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我只是以男人的方式,教训了一下他
光线被窗帘遮住,对面的男人背着光,面容有一瞬间的隐动,他被沈至谦握着手腕,笔直浓黑的眉毛微蹙了蹙,对于沈至谦的问题,他没有正面回答。
“至亭,爷爷寿宴的当晚,我看见你了,起初我一直以为我看错了,可后来越来越多的线索向我证明,你人在江市,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都不愿意见?”
在没有亲眼见到沈至亭之前,沈至谦还能守住一份矜贵和沉稳,可是当这个原本大家都以为在这个世界消失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沈至谦脸上的沉肃之色渐渐破碎,被一种巨大的困惑和汹涌的暗潮覆盖,此时他的眼眸里万分复杂,声音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面对这一连串的追问,沈至亭显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他勾起唇角,示意沈至谦放开束缚在他手腕上的力道,随后走到茶几旁倒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沈至谦,一杯递给庄雨。
本来应该说声谢谢,可是看到沈至谦压抑的薄愤,她生生将谢谢两个字吞没喉中。
那张与沈至谦七分肖似的脸庞,并没有因此介意,他走回窗前,继续背对着他们,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至亭,我来不是品尝你煮咖啡的手艺的。”
他的这个态度,在沈至谦和庄雨意料之内,虽然心有准备,但此时看着那个成熟了许多,却也冷淡了许多的高大背影,沈至谦的心念还是缓缓沉了下去,他端着看上去精致却颇有年岁的瓷质咖啡杯走到茶几前,嘭地一声放下,“如果你不欢迎我和你大嫂,我们自然不再打扰。”
说完,拉着庄雨的手往门边走,可是庄雨知道这么多年来,这个人一直是沈至谦心中的一个结,如果面对面都不能打开,下次不会有更好的机会。
她心一横,从沈至谦的手中挣脱,返身走到了窗边,站在那个高大的男人面前,淡声一笑:“沈至亭,你看上去的确变了很多,但是,静园里的那些白菊和果品是你送过去的吧,你连母亲最喜欢喝的信阳毛尖都记得那么清楚,说明你并没有忘记过去,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对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这么冷漠,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其中又有什么样的隐情,难道你不解释一下?”
“解释?”沈至亭一直保持着疏离淡漠的姿态,听到庄雨的话,突然侧过身来垂眸望着她,“你不是已经看过那些名单和照片了吗,难道还需要我的解释?”
果然,前些日子,匿名寄到华府公寓的资料,那份当年登山游客的名单,还有那些草泽边的照片,都是沈至亭安排的,庄雨眼眸转了转,定下心绪道:“沈至亭,你一直在查这件事,我想真相在你的心中,只是你对至谦避而不见,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呵,你这个女人的确有两下子,”沈至亭仰头,猛然把满满一杯的咖啡喝完,笑着抛到了地板上,“哥,他这么聪明,我想下面的事情,她还是不听为妙。”
沈至谦看着沈至亭脸上的阴云瞬间散去,竟露出年轻人该有的笑容,从门前返身走到庄雨身边,“你说过,她是你大嫂,沈家的家事不必瞒着她。”
“可是,我现在改主意了,”沈至亭见沈至谦牵着庄雨的手,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漠然扯了扯嘴角,“从没见你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我怕你把什么都告诉她。”
“至亭……”沈至谦还想再劝。
沈至亭已然双手交叉走到沙发前,面色肃然地坐了下去,不说话,可意思再明显不过,庄雨抬眸,踮起脚尖附在沈至谦耳旁轻声道,“之前,他不来见你,我一直觉得他对你有敌意,但是现在看来,我们想错了,至谦,这么多年他化名在景墨斋,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这个原因暂时还不便让我知道,我避一避也无所谓。”
沈至谦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带着无限体贴的笑容,宽慰地叹息一声,在她的柔夷上轻拍了拍,“那你在门外等我。”
“嗯。”说完,庄雨转身退了出去。
门内,沈至亭了然地耸了耸肩:“她说我变了,难道你不是?”
沈至谦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去,并没有接话。
沈至亭从上衣口袋掏出一盒香烟,正是上次他在静园发现的那抹烟灰的牌子,他之后让夏恒专门查过,所以一看到纸盒上的图案,他认出了,“至亭,你做了景墨斋的老板,应该不缺钱,为什么抽这种烟?”
几块钱一包,大街巷尾随处可以买到,毫无品位和质量可言,在沈至谦看来,他记忆中的至亭即使从来没有世家子弟的架子,但对生活的品质还是颇为讲究的,然而现在夹着最普通的香烟,却丝毫没有嫌恶。
听到他的话,沈至亭将递出去的那支烟掐断,“你想知道为什么?”
“至亭,我是你哥……”沈至谦终于按捺不住,再也无法平静以对,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兄长的威势,“可是我到现在好像完全不认识你了。”
“好,我告诉你,当年我被人救起,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有人递给我这种烟,你不明白那种感觉,当时,我想我这一辈子抽它了。”沈至亭缓缓吐着口中的白色烟雾,淡而凉的眸子中,露出一抹哀痛,“哥,那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你不会明白的。”
嘭……
庄雨等在门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随后争执声被一种闷闷的撞击声取代,她有些担心,刚转回门前,想拧开门把,但想到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自己应该给他们空间,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不是最坏的结果,所以她忍住想进去的冲动,走到木质的楼梯口坐了下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之久,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拉开,一抹高大的身影立于门前,沈至谦的半张侧脸映入眼帘,庄雨听到他对屋内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声:“你提的建议我会考虑,但是不要把你的对手想的太简单,这段时间我会按照你说的,不再见面,只是你要还当我是大哥,不要擅自行动。”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门被沈至谦重重关上。
他沉着脸走到台阶前,看到庄雨,弯身伸出长臂拉住她手,“走吧。”
两人下楼梯的时候,庄雨看见他手背上的一抹血迹,不禁惊地倒吸了一口气,“你流血了……”
沈至谦默然瞥了一眼手背上的鲜红,浑不在意,“别担心,又不是我的。”
“你们打架了?”
“打架谈不上,我只是以男人的方式,教训了一下那小子。”
庄雨不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把他手背上的血迹擦干净,淡声道:“你都把他打出血了,还不叫打架?”
沈至谦拉着她一路走到先前的庭院中,冷笑了笑:“他躲了我那么多年,无论是什么理由,都对不住我这个做哥哥的,这样的教训,他没道理不受着。”
“呵,”庄雨也跟着笑了出来,“那你知道答案了吗?”
沈至谦停步,站在空旷的水泥地上,仰首望了望二楼的位置,纱质的窗帘被人掀起了一角,很快又放了下去,他嘴角勾起释然的笑容,点了点头:“他如果还不给我答案,不是一个拳头的问题了。”
庄雨知道他心中的疑惑大概已经解开,也不再多问,体贴地挽着他的胳膊,一路走出了景墨斋,刚出店门的时候,先前的那位主管追了出来,“沈先生,沈太太,我家老板备了一样礼物送给二位,麻烦稍等。”
沈至谦刚打开车门把庄雨安置在副驾驶,帮她系好安全带,那位主管便捧着一个方形的礼盒走了过来,沈至谦接过,淡然道了个谢,然后闪身钻进驾驶座,把东西放到了庄雨的腿上。
引擎发动,车缓缓地调了个头,便向马路中央驶去,庄雨好奇地盯着盒子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总之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耳边,被沈至谦突然探过来的薄唇吻了一下,“送给你的,怎么不看看是什么?”
庄雨愣了愣,“送给我的?”
沈至谦见她反应迟钝,伸手捏了捏她耳垂,“小叔子给长嫂的见面礼,不是送给你,还会送给谁?”
庄雨白了他一眼,缓缓打开盒盖,精致的檀木礼盒中,一对通体莹白,雕工细腻的白玉童子映入眼帘,体型虽然中等,但形象鲜明,栩栩如生,十分可,庄雨伸手拿起一只看了看,越发有些不释手。
身旁,沈至谦在红绿灯口将车停了下来,夺过她手中的物件,随意瞥了眼,淡然的轻哼溢出鼻尖,“如果那小子没被人忽悠,他拍回来的这对明代玉石童子可价值不菲,看来我们得赶紧为沈家开支散叶,免得浪费了他一番美意。”
听到男人的这句话,庄雨感到耳边一阵发烫,蓦地把檀木盒盖关上,放到了车前挡板上,“你们沈家的男人……”
“我们沈家的男人又帅,又精明,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庄雨说不过他,把头撇向窗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心中的那一点紧张也随着男人的的笑声而渐渐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