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朔原一处简易毡帐之中，百里奇与另外三名男子席毡而坐。

　　这名三男子又分别是弘吉布、陪同弘吉布同来的硬朗大汉、一名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苍发老者。而看弘吉布二人对苍发老者毕恭毕敬的样子，想来其地位应还在弘吉布之上。

　　“岱钦老爹，我已经让几个可靠的兄弟在毡帐外把守了，这里现在是安全的。”弘吉布躬身向着身前的苍发老者恭敬说道。

　　“眼睛盯紧点，耳朵也多听些，至于心思嘛，就简单一些。”老者之言显然有话外之音，不过却不怕百里奇听见。

　　“老爹？”弘吉布闻言，似有动容。

　　“我们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能总是瞻前顾后，希望你像以往一样，做事利索些，才不负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战将之名。”听苍发老者的语气，仿若正在训斥自己的儿子一般。

　　“是，老爹！”弘吉布毅然回道，而其面上，再无之前的闪烁与不安。

　　颇显欣慰地看着弘吉布，而后终于将视线移至百里奇身上。

　　“这是我们部落里最大的英雄，岱钦老爹，也是我们东朔部落的首领。”弘吉布介绍道。

　　“听说你是飞将？”苍发老者捋了捋胡子，将百里奇打量一番之后，便颇有兴趣地问道。

　　“飞将不飞将的，我倒没太多讲究，我这个人很简单，从来不愿多事，也不想在此地久待，此来不过是想弄清楚现在的局势罢了，但我好像发现你们太过复杂，都不太喜欢说实话。”百里奇似随意的说道。

　　“我们也很想跟你说实话，只是不知道飞将大人可不可靠？”苍发老者也极随意地回道，面上不见丝毫的畏惧之色。

　　“我想说……你比他们都不怕死，虽然这般说来可能有些不敬，但这是事实。”百里奇饶有深意的回道。

　　“年轻人有胆识是好的，但有时候，胆识也会坏事，我若是你，便先表明自己的身份。”苍发老者若不是有恃无恐的话，便是不惧生死，百里奇更倾向于后者。

　　“哦？有趣！”百里奇面露讶然，而后摇头一笑，又道“你不惧，我更不惧，但要说身份的话……”

　　苍发老者及弘吉布三人皆微微前倾，等着他说出后话。

　　“援赵修灵士，受调于李牧帐下，得命出使北地，后遇袭受困，侥幸不死，而今得以重回塞北，刚好就遇上你们。我能说的就那么多，你也莫要问我姓名，问我具体行动，这同样涉及军情机密，不便相告。……这般说来，不知可否让你满意？”百里奇缓缓说道。

　　“这？”

　　苍发老者与弘吉布等三人闻言，皆眉头微皱，互看彼此，一副甚觉为难的模样。

　　“我们自然愿意相信飞将大人所言，但是我们所行之事同样牵扯甚大，若大人不能拿出足以让我等信服的凭据，就恕老朽不能据实以告了。”苍发老者再捋了捋长胡子，似遗憾地回道。

　　“真不能说？”百里奇面色一变，眸中杀意甚浓。

　　苍发老者见之，微微一愣，虽说他还不至于被百里奇吓住，但每每瞧见百里奇明眸中闪过的阴冷之意，他便为惊异，为何一个如此年轻的关内公子身上，会藏着如此明显的凶煞之气。

　　至于弘吉布二人，眸中再次闪烁起来，他们的心境本来就因某事而不稳，如今又被百里奇一惊，自然再难以平复。

　　“公子唬不住我们的，大漠的男子从来都不惧死。更何况，若公子真是受调于李将军，更不会拿我们如何了。”苍发老者微微一笑，神情平和，看起来倒是精明。

　　“罢了，看来是我运气不好，白来一趟东朔原了。”百里奇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打定心意不在此地多做停留。

　　眼见着百里奇就欲站立而起，苍发老者忽就伸出右手，拦下了百里奇。

　　“我看公子心思细腻，做起事来又极有分寸，而且还贵为飞将，便由衷地佩服，当然，也很喜欢。”

　　不仅百里奇不解，就连弘吉布二人也是一头雾水地望着苍发老者，等他将话说完。

　　“虽说我们无缘深识，但好在还有一面之缘，既然长生天如此安排，那么我们就做这一面之缘的朋友吧！我今日想与你饮一回酒，就当为你践行，公子觉得如何？”苍发老者忽然间便一收老练，变得异常豪爽起来，在对事与对人上，他倒是分得极清楚。

　　“却之不恭！”百里奇想来是之前还没喝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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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老兄弟们，老姐妹们，都别忙活了，今天开宴，全羊宴四只，都去准备吧！”苍发老者出了毡帐之后，便大声嚷道。

　　毡帐外的牧民们听着，个个都止住了手中之活，且都摆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又开宴，还是四只，岱钦老爹疯了吧？”

　　“就是！”

　　“老爹疯了，但弘吉布他们可没疯！”

　　“要不要再确认一回？”

　　“听老爹的，全羊宴四……不，五只！都别闲着了，想吃好的，动作就利索些。”弘吉布见着岱钦老爹大摇大摆的背景，索性就擅自做主，再多加了一只羊。

　　“这……”

　　“没长耳朵吗？别磨蹭了，再磨蹭的话，就什么都吃不着了。”弘吉布身旁硬朗大汉也催促道。

　　“好……好咧！”

　　牧民们的犹豫还没一息长，便善变地嚷出了道道称快之声。

　　对牧民而言，开宴，就当有开宴的觉悟，显然，他们都那么简单与单纯，不善长苦愁将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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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牧民们忙得不亦乐乎的背景，弘吉布忽就叹了一口气，迷茫与困惑，再次浮现于他那深邃的眼眸之中。

　　“吉布安达，我们真的要替他们做决定吗？”弘吉布身后，一直陪在他左右的硬朗大汉问道。

　　“此事不可再议，我说过，这事我担着，生前身后，都担着，即便永世不见长生天，我也担着。”某些事对弘吉布而言，已成定局，他可以独自迷茫，却不允许手下部众失了方向。

　　“是，吉布安……大人。”硬朗大汉自然了解自家的安达，这时候，他认为称他为大人更合适，因为接下来的这条路只适合军人去走，兄弟之情，父老之意，都得抛弃。

　　“另一个部落是否与我们一同回来了？”弘吉布挥走脑中顾虑，问起了正事。

　　“也回来了。”硬朗大汉回道。

　　“让兄弟们再盯紧点，这条路不会太长，一闭眼就熬过去了。”弘吉布又交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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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的冬日，总不那么招人喜欢，即便只剩下十数日的尾巴。

　　夜空茫茫，孤星闪烁，配这大漠倒很贴切，不论是正经历着战乱，还是战乱过后，这片冰冷土地之上都不会有大多人。

　　除了，某处。

　　戌时，东朔原部落，传出了道道对酒之声，喝彩之声，弹唱之声，热闹至极。

　　毡帐群正中，那燃起了熊熊的篝火，映亮了整个毡包群。

　　借着这团火焰，东朔原部落的牧民们便大口大口地啃着羊腿，又爽快地干着马奶酒，就连其中一些严肃惯了的老者们，也难得重拾起少年时的不羁，吹嘘着，张狂着。更有甚者，甚至趁着老伴迷糊之时，与曾经的梦中情人牵着手跳着鹿舞，根本没有正经可言。老了老了，浪荡一回，权当追忆逝去的青春吧！

　　当然，他们敢如此毫无顾忌，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没了血气旺盛的少年人，也没了需要以矜持教之的女娃子。

　　“弘吉布，你们部落中的少年都去哪了？”百里奇借着酒劲问道，更贴切地说，应当是借着弘吉布的酒劲，因为百里奇醉不了。

　　“少年？少年……”这两个字似乎才是对弘吉布最有效的醒酒汤，“少年嘛，正在安排他们赶过来。”

　　“这又是为何？”百里奇不解问道。

　　“你一个关内人，怎么老关心我们关外部落的事，我有时还真怀疑你是不是匈奴的密探。”弘吉布索性转移了话题。

　　“……”百里奇顿时无语，许久未见人群，许久未得吃好，不过想满足一下自己的正常需要，怎就如此遭人嫌弃呢？

　　“你这人没趣，不跟你聊了。”弘吉布索性避开了百里奇。

　　“飞将大人，来，我与你喝两碗，如何？”老道地岱钦老爹及时补了上来，他可不想再给百里奇纠缠其他人的机会。

　　“好，那便喝两碗。”百里奇也识趣地专注于做当做的事，与人同乐，即便这乐有些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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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将大人，看在我与你甚是投缘的份上，你就在此多留几日，如何？我保证日日用好酒好肉款待于你。”

　　“最好不过！”百里奇似乎已沉浸于酒劲之中，故而才答应得如此痛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