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孤儿寡母
臧荼自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头稀黄的头发,深目,白面,高鼻梁都是有着八分的胡人血统。
“你是臧荼?你母亲是中山女公孙?”秦梦拍拍惊魂未定的胸脯询问地上稍微有些拘谨的年轻人。
“是!”臧荼作揖说道,从怀中出去一支竹简,双手捧给了秦梦。
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此子乃是我儿!秦郎见之,还望关照!贱妾娅叩首!”竹简上臧卓娅熟悉的笔迹,顿时让秦梦的心汹涌澎湃起来,眼前瞬间就出现了二十年前臧卓娅红唇齿白的少女形象。
秦梦不禁急切追问道:“人在哪里?”
“母亲人在辽东襄平!不敢隐瞒秦父,做了燕王喜的人质!”臧荼突然感情失控流泪说道。
秦梦诧异的望着地上痛哭流涕的年轻人,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母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秦父不要担忧,燕王并不知我母就是中山王孙!臧荼抹了一把眼泪,神情刚毅的恭敬抱拳说道。
“起来说话!”
“谢秦父!”
秦梦搀扶起臧荼,眼神灼灼的打量他那酷似臧卓娅的鼻眼。臧荼一声有力答谢,颇有几分臧卓娅的果断神韵。秦梦不禁的看得有些入迷。
事情说着说着就二十年前说起了,当年居延泽秦梦被老东胡王所囚禁,臧卓娅做了人质,被押往东胡王庭,谁知在山中坠崖,车马人掉入万丈悬崖,三天后左屠耆王甲塞山的侍从找到了车驾碎片,却未发现马和人的尸骸,只是发现了一堆骨头和一滩血污。
车都成了碎片,人焉能活?即便能活,也被山中虎狼吃了。听到禀报的左屠耆王也是这样的认定的。
谁也不会想到,臧卓娅是真命大,掉落悬崖身受重伤却未死,被山中驯虎人所救。
“伤好之后,娘亲想过,出山寻找秦父,可是在山中溪潭中看到受伤痊愈后的面目后,便失去了再见秦父的勇气!”臧荼叹息道。
闻听这般老土的桥段秦梦自然猜到臧卓娅留在山中成为驯虎人之妻。
秦梦不禁流泪,喃喃自语道:“娅儿啊!我是那样的鄙薄只重相貌的人吗?如此让我更觉亏欠你啊!”
驯虎人乃是管理燕王苑囿的虞人收降的奴隶,不是出自华夏,而是燕北土生的山戎,名姓都没有。臧荼十多岁之后,才有了母亲起的藏荼之名。
臧荼能说一口标准的雅言,将往事向秦梦娓娓道来:“母亲,有见识,很能干,教导出我们兄弟姊妹五人,成了山中人杰!有一天燕王征召士卒,我入选,表现出众成为了燕王的亲卫。在半年前,我听人说起有关秦梦缭王子的传奇事迹,甚为仰慕,回家无意和母亲说起,母亲手中的饭勺一下就掉落在了地上!当时我还未曾注意,后来我接受了燕王一项任务,要在东夷野林中开拓出一片避难之地!
母亲知晓此去九死一生,于是给我献计,让我冒充您的子嗣,如此就容易站稳脚跟,完成燕王的使命!
我于是向燕王谏言,燕王大喜,允许我这般行事,并许诺公主下嫁,若燕国避过此难,一定对我封侯拜相!不过,全家老小父母双亲就被燕王扣为了人质!小子鲁莽而为,若是秦父不喜,就请只责罚小子,不要嫌弃我母!说心里话,尽管母亲未提往事,但我们子女却依然能感受,她对秦父有着无限的思慕!”
臧荼的最后两句话,正中秦梦柔软的心坎,顿时泪如雨下。
“你准备如何行事?”藏荼谈吐不凡,秦梦颇为欣赏,于是问道。
“母亲教导孩儿,只要见到秦父一切全听秦父就是!”臧荼再次恭敬作揖道。
“好……”秦梦望着悠悠青山,默默为臧卓娅祝福,长吐一口,器重的拍拍臧荼的肩膀说道:“也无需你做什么,只要你母亲安好便好!”
臧荼诧异问道:“秦父北来,不就是为了帮助秦国灭燕吗?不为秦父效力,小子心中不安啊!”
秦梦欣慰不已,再次拍拍臧荼的手臂说道:“真的什么都不用做!”
燕王能在东夷腹地建造避难之地,想来也是做了最坏的准备,万儿八千的人马,在莽莽野林之中也就求个自保!若是远征,没有充足的粮食供给,自己就把自己拖垮了。
此次北来,并未想着擒拿燕王喜,而是为了造势,为了让他觉得四面危机,只有这样燕王喜才会放弃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四郡,将兵力全部收缩进辽东,秦梦就想不打仗就能灭了燕国。
燕王喜一旦撤走,那他想回来,可就难了,分了地的燕国穷苦百姓也不会答应的。
“陪我走走,多多讲讲你母亲这些年如何养育你们兄弟姊妹的事!我愿意听!”秦梦将手搭在臧荼肩上,微笑的说道。
微风过处,松涛澎湃,可秦梦全然不闻,只是感伤臧卓娅这些年来为人母的酸甜苦辣。
秦梦第二日离开肃慎王城,跟随臧荼看了他打造的乡聚城邑,臧荼是个人才,行事很有章法,奖罚分明,言出必行。
“燕王喜这么多年的燕王没有白当,他用你这样的后生冒充我的子嗣,给自己打造一个避难洞窟倒是其次,最重要还是混淆是非挑拨我和秦王之间的关系!”秦梦看到臧荼实力后说道。
“哦?”臧荼一副恍然大悟之态说道:“原来燕王不派监军,还真想着我能忘恩负义,投靠秦父,以假弄真啊,挑拨离间啊!”
“燕王聪明反被聪明误,只可惜造化弄人啊!”秦梦爽朗笑道,又叮嘱臧荼道:“你也别计较燕王对你的利用,凡是君王,必然不仁!你就权当自己全然不知,全心全意效忠他就是了!”
臧荼有些诧异的问道:“那秦父就不准备替秦国灭燕了?”
秦梦如慈父一般亲昵的拍拍臧荼肩膀道:“存亡自有定数,你以后就明白!你也当学会顺其自然之道!”
秦梦这句话,就是对臧荼的教诲。臧荼之死就是因为不淡定。刘邦杀了几个功臣,臧荼太过敏感才造的反。
分别时,盖倩和芈琳留下了不少胭脂水粉锦衣罗裙,要臧荼转达她们对姐妹臧卓娅的思念之情。
速去东胡王庭,敲打完不咸姬之后,秦梦打算快些回程,顺道去一趟辽东郡治襄平城,看望一下臧卓娅,为自己这段情划上圆满的句号。
“秦郎舍得娅儿姊姊吗?”在车上芈琳好奇的问道。
秦梦嘿嘿一笑道:“男人吗?最是见异思迁,你家郎君也不例外!二十年的时光,我早就淡化了对娅儿的男女之情,剩余只有对她的感恩!也许她为人妇要比跟着我更为幸福,膝下一群儿女总比我们膝前空荡无一人,活的充实!”
平时冷酷的盖倩也难得有一次小女儿之态:“现在想来,这些姊妹之中属我最是幸福,始终相伴郎君左右!”
是啊!曾经自己的一众姬妾,如今凋零四散,唯独最先认识的盖倩和自己一路无恙的相守!其中最让秦梦遗憾的事是未能保护好左清!
秦梦一念之间想了这么多,不禁有些伤感。
“爱妻,让郎君抱抱!”秦梦拉住盖倩的手,凝望动情的说道。
“放心吧,妾身早就在心中许下承诺,一生一世追随秦郎不离不弃!”盖倩眼角闪着泪花说道。
“一生一世,我们不离不弃!”芈琳也围了上来,挽住秦梦的臂膀动情宣誓。
九天后,终于横穿东夷大森林翻山越岭来到了东胡王庭。
东胡王庭位于大鲜卑山西麓,也就是大兴安岭西侧。向西那不再是茂密的大森林而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东胡王庭城也是背靠大山面朝大河,天东胡人称之为天山,河称之为天水。碧绿的大草原,真正的风吹草地见牛羊。
广袤绿地上的雪白羊群,若是是天上的云朵,那信马由缰的牧马人就是仙人,云朵的变幻全仗仙人手中的长鞭!
面对草原美景,秦梦不禁引吭高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好听!秦郎唱的真好听!”盖倩芈琳拍手击节叫好。
“母后,秦父……”就在秦梦骑马和三女驰骋时,从北面来了一支马骑队伍,一女一马当先高呼道。
“荷花?是荷花吗?”芈琳急剧勒马,激动的咬紧了下嘴唇,望着奔驰而来的一头黑发少女。
“就是荷花!和你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秦梦点头确认道:“就是少女时的你……”
秦梦也看傻了,荷花的出现让秦梦有一种错乱之感。
“爱妻停住!后面跟着的就是不咸姬!你可要挺住啊!咱们过来就是找他麻烦的,怎么说来你也曾是我华夏大秦帝国的王后,千万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她!”秦梦将芈琳从马上搀扶下来,在耳边调笑成了泪人的芈琳。
“母亲!真的是你吗?”荷花马术很是娴熟,快到芈琳和秦梦近前时,陡然勒马,从马上一跃而下,扑倒芈琳怀中,便是嚎啕大哭。
芈琳还以为,荷花会如扶苏一样,见了面之后,怨恨她这个母亲。
荷花的举动让芈琳受宠若惊,和女儿荷花一别十年,思念和愧疚瞬间就让芈琳的感情决堤了。芈琳不能自抑的紧紧抱着荷花也同样大声嚎啕大哭。
紧随其后的不咸姬,一脸微笑的看着秦梦,似乎老熟人见面一样说道:“秦郎归来了?”
秦梦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笑道:“不知我这是算回家还是做客呢?”
“你是东胡王,我是的王姬,大王寻仙归来。当然算是回家了!”不咸姬依旧笑着说道。
秦梦没有不咸姬这般能装,沉下脸说道:“秦莎之死,我这个做义父的心疼不已!咱们做人能不能别太假?”
不咸姬愣怔一下,随即惨然笑道:“妾身的命不好,没有男人心痛,若是秦郎愿做贱妾的男人,我何尝愿意费劲心力的替儿女打算呢?”
不咸姬所言不假,费尽心力不就为了求得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吗?若是不去争取,换来了其他人为王,那么她早就如牛羊一样,被送来送去了,年幼的儿子和女儿大概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
秦梦顿时软了下来,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马骑,并未见到十岁左右的男童,于是问道:“秦鹿怎么没来?”
不咸姬满脸可怜的说道:“这些年来秦鹿身体一直不好,身上有疾,不能前来迎接秦郎,还望秦郎不计较!”
不咸姬阴谋算尽,惹人讨厌,可是想想她也不容易,秦梦也觉得再和她计较就有些欺负他的意思了,于是说道:“早不说,你早应通知我!走,上马,快为秦鹿诊治!”
来到东湖王庭,果见东胡小王子秦鹿病的不轻,烧的满脸通红,躺在床上打着寒颤。
秦梦一见吓着了,不禁问道:“怎么回事?经常如此吗?”
不咸姬可怜兮兮的说道:“经常如此,求求秦郎救救我的鹿儿吧!若是鹿儿有一天挺不过去,我也该随他而去了!”
“秦父!快救救鹿弟吧!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女儿也要随不咸母后而去!”荷花也拉着秦梦的臂膀跪在地上哀求道。
荷花的话,惊了秦梦一下!荷花和不咸姬的婆媳关系不错啊!
芈琳意外的看了荷花一眼,扶起荷花,轻声劝慰道:“放心,即便素不相识,你秦父都会出手相救,何况她是你的小郎君呢?”
秦梦擅长外伤,对于这种不知病因的发烧实在束手无策,秦梦特地请来崔广。
崔广望闻问切之后,蹙眉说道:“身子骨也非是孱弱不堪,多半应是风寒引起的邪毒外表,先发汗去烧,等病情好转,调理之时,再诊断病灶!”
也只能如此!秦梦望着被褥里痛苦呻吟的东胡小王子秦鹿,再看看焦急等待的不咸姬,一时间自己这个爷们儿心里竟生出了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