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二十世纪。
炎热的八月,气势雄伟、巍峨壮丽的亚拉姆赛山脉。
一支由八个人组成的地质勘探队伍,正沿着亚拉姆赛山脉陡峭的山体缓慢前进。这里的平均海拔超过六千五百米,空气十分稀薄,极度缺氧,环境异常恶劣。
这些沿着山体爬行的人们背负着氧气瓶,腰间插着冰镐,紧拉着雪地绳,喘着粗气。他们迈出去的每一脚,都插在没膝的积雪里,每次简短的移动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并且随时都面临着雪崩、冰崩、飓风等危险。
虽然是炎热的八月,但是这里却极度严寒,气温经在摄氏零下三、四十度。
“加油!大家一定要小心,确实累了就吸吸氧气。”走在最前面的地质队长栗况掌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嘴里冒出浓浓的热气。他回过头来,对后面的队伍说道,“希望今天我们能够有所收获。”
栗况掌是彩康省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第一地质大队的大队长。
“找到金矿就什么都有了!”
“到时候给你十公斤黄金,你可以娶十个老婆了!”
“十个老婆啊?哪里来那么好的体力?我又不是牦牛,哈哈哈。”
“山神保佑我们,千万不要遇到飓风和冰崩了。我还要回去抱孙子呢!哈哈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苦中作乐,自我安慰,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在不远处亮得刺眼的雪地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只山羊,正伸直脖子,好奇地望着这群努力攀登的人们。更远处,两只年幼的金钱豹你扑我、我咬你,不停的在雪地上追逐翻滚,快乐嬉戏。
头顶上的太阳,照在这片一望无垠逶迤茫茫的雪山上,也照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望着这壮美的大自然景色和生动活泼的动物,栗况掌感到十分开心。
“嗨,小家伙们,你们好,”栗况掌停下脚步,取出腰间的数码相机,对着它们“咔擦咔擦”拍了几张,对它们打了招呼,“赶紧回去,不要贪玩了,遇上雪崩就麻烦了。”
自从栗况掌踏入这片高原冰川地带的第一天起,他就把这个连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神秘区域,命名为“天揭鼎”,表达了自己要穷尽一切的努力,去揭开天赐人间宝藏神秘面纱的宏大志向。
在高原冰川地带开展地质工作极其艰苦。
由于这里的空气含氧量十分稀薄,队员们除了用鼻孔呼吸外,还需要用嘴大口大口地喘气,时间一长,他们就嘴唇溃烂,接着就是引发口腔溃疡、喉咙发炎,喝不下水、吃不下饭。强烈的高原反应还使他们感到头痛、心跳加剧,有时还会导致呕吐、彻夜难眠。
这里的水在七十度就会烧开,长期以来,他们吃的是夹生饭,多数人因此患上了严重的肠胃病。为了避免感冒引起肺水肿、紫外线爆皮,队员们一连两个月不能洗头、擦脸,更谈不上洗澡了。
这一天,栗况掌带领着和他出生入死的队员们,身负沉重的仪器,一步一趋地在光滑陡峭的岩石上爬行。
经过一番艰难的攀登,他们终于到达了山顶。
接下来的两个昼夜,他们一边测量、记录,一边计算数据、整理相关资料。疲惫袭来,他们就在山顶上,背靠石墩,席地而睡。而在前面几十米处,就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这一次的天气非常奇怪。
黎明前,山顶上突然下起了一阵冰雹,把沉睡中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打醒了。
“弟兄们,赶快起来,收拾东西,准备下山了,不能感冒了!”栗况掌率先从雪地上爬起来,吃力地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到一个个队员面前,拉扯着他们。“回营地休息几天,养好精神后再回来。”
“好的,队长。我们赶紧收拾。”最年轻的地质队员阿泽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睡眼惺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小心地揉着眼睛。
随后,他们开始收拾东西。
下山时,阿泽主动背起了沉重的仪器箱,迈着酸软的脚步,艰难地往山下走去。
凌晨的那阵冰雹整整下了一小时,把山石打得湿漉漉的,山石上的苔藓就变得又软又滑,队员们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
阿泽被仪器压得弓着腰,伸着脖子,直喘粗气,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流淌,滴落在山石和若隐若现的雪堆中。
突然,阿泽的脚下一滑,背上的仪器箱撞到了他身边的峭壁上,阿泽整个人被反弹向悬崖的边缘,眼看就要摔倒。
如不及时刹住后退的脚步,就很有可能摔下悬崖,立刻粉身碎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外一个地质队员阿土大叫一声:“小心!”紧接着,他一个箭步向前,双手牢牢抓住阿泽,用力往回拉。
阿泽和仪器被保住了!
但是,阿土却因身体失去平衡,跌入深达几百米的悬崖。他的身子在空中翻滚着,坠落在底下白雪皑皑的山坡上,然后继续往下面滚动着。
迟不发生早不发生,就在此时,雪崩发生了!
巨大的雪块在移动碰撞时发出刺骨的声音,呼啸而下,瞬间就把阿土的身躯吞噬了。
这一刻,面对阿土这样舍生忘死的队友,所有的队员们禁不住热泪盈眶,他们的喉咙里似乎是被塞了什么东西,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太阳快要下山了。
这个时候,他们又面临新的威胁:如果当晚不能赶回驻扎在海拔五千米的营地,就可能被活活冻死在路上。返回的途中有两处三十几米高的陡坎,一旦失足滚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比较年轻的队员们先把设备分三次送下陡坎,然后再爬回去接其它比较年长的队员。下陡坎时,他们两人一组,不敢站立,只能蹲下。他们一前一后、以相差不到一米左右的距离,以蜗牛一样的速度,用屁股一点一点往下蹭,探寻着往下挪动。
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如果后面的队员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前面的队员就可以为他挡一挡!
在无比的艰难和危险中,栗况掌带着队员们忍饥挨冻,跋涉了近十八个小时,到后半夜的时候,终于赶回了营地。
“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被冻死在路上!”
“神仙保佑,我们安全回来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握手、拥抱和捶打对方等方式庆祝在极度的危险和困难中又度过了一天。
回想起这两天的日日夜夜,惊心动魄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他们心中都很明白,在高原冰川雪地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搞地质工作,就好像是在“死亡线”上跳舞,任何一个队员都会因为各种意想不到的不幸而牺牲。
死,对他们说,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明天、后天,或者在接下去的某一天,下一个的阿土,到底会是谁。
两年过去了,营地上堆着将近三吨的岩芯。通过对这些岩芯进行化验分析,结果还是令人吃惊:毫无价值,废石一堆!
经历了多少危险,克服了多少困难,失去了多少生命,现在换来的,竟然是这种结果!
栗况掌大失所望,备受打击,最终一病不起。回到单位后,经过积极治疗,病情没有好转,不久便生命垂危。
单位遵照栗况掌的要求,把他被送回到老家——彩康省大隆县青山镇青山村。
谢世前的十分钟,栗况掌把妻子和三个儿子叫到了床前,吩咐还在地质大学读书的儿子老三栗板索,叫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大捆的图纸、一大堆的发黄的笔记本。
栗况掌对老三说:“老三啊,刚才,我梦见一只雄鹰在我的魂魄周围飞来飞去,对我说四句话,我依稀还记得前面两句,后面两句我就忘了,我写给你看。”
栗板索马上拿来纸和笔。栗况掌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流星化雨飞满天,落作尘寰千万年。
“这只雄鹰一身藏青色的羽毛,头顶上长着一颗圆圆的红宝石,”栗况掌的眼睛突然焕发出惊喜的神采,说道,“这颗红宝石是血红血红的,奇怪的是,它的外面还有两块月牙形状的黄金,把这颗红宝石紧紧围在中间。”
栗况掌这时不知道为什么显得特别精神,思维特别敏锐,运笔如有神助,大家只见老爷子抖动几下手腕,一个图形就端端正正地出现在白纸上。
大家吃惊得睁大眼睛,听着老爷子说着他的梦中之事。
“这只神鹰告诉我说,你们的儿子都很优秀,只有你们这个家族才能够开发天揭鼎,才能够保护地球,还有……还有什么来着?对,才能够保护琉晶界。”
栗况掌说到这里,望了大家一眼,然后郑重地抓住栗板索的手,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天揭鼎肯定大有文章,你们要努力啊!你们要开发天揭鼎,要保护地球,保护琉晶界。”
栗况掌定定地看着栗板索数秒钟,微闭着眼睛,又突然睁开,十分认真地说道:“你结婚后,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她的将来会有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你们一定要好好培养,将来,她一定能够帮忙你们开发天揭鼎。”
“是、是、是!”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只当是老爷子在冥冥之中说那不着边际的胡话,但也只得一个劲地点着头。
栗况掌眸光幽深,依次扫了大家一眼,突然展颜一笑,朗声说道:“刚才,我的眼前飘过了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爸,是什么字?”栗板索轻声问道。
“栗翰梅!”栗况掌双目炯炯,神彩焕然。他用力捏着栗板索的手,“这就是你的女儿、我的孙女的名字。记住了,老三,你女儿就是用这个名字,不能改!”
“啊?!”大家脸色凝结,吃惊得张着嘴巴,瞳孔放大。
“好的,我记住了,栗翰梅就是我女儿的名字。”栗板索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坠落在老爷子的脸上,哽咽着点着头。
“你跟了我一辈子,没过上几天幸福的日子,”栗况掌好像瞬间就忘记了刚才自己所说的一切,转而紧紧抓住妻子的手,老泪纵横,几度哽咽。“我可能要先走了,有三个儿子照顾你,我很放心,老婆——”
随后,栗况掌咳嗽几声,放开了妻子的手,又对老三说道:“开发天揭鼎,你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你们三兄弟要一起上,一定要把天揭鼎的资源情况摸清楚。你们要开发天揭鼎,要保护地球,保护琉晶界。”
什么?叫我们保护地球?还要保护什么琉晶界?
三兄弟越听越糊涂,只当老爷子在说胡话,也不多问什么,只有一个劲地点头称“是”。
母亲在一旁什么也不说,暗自流泪抽泣,不停地用陈旧的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珠。
突然,栗况掌奋力一撑,直起上身,靠在床肩上,浑浊暗淡的眼睛里迷蒙如雾,他以极小的弧度,缓缓地转头看了儿子们一眼,说道:“你们……你们三兄弟都……都记清楚了吗?”
“记住了,请爸爸放心!”
“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妈妈!”
“我们一定会同心协力摸清天揭鼎的资源情况!”
三兄弟垂手而立,站在老爷子的床前,痛哭流涕,悲痛欲绝,呜咽着表了态。
栗况掌深情地看着他们,脸色红润,光彩照人,眼睛里的光泽,慈祥、安宁而幸福。
“哈哈哈,我可以走了!谢谢。”
最后,栗况掌头一歪,斜斜地倒在妻子的怀里,脸上带着笑容,缓缓合上眼皮,四肢渐渐舒缓,轻轻松松地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