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衫的青年静静地立在阴暗的木屋之中,阳光照射下来,打在青年的身上。灰尘在阳光之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上下翩跹地飞着。
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一个月之前,荒草还没有长出来,灰尘也没有落下来,木屋里的姑娘,还没有离开。
晨光处乍的时候,她从床上醒来。折叠好被子,在山林之中采了鲜花,舀了山间的清泉,一同蕴养在桌上的瓷瓶中。鸟儿会从她的窗前飞过,鸣叫着将山城里的消息带给她。或许她会笑,或许她会向往。
她生活在这个世外的桃源之中,与山林野兽为伍,栽种鲜花药草。
可是,药草荒废了,鲜花枯萎了,她也不在这里了。
聂风的身子在这一瞬被抽空了力气,右手撑在桌子上,桌腿咯吱咯吱的晃动着。
眉眼之间皆是浓浓的哀伤,无尽的悔恨就像是四周的灰尘,肆意在空气之中,涌入他的心肺。是他伤了她,是他害了她,让她在这个山城中独身生活了五年。那个会对他笑,对他说情话的姑娘,永远都不会再喜欢他了。
“少主,屋后有一座坟,看起来是座新坟——”
朱青站在聂风的身后,看着自家少主一副悲恸的模样,嘴上的话就顿住了。
聂风回头,绕过朱青径直走到了屋后。
坟是新建的,坟头的杂草长得并不旺盛。很是简陋的坟,一抔土,一块木牌。木牌上的字迹并不是很清楚,聂风走近去看,眼珠瞬间紧缩,四肢僵硬。
木牌上,没有墓中人的姓名、身世、亲族,只有几句零零散散的话。这些话,看起来并不是悼词,更像是一纸生死契。
木牌的最后,赫赫然写着玄月二字。
聂风的嘴唇泛白,“因己之罪,连累诸君。我心大痛,悲之怒之。立碑于此,承诺诸君。罪人玄月,以血为誓。生为复仇,至死方休……”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洒落在木牌上,模糊了那字字诛心的话语。朱青连忙上前扶住聂风,“少主,你怎么吐血了?”
聂风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最后一句,生为复仇,至死方休,“至死方休,朱青,她说至死方休,她要与我至死放休啊……”朱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家少主整个人都扑在了那座新坟上,两只手紧紧地攥着那染了血的木牌。
“你怎么能,怎么敢,怎么狠得下心!你怎么舍得与我至死方休,你怎么舍得?”白衫沾染了尘土,杂草纠缠在男子的乌发上。原本谦谦如玉的面容上,已经挂满了泪痕。男子伏在土坟上,坟上杂草丛生,男子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哽咽的声音盘旋在四周,就像是杜鹃啼血,声声都痛到心底。
朱青站在聂风身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场景,嘴里的苦涩弥漫开来。他从没有见过少主这样,在他的眼中,少主一直都是美好的存在,附名山,衣锦绣。可是那丰神俊朗的少主,如今却抱着一块粗糙的木牌,哭的撕心裂肺。这叫他如何能信,又如何肯信!
“我倒要看看,这坟里埋着的到底是谁,竟让她说出这种与我生死决绝的话来!”
朱青的目光还是呆愣的,而那边的聂风却已经颤抖着坐了起来。两只手一把接一把的挖着那坟上的泥土,头发已经披散开了,白衫也没有之前的干净整洁了,而那如玉的面容,也变得狰狞可怕。
听着少主那冷冽的声音,朱青打了个寒战,一眨眼,就看到他死命的在挖人家坟上的土。心里大惊,这可还了得。玄月小姐既然为这人立了碑,就说明这人在她心中必然是不一样的,不然这山城有上百人,为何只有这一座新坟!
玄月小姐本就恨少主,少主要是再挖了这人的坟,玄月小姐就真的对少主没有半点情谊了。
朱青冲了上前,一把抱住了聂风,趁着聂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将他拽离了坟墓。
“少主你冷静,冷静点!”
聂风的力气本就不小,现在还是处于疯魔的状态,哪里是朱青能够拦住的。身子甩了甩,就将朱青给甩在了地上。
“我今天非得挖了这坟,这世上竟然有人敢挑拨我和她……”说着,身子又跪了下去,双手再度扒了起来。
朱青这边被甩了出去,背部着地,疼的不得了。倒吸一口气,“您再挖下去,玄月小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聂风整个人都停住了,长发打结在一起,遮住了他的面容。
看不见聂风的脸色,朱青的心里也有点害怕。虽说少主待人温和,但现在处于这种状态,保不准就杀了他呢!心里凉飕飕的,朱青的身子也僵了僵。
就在朱青快要受不了这种冷漠的时候,聂风突然开口:“你说,她是不是很恨我?”
朱青咂了咂嘴巴,翻了一个白眼。您先是觊觎人家的功法,接着又骗了人家十几年的感情,然后还捅了人家一棍子,现在还要刨人家立起来的坟,是个人都得恨您!
但是他不敢说呀,他也就心里这么想想,现在要是这么说了,他敢保证,等会儿这里就该又多一座新坟了。
“玄月小姐那么喜欢您,应该,也不会,很,恨您吧。”朱青慢慢的说着,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聂风的反应,只要少主一有异动,他就立刻转身撒腿就跑,绝对不带半点含糊的。
聂风现在已经落入了自己织造的悲伤之中,哪里会知道朱青的这些小心思。他先是坐正了身子,然后又把那些被他刚刨开的泥土重新放回了坟上,末了还有用手拍了拍。
“其实我知道,她是恨我的,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她怎么能不恨我。”聂风的眼睛黯淡无光,指甲缝里都是黑黄的泥土,还夹杂着草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乞丐。“这五年来,我一直都在找她。我一直告诉我自己,只要我能找到她,然后就能一点一点向她赎罪,我总以为,她那么爱我,肯定是会原谅我的。”
“我还想着,要是她不肯原谅我,我就把她困在身边,就算她对我喊打喊杀,也总比见不到她来得好。”
聂风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轻轻的触碰那木牌上鲜红的字迹。粗糙的触感清晰地传来,让聂风的手指抖了抖,然后他忍不住的笑了。
笑声断断续续的,却听着比方才的哭声还要难听。
他现在后悔了,后悔对她做的所有了。倘若十九年前不去司家,就不会碰见差点被尤禾害死的她;倘若他不去救她,也就不会跟着她一起转生;倘若他转生之后不对她动心,现在也就不会再这样心痛……
所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怪别人又有什么用。
是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能怪谁!
大殿中的长老们都纳闷的看着堂下站着的少主,眼中疑问的神色尽显,他们很是好奇呀,少主这几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那双淡薄冷漠了几十年的时光里,竟然能流露这种程度的哀伤。
“少主,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先去休息吧。”
聂风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浑身发凉。
屋外的夜色尚好,回到久别的山庄,聂风却感受不到半点的欣喜。他好怀念在北天宗的日子,尽管天上飘着雪,他依旧可以感受到温暖。他曾在这里住了二十年,现在再回来,却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陌生的。
抬头就能看见天上悬挂着的明月,在夜色薄凉的现在,月光明晃晃的,让他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熟悉。
你是不是现在也仰着头望月,是不是,跟我一样?
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圆润。如墨一般的天空之中,看不见半点的云,连星光都不知道隐到了哪里去。
月下的小院之中,一男一女正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几碟不知好坏的点心,还有一壶酒香奇烈的桂花酿。
女子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石桌。眼睛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又瞥了一眼对面的男子。
“你从哪里偷来的好酒?”
谢长安举着一个酒盏,对着天空之中挂着的明月遥遥举杯,然后一口饮下,完了还啧了啧嘴巴,“酒香浓烈,入喉刺激,回味无穷,真是好酒呀!”
玄月被谢长安这样硬生生的给忽略了,一把夺过谢长安手中的酒盏,“问你哪偷来的。”酒盏已经空了,但是现在玄月就这么举着,一丝丝酒香还是窜入了她的鼻子。
“什么叫偷来的!”谢长安怒瞪玄月,“出门左拐再右转,直走两百米,有一座胭脂楼,这是楼里的姑娘赠给我的。”
胭脂楼,天干区最有名的青楼。好酒好姑娘,说的就是这座青楼。
玄月不屑的回瞪了谢长安,这家伙说的好听,什么人家姑娘送他的,还不是用他那张脸骗来的。
“人家姑娘是邀你对月共饮吧,你把酒给拿回来了,却把姑娘丢在了那里,是不是太凉薄了?”
“非也非也,我现在也是在跟佳人月下对饮呀,何必强求是哪个佳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