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康平帝留宿在韩府。
接待圣驾,韩迁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吩咐孟氏去整治客房,要按照最高规格的来准备。
谁知康平帝却摇头拒绝了,坚决要留在产房,与舒予和幼弟同宿。
——在舒予的坚持下,孟氏最终同意让她先试着母乳喂养一段时间,若是奶水不足或是精力不济,再让早就请来候着的奶妈哺乳照养孩子。
韩迁原本不同意的,产房本就是清风院的东厢房临时而设,各种陈设就连清风院正房都比不上,又刚刚清理过血污,怎么能够接待圣驾呢?
所以一再苦劝。
但是不论韩迁等人如何劝说,康平帝都坚持自己的决定。
最后还是韩彦笑着劝解韩迁道:“不过是留宿一夜而已,父亲何必如此争执?既然圣上喜欢,那就让他留在清风院好了!”
说罢,又转头跟康平帝说道:“正好臣也好久没有考校圣上的功课了,晚上臣也留在东厢,一来照顾圣上起居,二来也能顺便考校圣上的功课,看圣上这一段时间以来,学问是否有所进益。”
康平帝听到前半句还欢天喜地的,但是一听说韩彦晚上还要考校他的功课,那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瞬间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可怜模样。
虽然他现在做了皇帝,韩彦待他多有尊重,但是一旦拿起戒尺,韩彦就立刻化身为过去那个三味书屋的夫子,待他这个学生是严厉非常。
虽然很怕韩彦考校功课时自己答不上来会挨戒尺,但是一想到可以跟舒予和幼弟同宿,康平帝还是咬咬牙,下定决心,点头应道:“好!”
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那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看得韩迁等人忍不住会心一笑,欣慰又怅然。
如果韩琬还在世的话,看到自己的孩子这般可爱机灵,肯定会开心欣慰的吧……
韩彦当然不可能真的趁夜考校康平帝的功课。
等到管事妇人吩咐另外搬了两张榻放在舒予旁边,又拿来新做的被褥铺上,整治一新后,韩彦便遣散了屋里伺候的人,一家四口躺在床上小声而开心地说笑聊天,直到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夏季天亮得早,康平帝还要赶在早朝前回宫换上朝服冠冕,免得授人以柄,自然得起得更早。
寅时一到,高公公便在门口恭请康平帝起身。
早朝之事非同小可,韩彦心里也算着时辰呢,听得外头高公公恭请圣驾,便将还在沉沉睡着的康平帝直接用外袍裹好了抱出去,低声交代高公公道:“圣上年幼,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缺不得觉,回宫这一路上,公公万不可催他起身,只管让他再安睡片刻。”
大约是闻到了让他安心信赖的气息,躺在韩彦怀里的康平帝迷迷糊糊地打着小呵欠,双手攀住韩彦的衣襟,竟然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高公公见状自然不敢再出生打扰,连忙躬身应诺。
先帝故去,他作为伺候过先帝的老奴之所以能够顺利留在朝中,并且深得康平帝的信赖和倚重,除了先帝生前的安排之外,还要多亏了韩彦的举荐。
高公公对此铭记在心。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他亲眼到康平帝待韩彦和舒予夫妻俩有多么地信任和倚赖,简直是将他们当着亲生父母一般孝敬爱戴,高公公自然更加不敢怠慢了。
韩彦怕打扰康平帝安睡,干脆也不假他人之手,直接将康平帝一路抱上早就备好的马车,又一再交代王平小心护送,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巷口,这才转身回了清风院。
这一番折腾下来,舒予早就醒来了,正好刚出生的孩子睡饱了醒来,这会儿正闹着要吃,舒予便干脆起身靠在床头,将孩子抱在怀里,喂他吃奶。
虽然指导别人哺乳孩子的经验极为丰富,但是自己亲身喂养孩子还是头一遭,是以舒予的动作难免有些笨拙,生怕自己一个用力不稳,就伤到了怀里柔软又脆弱的孩子。
韩彦进来时,正好看见舒予靠坐在床头喂孩子,便连忙坐了过去,将舒予滑落肩头的披帛往肩头拉了拉,心疼地说道:“小心着点儿。夜里风凉,可别冻着了。你现在可半点都经不得风。”
披帛暖了肩头,温情暖了心里。
舒予心里暖烘烘、甜滋滋的,抬头笑着应道:“门窗都关着呢,不妨事的。”
况且韩彦进出都轻手轻脚的,就连帘子也不敢掀得太高、太快,免得带起的风吹到了她这个“弱不禁风”的产妇。
“总归要小心一些的,月子里的事情可没有小事,现在不注意,万一要是落下了病根,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韩彦不以为然又心疼地劝说道。
说罢,低头看着舒予怀里正大口大口地用力吸着母乳,却憋得小脸通红都没有满足的孩子,再看看舒予也微微皱眉,一副不适的模样,韩彦不免心疼,遂劝说舒予道:
“母亲早就请了奶妈来府里候着,你若是奶水不足,不必非得亲自喂养。你看,圣上也不是你从小奶大的,可你不是一样地疼爱他,他不也一样地跟咱们亲近吗?”
相处多年,要说舒予心里想什么,韩彦大多都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
被韩彦说破想法,舒予不免有些脸红,倒不是羞窘的,而是觉得自己这样“自私”,有些对不住嗷嗷待哺的孩子。
“再等一等吧。”舒予心中有些犹豫,低声叹道,“先前见那些妇人哺乳,也不是都一开始就很顺利的。奶水嘛,总是越吃越多的!”
前世做育儿师时,她见过太多产妇强忍着疼痛哺乳孩子,又不断地进补下奶的汤汤水水,最终母乳丰沛,将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例子了。
如今要她不试一试就放弃,她总觉得不甘心。
韩彦知晓舒予一向有主意,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除非是后来证明是错误的,否则她极少动摇。
譬如,在义无返顾地嫁给他这件事情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