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凡人之势
第二日午时,黑山寨外的石子坪地之上,一异常高大的男子来回踱步,寻思着方才一绝美女子说的话,眉头紧锁,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虎头!”
忽见昨天才认识的光头刘福跑了过来,便心生一计,忙殷勤地与他套起了近乎。
“刘福老哥,你去哪了?我都找了你老半天了,可急死我了!”
“你找我?”刘福摸着摸自己的光头,俨然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啊,当然是找你,除了找你,我还找谁?”虎头李勇这一副理所当然扮得毫无违和感,“我初到黑山,没几个熟悉的人,如今又碰上了烦心事,愁着呢?”
“何事?说来听听,看看兄弟我能否帮你解决?”刘福颇为热心。
“方才有一极漂亮的女子跑过来跟我说,让我今天扮一回冷公子,替他出面周旋。”
“那你见着少主了?”
李勇摇了摇头,又道:“她还说让我不用怕,因为有人会罩着我的,后来她就转身离去,没再留下什么话。”
“然后呢?”
“我当然是追着她跑,跟他说我不用人罩的,我自己能应付得来,不过,她不让我跟着他。”李勇此时倒显憨厚,根本不像能带上千号人的样子。
“那你愁什么?”刘福不解。
“我是个武人,怎么会知道如何扮演他人!”原来李勇在为此事犯难。
刘福闻言眉头一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李勇,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时不时还点个脚尖伸手捏捏李勇的下巴,一副武大郎调戏潘金莲的模样。
“没事,你从头到尾都不用说话,板着脸就是,若有人对你出手,你也不动,盖聂会替你出手的。”刘福自信道。
“我真不用说话?”李勇质疑道。
“说话嘛?真不用,你看双方谈不拢的话,转身离去即可。”
“若我什么也不做,他们岂会惧我,要不,我找个人练下拳!”李勇心生一计,甚是兴奋。
“不用,你一出手,就会露馅。”
“为何?”
“待会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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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寨前,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不见得有多大,却显阴森。本是个极热的酷暑之天,却隐有冰冷铁器的寒意暗暗袭来,仿若连林中鸟兽,都不由得瑟瑟而抖。
树林之前,有一片山势平缓的小丘,丘顶之上,昂然立着十数人,皆显不凡。有人抱手而立,享受惬意的山风拂面,有人低头摸着手中兵器,似与之共谈往日默契,还有人互看彼此,为今日有幸立于此处而共勉。论起长相,此中大部分人都平庸了些,若扔在大街上,定会默然沉寂其中,但谁说不凡只由相貌而定?不凡由貌而定,更由气势而定。当十数人知道将会面对上千敌兵,依旧能面不改色地静立等待,便成大势。
见着前方道路尽头播土扬尘,众人便知,强秦修灵士们,浩荡而至,他们的对手,终于上场了!
张虎三兄弟互看彼此,蓦然点头。曾几何时,我们还在雪峰之下备受欺辱,苦求生存,如今,竟能守护这方水土,深得这百里百姓的爱戴。
盖聂看向身旁的杨颖与玉儿,心思复杂。这冷酷的冷公子愿意将一个毫无瓜葛又无所依靠的少年收入麾下,说是要一个打手,但却愿将这打手造就成为世人仰望的存在。一个平凡清苦少年,还能头戴光环,快意出手扫除世间罪恶,又如何再恨得起?
龙九及身旁高瘦的中年男子——黑山曾经的二当家,一同目视远方。那里,曾是被自己祸害过的土地,如今还能堂堂正正站在这里,已是大幸,却未想其上百姓,竟一抿恩仇,视自己如兄弟如家人。他二人深知,他们手上染过无辜人的鲜血,绝不在少数,干净二字,如何敢提?但黑山百姓都接受了他们,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懈怠呢?这一方真真实实的百姓,不若,我以命来守!
李勇,虎丘虎头,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却在那虎丘之中,苦苦守护尺土寸地,几欲功亏一篑,未想如今,竟能与同道之人共同进退,誓守这已能预见富饶山川的两百里黑山。而他自己,则要扮演身旁所立勇士们心中的信仰所在。此生不曾有所俱,奈何今日只怕自己做的不好,辱没了伙伴们心中的他。
迷谷村如今的护卫队长,所携两百子弟前来。我迷谷村险些保不住祖先父辈所留下方寸之地的安宁,既然你们为我们保不住了,那我自然要与你们共同进退,这是义理所在。
……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黑山百里内的百姓,因为饱受战火荼毒,深尝人间疾苦,为要活着,谁不曾做过些颇有争议之事。黑山匪蔻们,五谷雪峰的侠盗们,与他们一般,都是无奈之人,而不同的是,他们又是乱世百姓被放大后的影子,若连这般真实的人都不能被接纳,那自己身旁的邻舍同乡,又岂会谅解如此这般的自己?
黎民百姓不比士族门阀,没有儒家的等级礼数,也不敢谈法家的严苛霸道,或许唯有墨家的快意恩仇最接地气。这冷公子的势力,也是如此这般地接了地气,因而,才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势力。
故而在黑山势力里最神秘的领头之人,便成了劳苦乡人闲暇之时所放大出来护身者,甚或能归之为信仰。
此中十数人,一齐将冷公子塑造成了神话般的存在,如今便是将这神话真正展示给黑山百姓的时候了。
……
近了!
为首之人自然是那刘太尉,炫酷重甲在身,眼神犀利,苍髯如戟,于官场混迹数十载的他,绝不缺乏霸气。
刘太尉身旁,便是强秦的修灵士们,既然是修灵士,当然眼高于顶,哪怕身前的刘太尉,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小小韩国的一个太尉罢了,敬礼是礼,而不是惧。
胡应龙胡都尉面上的神色依旧复杂,自己似乎已经没得选了,他早从太尉一派转投了冷公子。今日无论如何,一旦动手,自己便要与坡上那十数人站起一起了,只是怎么看自己的选择都显得那么不智呀?事已至此,若后世评我愚蠢,那也只能蠢到底了。
胡应龙扫了眼身旁的韩公子,揶揄道:“韩公子,我方才说的可不是开玩笑的,若双方真有一战,我可去那边的,如果你坚持守在这,我不介意对你出手的,虽说你是化形上师,又是韩王之子,奈何我也是有骨气的正义之人,不能惧你!”
韩非子闻言,眼睛瞪大,一脸愕然,看来今日真碰上个高义之人,竟让他莫名生出了一阵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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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以南十里之外,有一处山涧,清水从石上哗啦啦得冲刷而下,没入下方密密麻麻的水花之中。又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冰凉水汽,拂过脸上,甚觉冰凉。
一眉目清秀,稍显壮硕的七尺男子立于山涧水潭之边,享受着烈日下难得的阴凉与静逸。
“此处倒是极佳的清净之地,还有一绝好的石块供我躺卧,想来是上天眷顾,为我樊於期量身定做了一处宝地,那我便却之不恭了!”男子嘀咕着。
樊於期站了不一会,便觉困乏,索性斜躺在平坦石块之上,又嘀咕道:
“应该不会误事的,此处距离黑山不足十里,一旦需要我出面,他们便会以烟火为号,我再赶去也来得及。再说了,小小一匪患而已,难不成我还会如此倒霉,碰上了墨家势力不成!”
又一阵凉风扫来,拂过樊於期脸上,他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