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自恃自家兄长跟舒予议过亲,虽然最后没有成,可两家总归是有一点情分在,遂鼓足勇气问道:“舒予姐,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舒予还没有回答,白亮在就一旁皱眉纠正道:“什么‘舒予姐’,应该称呼‘先生’才对。舒予姐现在已经是小班的夫子了。”
舒予个人觉得,叫“姐”和叫“先生”其实都无所谓,不过既然韩彦要求他们知礼守礼,那她也不会和他对着来,让他在孩子们面前失了威信。
王平脸色一红,恼怒又窘迫地瞪了白亮一眼,小声嘟囔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也知道白亮纠正得不错,是以涨红着脸,拱手郑重向舒予赔罪道:“学生莽撞,还请先生责罚。”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舒予笑道,并不计较这等小事,爽快道,“既然大家都好奇,那就进来看看吧。”
除了正屋之外,各处都锁着门、遮着帘,并不怕孩子们参观。
再说了,就是有人无意间闯进了内室,光光秃秃的四堵墙壁也不怕他们看。
但是孩子们都很守礼,除了暂时充作小班教室的正屋,并不随便乱打量。
舒予看在眼里,暗暗点头,韩彦将他们教导得很好,等着这群孩子能够承认立业了,獾子寨肯定是另一番光景。
正屋不大,更比不得学堂通透,大孩子们看了一圈,纷纷觉得先生是为了他们而委屈了那群小的,自此下定决心,暗暗努力不提。
正待要告辞离去,洗干净手脸的小孩子们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来不及跟师兄们打招呼,就追着舒予问道:“先生、先生,现在可以看绘图本的《三字经》了吗?”
原本要离开的大孩子们,一听这话,立刻又都收住了脚步,一脸惊讶地看过去。
绘图本的《三字经》?他们怎么不知道!
见孩子们心情急切,舒予也不卖关子,先让他们按照个头的高矮前后站成几排,然后自书篮里取出一本宽大且厚的自订书本来,高举起来,一页一页地翻给他们看。
第一页,是两个刚出生的白白嫩嫩的胖娃娃,躺在摇椅里咬手指,长得一模一样,旁边有文字注解,曰:“人之初,性本善”。
第二页,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孩童,一个在摘花扑蝶,一个在认真诵读,一侧亦有文字注解,曰:“性相近,习相远”。
……
舒予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大孩子们一脸惊讶地默诵文字,小孩子们有那么机敏的,则指着图画,欢喜地拍手,将相应的《三字经》中的文句高声背诵出来。
……
韩彦在学堂久等不见学生们回来,突然听得有孩子在脆声脆语地高声背诵着《三字经》,遂循声寻过来,恰好看见被一脸兴奋的学生们围在中间的舒予,高举着《三字经》绘本,翻给他们看。
韩彦唇角翘起,在背静处站定,没有去打扰他们。
……
最后一页,画的是神农尝百草。
一书翻尽,孩子们依旧意犹未尽。
“真是太有意思了!”王平忍不住惊叹道,“就跟看小人书似的!可比枯燥的文字有趣多了!”
藏身屋外的韩彦听得这句话,清咳一声,迈步转出,直接进了正屋。
王平脸上激动的笑容顿时僵住。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果然,韩彦正色清声教训道:“做《三字经》绘本,是为了帮助年龄小或是初入学堂的学生,更好更快地理解课上所授,可不是让你们当成小人书来消遣的。”
王平不敢辩驳,拱手受教。
舒予也没有料到韩彦会突然出现,且恰好听到王平这句随口感叹,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教育他。
不过,韩彦这剂预防针打得也没错,她即便是对王平的“受殃”感到抱歉,可也不能出生反驳维护。
“都看完了吧?”韩彦扫视一圈,对着一群垂首肃立的学生,清声道,“还不快点回学堂上课!”
大孩子们如蒙大赦,冲韩彦拱手施礼,如急行军一般逃了出去。
舒予瞋了韩彦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韩彦冲舒予歉然温和一笑,留下一个“放学等着我”的眼神,便迈步出去了。
舒予明显地感觉到,韩彦一只脚刚迈出门去,屋里这群小的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了下来,不禁有些好笑。
“好了,大家快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舒予轻快地说道,“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韩彦已经走出了院子,回头看那群孩子欢欢喜喜、动作飞快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小手背在身后,随着舒予翻动书页,高声背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可比平时在学堂里面对他时有精神多了。
清冷深沉的眸子,瞬间浮上了一层暖意。
舒予真是他的福星,有她在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温馨美好。
……
很快,三味书屋要加盖一间教室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獾子寨。
与之同时传开的,还有舒予受韩彦之邀,担任小班夫子的事情。
一时间寨中诸人议论纷纷、持论不一,但是大多数人都认为,舒予即便是得过韩彦几天指导,认识几个字,可是也绝对担负不起教导小班孩子的重责。
甚至有人私下里讨论,要去找韩彦“陈情”,请求依旧按照先前“一班烩”的方式来授课。
然而还没等他们拿定主意,小班的孩子们一回家却对舒予各种赞不绝口,说是舒予发明的“小人书”教学方式,既有趣又简单易懂、记得清楚,感觉比在学堂里跟着韩彦读书,轻松很多、进步很大呢!
家长们都十分惊异,考校几次之后,发现自家孩子确实比之前进步许多,非但不再质疑舒予的教学能力,反而对舒予夸赞有加。
獾子寨出了个女夫子,这事儿就是在秀水河子镇也是难得一见的,说出去倍有面子!
韩霞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穿着用婆家送的布料裁就的石榴裙,找到张家,跟舒予嘟嘴抱怨:“舒予姐若是早些到学堂做女夫子,当初我就不用到韩先生手下受气了!”
舒予只管抿唇笑,并不拆穿。
韩霞当初是可是奔着韩彦这个人去的,就算是她当时到学堂做了女夫子,只怕韩霞也不稀罕做自己的学生。
人艰不拆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