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火光,可还是感觉院子里突然黯淡了许多,抬起头来才发现天上的月亮不知道被什么挡住了。天上黑漆漆的,星星少得可怜,黑暗似乎要把世间的一切都吞没。狼群在黑暗中更加躁动,那如同蓝色鬼火般的眼睛又闪现在对面山坡,并一点点向马场靠了过来。我站起来,紧握住了枪。老王叔在后院喊了一嗓子,娃儿,看紧喽,这群狼崽子又上来了。虎子站在我身边呜呜地低吼着。对峙了一天两夜,不论是狼还是人都开始失去了耐心,我拉开了枪栓,老王叔也端起了猎枪。大妈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出屋子站在了我身边,她一手拿着根火把,另一只手拿着切菜的菜刀。在夜风中大妈瘦小的身体好像随时都会被吹走一样,不时地摇晃着。可是现在看来却没有一点可笑的意思,我知道自己也在不时地发抖。
狼群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三百米!
二百米!
一百米!
嗷…………
一声狼叫穿破黑夜,直刺天空。那尖锐的声音不禁让我的心猛地一颤。
因为这叫声竟然是从我们的院子里传出来的。是小白!
那叫声是从柴房里传出来的。小白的叫声是充满了急躁,我连忙跑到柴房,打开柴房门我看见蹲在角落里的小白不住地咬着绑在自己脖子上的皮带,它不断地向上挣脱着。我不由愣在那里,这时身后传来老王叔的声音。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小白突然停止了动作直直地看着我。它的眼里充满了渴望,它想让我帮他解开皮带。可是现在这个时候我应该这样做吗?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呢?老王叔的声音再次传来:
到底怎么了,你快回个话呀。
我不再犹豫,快步走上去解了小白脖子上的皮带。解开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小白的身体猛地一颤,它如箭一般蹿出了柴房。
等到走出柴房时,小白已经跳到院里的架子上。前腿站住身子坐在后腿上,头高高扬起开始不停地嚎叫。听到小白的叫声狼群停了下来,走在前头的十几只狼突然都坐了下来,把嘴放得低低的,好像都伸进了雪里就那样叫了起来,后面的狼群也跟着一起发出了叫声。那叫声与小白不同,低低的,好像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说不出的沉闷,就像三伏天河边吹过闷热无响的风,我的呼吸都跟着困难了起来。小白的叫声与狼群的叫声,一高一低,不停地在山谷中回响。小白的叫声里有着说不出来的至高无上,在我听来狼群的叫声似乎都在追寻着小白的声音。
这时月亮重回天空,华光照耀大地,雪地上如镜面一般光亮,我看见遍山的狼群全部伏倒在地。不知什么时候老王叔走到我身边,娘咧,你养的狼崽子真是个狼王呀。我望着小白,小白坐在高架上,它的胸口挺拔,牙口紧闭,远远望着狼群的样子早已不是两个月前被我抱在怀里的那只刚断奶的小狼崽了,虽然身子依然弱小,但已然是成年狼的模样。我胸口有股东西在涌动,我高声叫着小白。小白转过头看着我,目光如同看着外面的狼群,我明白小白它不是属于我的。也许外面才是属于它的,它是至高无上的王。我回过头问老王叔,现在怎么办?老王叔眯着眼看着小白,这崽子真是白狼王的话,它要是有点灵性就应该带着狼群离开马场。我点了点头,狼群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小白却从架子上轻轻一跃,到了院子外面。小白停在院墙外,回头望了望,我多想把它叫回来再摸摸它,也许这一次我再没有机会摸它了,可是却没有勇气伸出手去。现在的它是那么陌生,我无法想象这个小白就是每天晚上和我一个被窝睡觉的小白。小白开始往狼群跑去,它小步跑了几米突然又站定回过了头。小白看着我,伸出了舌头。它还是我的小白,我在心里喊着。无论它走到哪里,无论它是什么。都是我的小白,曾经被我抱在怀里,曾经和我一个被窝睡觉的小白。看我站在院门口失神落魄的样子,老王叔叫了我一声,你干什么呢?还不回院子里来。
我往回走了走隔着栅栏远远地看着小白。小白这一次再没有回头一直跑到了狼群当中。它站在月光当中一动不动,狼群从远处跑过来将小白围在中间。小白在狼群围成的圆圈中间坐了下来,左腿翘起,身子跟着向后扬,嚎叫起来。随着小白的叫声,狼群又是低下身子,低声和着。圆圆的月亮正挂在小狼群的头上,一簌光猛地砸了下来。小白被那光团团围着,它的身上泛起耀人的银光,小白身上的灰毛瞬间变成了银白色闪烁着华光,小白就是白狼!我不禁又跑到院子门口,老王叔和大妈也走到院门和我一样张大了嘴。我打开院门情不自禁地往外走去,随着小白的身体一点点通透起来。狼群围着小白时而挺身时而伏倒,好像在跳舞又好像是在膜拜,也许这就是狼群的一种仪式,狼群用这种仪式来迎接它们的王,或许这些狼群下山就是为了找小白的吧。想到这我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小白真的是白狼,真的是狼王,为什么当初我会做那个奇怪的梦呢?为什么到了现在我的心里还是那样不安?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我发现四周没有刚才那么亮了,而且一直在慢慢变暗。我开始慢慢看不清远处的狼群了,原来月亮的光在慢慢缩小,我抬起头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头上的那个圆圆月亮的一角已经被什么吞掉,只剩下黑黑的轮廓,是月食!
天狗吃月!!
老王叔大声地喊着。随着月亮的变小小白的身体似乎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它的身体不住地抽动,头像痉挛一般地一扬一扬的。狼群一下子全散开了,全都静静地看着小白的变化。它们互相碰撞着身体,摩擦着彼此的头部,似乎在讨论。月亮越来越小,小白也越来越痛苦。就在月亮完全被吞掉时,从狼群里猛地冲出一只狼,它狠狠地扑向小白,是那只头狼——原来的狼王。
它一头将小白撞飞,小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再没有爬起来。狼群里其他的狼远远站着一动不动好像都已经不知所措。没有了月光的照耀,小白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有爬起来。老王叔惊慌地叫着,完了,完了,天狗食月,小白狼没有力气了,老狼王一定要借机蹿位。看着小白在老狼王的爪下爬来滚去,我问老王叔这可怎么办?老王叔一把给我拉回院子,没办法!只能看它自己的造化了。我举起了手里的枪,老王叔说没有用的,你弄不好打着的是白狼!我听了只好放下手里的枪,看着小白与那只头狼撕咬在一起,我咬着手上的指甲,头上冒出了汗,脑子里突然想到了那天肃慎的话。
一切皆有定数,你这样做只能自己承担后果。
原来这句话竟然是对着小白说的,原来他早就知道小白是白狼。他几次想把它带走,却未能如愿,却留下这样的话。
麒麟惊,白狼现。
五百修行,毁于一旦。
完了,那老狼王比小白不知大几倍,小白根本无力招架,不过几个回合老狼王就已经将小白踏在身子下,它头一低就冲着小白的喉咙咬去,而小白已经不能再躲开了。就在我打开院门冲出去时候,一只黑影也已经从我后面蹿了上去。
是虎子!
我不知道虎子是什么时候走出院子的,可能是刚才跟着我一起走出的,也可能不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虎子会冲得这么快。如同箭一般撞在头狼身上,那只头狼被撞得踉踉跄跄,它的脚也离开了小白。虎子拦在了头狼面前,而那只头狼只是轻轻一跳便转到了虎子的背后。而虎子却因为腿瘸不能马上回身,就在这时头狼的爪子划过虎子的肚子。虎子回头咬住了头狼的肩头,那只头狼痛得往旁边一跳,它的头顺势一低一扬却已经将虎子的肠子甩了出来。虎子的肠子被头狼甩出几米远,虎子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虎子挣扎着半跪在地上,它转过头看着马场,看着我和老王叔,慢慢倒了下来再也爬不起来了。我什么也不顾抓起根火把就冲了上去。见我跑过来狼群一下子就围了上来。小白跪在虎子的尸体旁边一动不动。我拼命挥着手里的火把,东撞一下西扑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面对冲过来的狼群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这时一声马嘶划破长空,也让我一下子从惊慌镇静下来。
天空的圆月好像就在山顶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月亮当中。它高高举起前蹄,鬃毛在风中展开飞扬,好像是一只巨大的翅膀。马棚里的马匹也跟着昂首挺胸一起嘶叫起来,狼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它们互相碰着鼻子,好像是在询问应该怎么办?那只头狼面对这意外的挑战丝毫不惊慌,它也一样仰起头回以尖锐的咆哮。我停了下来不住地喘气,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满了泪水,被风一吹脸上的肉如同被刀割过一样疼。我望了望远方的身影,它会是二宝吗?我没办法确定也没有时间却确定。我抱起跪在地上的小白,刚要去抱虎子的尸体就听到老王叔在叫,快回来,都死了还抱啥。我咬着牙抱着小白就往回跑,小白好像已经受伤了。在我怀里一动不动,现在抱着它已经不像当初那么轻松,三、四十斤的分量现在就好像千斤重担一般。
还没有等我跑回马场,狼群已经重新组织好攻击,它们又开始从黑暗里围了过来很快就冲到了我的身后。老王叔接连打了两枪,又有一只狼被老王叔一枪给轰倒了,狼群的动作又迟缓了些。眼看就到了院子门前,突然从黑暗中斜窜出只狼来,冲着我就扑了上来。而我已经傻傻地不知道躲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