佯作沉思状，这样可以使回答更有说服力，“嗯……我想会的，喜欢燕京烤鸭的远不止意大利人，听那位老鞋匠说，他也给二十几个国家的人做过皮鞋。和燕京烤鸭一样，意大利皮鞋能走向世界各地，没道理不在神州受欢迎。”

　　“方先生，你说的道理我赞同。但是，意大利的很多产品，特别是消费类的产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产品和品牌的融合统一。在某种意义上，消费者认可的不仅仅是意大利产品的品质，在很大程度上，更是它的品牌。”

　　方离原会心一笑，说道：“周参赞，这也正是我和韩先生到使馆来求助的原因，我们打算注册一家公司，这家公司将拥有属于它的意大利本土品牌。”

　　“一个全新的品牌？”周参赞问道。

　　“不错，全新的品牌。我问过Sofia小姐，听她说，Fila能有今天的成就，最关键的品牌转型发生在197年，距今也就是短短的二十年。”

　　“是的，意大利很多消费品品牌的历史都不算久远。”周参赞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比如佛罗伦萨做鞋子的Ferragamo，也就不过六十几年的历史，和咱们燕京的内联升一二百年的历史相比，绝对算不得悠久。后来者有没有机会呢？我看还是有的，关键还是看品质和品牌。先不说品牌了，你们的产品从哪里来？自己开设工厂吗？”

　　方离原刚想回话，突然听到邵同志轻咳了一声，大概久未发言的邵同志想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了，于是，赶紧故作沉吟忙着回话。

　　“周参赞，按照他们方才跟我说的意思，我理解他们要设立的公司更像是国内的外贸公司，把订单分派给各个鞋铺，鞋铺就是他们的代工厂。”邵同志果然开了腔。

　　“哦？是这样吗？”周参赞看了一眼方离原问道。

　　“没错，邵科长说得很准确。”方离原笑着答道，该拍的马屁千万不能漏下。

　　周参赞的手指一直在棕色皮沙发的扶手上有节奏地跳动，像是在弹奏一首钢琴曲。

　　听了方离原的话，周参赞的手指听了下来，微微皱了皱眉，沉吟半晌，才继续说道：“罗马的鞋铺都是非标准化的作坊式生产模式，原材料、工艺等等各成一体各有一套。你们‘借鸡生蛋’的想法虽好，可是，品控可能是将来的一个大问题。没有严格品控，就不能保证品质，没有品质，何谈品牌呢？”

　　没想到官气十足的周参赞居然还是企业生产经营的行家里手，思路清晰，慧眼如炬，一语便道破问题所在，方离原不由暗自赞叹。

　　问题虽然棘手，不过，在结识了托尼鞋铺的老托尼和小托尼之后，方离原已然有了解决之道。

　　在工业化高度发达的意大利，之所以还存在如此多没被机械化大生产淘汰的手工鞋铺，正是由于鞋铺的的个性化定制化。方离原之所以看好手工皮鞋，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手工皮鞋不可能是完全大众化的，一定是小众商品，主要针对的是那些既有品味品质要求，又有消费能力的人群。后世，管它叫奢侈品。

　　奢侈品就是物以稀为贵，或者叫物因贵而稀，所以，对这类商品强调全面的标准化是没有意义的，只关注款式、外观和号码的一致性即可。

　　虽然，眼下的神州已经有了一小撮此类高端消费人群，但是，重生而来的方离原自然知道未来的奢侈品消费市场有多大。

　　对于未来，方离原却不能说得太多，只能围绕着品控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周参赞，您说的品控问题确实十分关键。刚刚起步，暂时还没条件建立起完善的品控体系。初步考虑先选择一到两个原材料渠道有保障，工艺水平上乘的鞋铺，将他们作为核心代工鞋铺，以他们的原材料和工艺为标准，委托他们负责其它非核心代工鞋铺的品控。当然，核心代工鞋铺既然承担品控的责任，他们也将会分享到高于其它鞋铺的利益。”方离原说道。

　　“哈哈……”周参赞方才停下来的手指又开始在沙发扶手上愉快地跳动了起来，爽朗的笑声随之而起，“我看你们这不仅仅是‘借鸡生蛋’，还要‘以蛋生鸡’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