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帝先前还未曾察觉孟氏话里婉拒的意思,只一心想着如果真的要立后的话,那韩芸自然是不二人选了。
一来,韩芸于他还算是相熟,两人也不至于因互不相识而觉得尴尬、生疏;二来,韩家是他最信任的母族,娶了韩芸,他便觉得这皇帝也当得安稳些了。
所以等到他品出了孟氏话里婉拒的意思,康平帝顿时又是惊愕又是不解,心里不免不自在起来,却也不愿意继续追问孟氏等人,坏了这好不容易相聚的和乐氛围。
淮安王妃为人机敏又周全,一见情势不对,便了笑着拿话岔开了,道:“那可真是可惜了。眼下这冬雪一落,催发腊梅,这满园的幽香、素雅,芸姐儿是没得赏玩了!”
康平帝无意继续尴尬下去,便顺着淮安王妃的话头,说起赏梅赏雪的风雅事情来。
“这倒不妨事,回头芸妹妹若是身子好了,乐意来看,便只管跟着外祖母和舅母们来赏玩就是了。”康平帝朗然笑道,面上并看不出方才的惊愕失意来。
孟氏和戚氏相视一眼,婆媳两人俱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只听得康平帝又笑道:“不过,今日芸妹妹没赶上,为免她遗憾,一会儿外祖母家去时,便折几枝开得热闹的带回去,给芸妹妹还有葭妹妹她们姊妹玩赏吧!”
孟氏和戚氏听得康平帝提起韩葭来,两颗心愈发地放轻松了。
康平帝将韩彦和舒予视作亲生父母,将韩忻和韩葭视作嫡亲的兄妹,眼下他将韩芸与韩葭并提,看来是暂时不打算提让韩芸入宫的事情了。
淮安王妃见气氛重新和缓起来,也悄悄地松了口气,起身屈膝笑请道:“既然是眼下是难得的好精致,还请圣上移步亭外赏雪赏梅,方不辜负这番美景呢!”
康平帝知道淮安王妃这是要替他引荐各家适龄的姑娘以便他观选的意思,心中不免羞涩,又因为韩芸未来之事而心情不畅,本无意于眼前这些姹紫嫣红的。然而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回绝,只得笑着起身,跟随淮安王妃出了赏心亭。
孟氏等人也赶忙起身跟随,一同出了亭子。
各家女眷见了,不免都连忙起身侍立迎候,有那带着适龄姑娘来的,还连忙悄悄替自家的女孩儿们理鬓整装,暗声叮嘱,以求赢得圣眷。
接下来,康平帝便在淮安王妃的指点之下,将各家闺秀俱都匆匆看认了一遍。
可惜因为韩芸未来,他骤然间明白韩家无意送女入宫的心思,心中郁郁,便也没有什么心情看眼前这些闺秀们争奇斗艳的,更别提是选出一两个可心意的人儿了。
淮安王妃见状无奈,只得强颜欢笑着,将这场赏梅宴集勉强应付了事。
等到众女眷拜别散去,康平帝特地留下舒予,笑道:“二舅母且先别忙着回去,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呢!”
舒予见康平帝方才的光景,便料到了有这一出,闻言遂看向孟氏,目带询问。
孟氏笑道:“既是圣上留你有事,那你便留下吧!”
舒予便笑着屈膝应了声“是”。
孟氏和戚氏便先行拜别了康平帝,由淮安王妃亲自陪着出了宫。
等出了宫门,登上自家马车,孟氏和戚氏脸上应酬的笑容一下子都散了。
戚氏双手交握,面带不安地问道:“我方才见圣上问起芸姐儿的事情,似乎心怀不悦……母亲,您说,这不会有事吧?”
孟氏自己心里也打鼓,但是见戚氏一副甚为担忧的模样,也只得勉强笑着安慰她道:“你放心,圣上不是那等莽撞无义之人。况且,舒予眼下还在宫中,有她这半个母亲在旁温言劝解,想来圣上只要不是对芸丫头动了真情了,那都还能劝得回来。”
戚氏想了想,心中略定,缓声道:“虽说是表兄妹,他们两人也见过几次面,但那都不过是亲戚们之间的往来罢了,他们也未曾说过几句话。
“况且圣上自打登基之后,就一直朝事不断的,只怕也至今从未得暇在儿女之事上用心。
“若说亲戚的情分,那定然是有的;但是若要论起别的,只怕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孟氏把戚氏的话又仔细地想了一想,心中担忧之情略减,点头应道:“你说得很对。”
说罢,又叹息了一声,无奈笑道:“咱们在这里瞎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倒显得咱们矫情自大难道那圣上就一定得看上咱们家的姑娘不成?
“咱们还是暂且耐心等着,看舒予能不能从宫里头带回来好消息吧!”
戚氏一想,眼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也只得胡乱点头应下。
婆媳二人一路回到了韩府,焦灼地等着舒予从宫里带好消息回来。
皇宫内,康平帝正拉着舒予的衣袖诉委屈:“外祖母今日不带了芸妹妹进来,是不是不打算让她入宫陪伴我的意思?”
不等舒予回答,又一叠声地着急问道:“这是外祖母的意思,还是大舅舅和大舅母的意思?又或者是芸妹妹她自己的意思呢……”
还未问完,就把舒予给逗得笑个不停。
康平帝见舒予笑得直扶腰,且目带揶揄,一时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急忙收住了话头,脸色也泛红起来。
听他这话,好像他有多想着赶紧成亲似的……
可是,他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
这么一想,康平帝连忙抬起头,要替自己辩驳,谁知他还没有开口,舒予倒先郑重地问起他来。
“你先别着急问,倒是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舒予眼见着康平帝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似的跟自己撒娇诉委屈,便也暂时丢开了“圣上”“臣眷”的尊卑,像早前在獾子寨时一般,耐心又温和地跟他说起话来。
果然,康平帝一见舒予一如往昔,心中高兴不已,人也愈发地娇气又乖顺起来,两手抓着舒予的衣袖,抬起头,两只眼睛亮若星子,欢声道:“您说!孩儿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