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抓住门把不放,拼命往外飞,但裙子却被谷衣紧紧拽住。
“我就去半个时辰!”
谷衣明显不信,像是看穿了我不守诺言的惯性。
“就半个时辰啊!我保证回来把人审完。”我看着门外的彼岸花开得跟映山红似的,灿烂得很,心里就像即将越春的小鸟,扑腾得要往山花烂漫处狂奔。
这当口,大殿出现了,一伸手就将我拉回了门内。
“怎么,又想偷懒?”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嘛,当然我不会承认,只说:“劳逸结合,劳逸结合。”
“谷衣,你们三殿今儿又想去哪儿玩啊。”
“说是要去赏善司那儿。”她出卖起我来一向丝毫不犹豫,也不知这和我相伴四千多年的感情是不是都喂了饿死鬼。
“他有那么闲?”
听大殿这么问,我赶紧补充道:“对啊,他说最近凡界坏人太多,害得他都找不出几个生前行善的小鬼可以赏。”
秦广王似乎听了更加不高兴了。“他是他,你是你,你看看你案上堆的罪名册,再压下去,天界该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啊,反正我早就不想做这个什么劳什子阎王了。”
“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秦广王摇摇头,又令谷衣看好我,别让我出去晃悠。
送走大殿后,我歪斜靠在椅子上,还是惦记着赏善司的事,他应该是四大判官中最和蔼可亲,最惹人喜爱的一位了。不像其他几个,总是板着一张脸。
“阴间,也就书昊好玩一点了,你们还都不让我去,我会憋死的。”
谷衣将罪名册移到我案前,墨也研好了,呈笔示意我干正事,我接了笔,她才说:“赏善司是为行善的鬼魂添来世福报的,自然得平易亲善一些,若那惩恶司也如他那般说说笑笑,对恶鬼岂不毫无威慑力?”
在我埋头奋笔疾书之后没多久,书昊就挂着一张笑脸飘来了。
“谁啊。”我顺着眼前的衣襟往上望,才终得见了阴间最亲切的一张脸。
“啊,你怎么来了?”
“咱不是约好了的嘛,见你许久不来,我便来瞧瞧,果然是公务繁忙。”
好不容易来个人陪我,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赶紧站起来离了书桌,拉着他的手就想往外跑,这时谷衣很准时地就出现了。
“赏善司大人,三殿还有公务在身,还请过些时辰再来。”谷衣也不知是得了谁的许可,对比自己高阶的大人如此说话。不过我也不意外,她都敢管我了,还有谁不敢管的?
没等到书昊开口说话,我便不依不饶,将书昊往门外拖,说什么今天也要出去浪一会儿。
其实主要是因为昨天碰到书昊,他说他那儿收藏有很多好看的画册,全是六界各种人物的风流趣事,我听了自是兴趣非常,便约了今日这个时辰去看。
谷衣依旧在前阻拦,甚至放话说要去告诉大殿和二殿。
你个好谷衣,果然就是大殿和二殿安插过来的,还安插得这么明目张胆。
我就想不通了,十殿阎王,个个都是平起平坐的,也不分谁大谁小,凭什么我就得处处受制于他俩?
大殿秦广王不说了吧,他好歹是阎王爷中资历最老的,可二殿楚江王为什么总暗地给我使绊?但碍于他平日太高深莫测的作态,我其实有点怕他,甚至不知道怕他什么。
书昊想得甚是周全,立即说:“不用出去了,我且将画册带来了,你在这儿看就是。”
“我就在这儿看行了吧!”
谷衣稍微放松了些,却还是坚持要我先把公务处理完。
“压鬼上来吧!”我作势今儿要好好审审,书昊见状便要走,我拉住他,说:“反正你也无事,不如留下来陪我罢。”
谷衣欲言又止,似乎觉得不妥,但也没说。
我心想,我都已经这样听话了,你还要作甚?
先被压上来的是一个女子,长得甚是不错。
“报上名来。”
“楚伊。”她眼中有一种蔑视的清高,但又清晰可见狡诈与奸猾,这样的气息浑然一体,实在匪夷所思。
“你在世时,教唆兴讼,写匿名揭帖退婚字据,捏造书札,此三项罪可认?”
“不认。”她回答得倒是挺干脆,我偷偷看了书昊一眼,他似乎完全心不在焉,真是,面对如斯美人,竟然毫不在意,要知道他赏善司见最多的就是老头老太太了。
这么有个性的鬼,我也不是没见过。
“为何不认?”这番话实在不像个做阎王的应该问的,但我确实问了,因为好奇。
“明明是刘家逼婚在先,我找人结帖退婚实属无奈,至于教唆兴讼,捏造书札,也都是他刘家逼我的!”说到这儿,姑娘有些情绪激动。
好想与她道一句“稍安勿躁,待本王查实”。
我问旁边的谷衣,这姑娘说被逼是怎么回事?命簿子上也没写啊,谷衣摇头。
“刘家怎么逼婚了?你还是把事情原委从头讲一遍吧。”
她讲完,我才明白,原来确实是刘家少爷先看上了这姑娘,但这姑娘早有心上人,死活不愿意,可家中父母又贪图刘家钱财,一心想结亲,气得这姑娘剑走偏锋,暗中找人栽赃陷害了一桩祸事给刘少爷,目的就是希望这刘家日落西山,一来断了父母的求财念想,二来也断了刘少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
听到这儿,我不由得佩服起姑娘的胆识来,平常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哪有这门心思,顶多一哭二闹三上吊,哪里有这害人心思,想来也是因为太笨了,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按照阴间的规矩,这姑娘的罪名是落实了的,只是听了这原委,我又觉得可酌情减轻,况她自己也因害人而被刘家人下药毒死,算一报还一报了。
书昊不愧是赏善司,心肠就是好,当即认为她完全不用坠入地狱,只需小施惩戒,令其再世投胎为人即可。
“那就依你所言吧,去小地狱领罚。”我仍了投胎令牌,叫小鬼将她带走了。
接下来的三十多个鬼魂,我都这样和书昊商量着就给判了,由于书昊的影响,都判得稍微轻了些。
书昊说:“要是察查司知道我们今天这么做,非气得跳起来不可。”
察查司的存在就是为了以防惩恶赏善的事有失偏颇,但我来阴间这许多年了,却从未见过。
“可他不是沉睡了嘛,没人会管啦。”
谷衣端来两杯茶,分别放我和书昊面前,道:“现在是黑白无常在代察查司的职,别以为就没人管了。”
书昊轻笑说:“他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
有一事,我却一直没留意过,便问:“察查司到底为什么要沉睡啊?还一睡就睡这么多年。”
谷衣倒茶的手稍微顿了一会儿,书昊道:“听说是为了救一个人,失了很多灵力。”
想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我抿了一口茶,思绪又飘回了书昊带的画册上去。“走走走,我们进屋去看画册。”
然而略微尴尬的是,当书昊在我卧房内将书拿出来时,我们一致发现那是春画。
“我不小心拿错了,我现在就回去换!”他赶紧将书收回袖笼,以一种很难为情的眼神看着我。
“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人也审完了。”正要出门,却撞上了二殿,这个高深莫测的人最近很难得地往我这儿跑得勤,一会儿来教训我,一会儿来监督我,这我都打烊了,不知来所为何事。
“二殿好。”书昊微微颔首,我却并不想打招呼。
“这是要去哪儿?”
“去玩呀。”我才不会告诉他,我要去跟书昊彻夜长谈讲笑话。
好死不死的,谷衣又冒出来插话:“三殿说和赏善司大人约好去看什么画册。”
“噢?是嘛,什么画册,我可否有幸一睹?”
“正要去拿呢。”我扯着书昊的手就要继续往外走。
谷衣有些疑惑道:“方才不是说已经带来了嘛?”
“没有的事。”继续扯书昊的袖子,我得赶快飞离这儿,二殿看我那眼神仿佛像要吃人。
“等等。”二殿阴测测的声音传至后脑勺,书昊不知怎的比我还紧张,往外“逃亡”时,袖子里的书甩了出来。
天王老子也不会知道我和书昊当时的表情,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不对,地缝下面是地狱,我们还是找天缝吧。
二殿施法将书捡起来,我想奔过去夺,却被一道结界拦住了。他翻了两页,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我俩二人。
谷衣也远远瞥见了书中的内容,用一种比二殿更加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我和书昊。
我二人异口同声:“都是误会!纯属巧合!”
当然,这种解释是不会有人信的,你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带着本这样的书,不生疑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