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朝圣,我来接囡囡回家
烈日炎炎,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行一步,如此往复,直到第三步的时候,和所有的教徒一样双手离开胸前,与地面平行前伸地跪拜,全身匍匐在地,额头一直扣在冰冷的地面上。
于灏站在一边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段路程太长,藏民圣教徒的跪拜祭奠方式太过劳累。
以濛却从没有放弃,从山间盘旋的路上三步一跪拜,直到自己筋疲力尽,都没有停歇。
这是她欠之诺的债,不能不还给他。
从路程的尾端,一直到布达拉宫前的寺庙,以濛不知道自己跪拜了有多少步,她只知道烈日炎炎下,将大地都快考得要划掉了。
从山头到山尾的路上,整整三百多步,一百多次诚心的跪拜,这大概是送自己的亲人离开最诚挚的祭奠法。
洁白的额头磕地青紫,泛红甚至都出了血丝,以濛丝毫不在意,完全筋疲力尽后被于灏搀扶着走进寺庙,向昨天一早放在这儿的之诺的骨灰坛上了一炷香。
以濛跪在一边,西藏寺院的大师,在她耳边念诵着经文。
为之诺点了一盏酥油灯,以濛最终还是将之诺的骨灰取走了。
登山,不是最高,但是可以看见蔚蓝的天空中飞扬的经幡,天上有鹰翱翔的踪影。
站在高处,以濛俯瞰着整个西藏的景色,她知道是时候要和之诺说再见了,抱着他的骨灰坛,她站着沉默了很久,可,她心里明白,既然已经不在了,就应该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站在山峦上,风很大,将西藏的经幡吹得哗哗直响,伸手将以濛的骨灰坛打开,她用双手捧出之诺的骨灰让之随风散在了山峦间。
那时,有鹰地鸣叫,天空湛蓝湛蓝。
双手间不断被风吹散的一切,让以濛想到曾经。
想到曾经那个少年对她说过的话。
——濛,不管在什么时候,我懂你的一切,懂你的内心,真的,像是什么都不用说出来就能立刻完全给明白。
——说好了的,我会陪着你,你也要陪着我。谁都不可以留谁一个人。
——喜欢是什么都不要紧?也不用明白,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濛,我死了,把我送去西藏吧,我想看看那里的天空,我想知道那里的旌旗翻涌的样子,让我听一听那里的苍鹰的鸣叫。
——和祁先生在一起吧,他能给你我所有都不能给的,他比我还要爱你。
——以濛,你们生的孩子该叫我什么呢?是叫我舅舅的吧,等到我不在了,不要忘了带他在每年的清明节来看看我。其实,我只是不想太孤单,毕竟,除了你,我还有什么呢?这样也好,我的愿望不多,只要你能好,我就很满足,很满足。
随着骨灰散落在山谷里,以濛站在那儿,仿佛因为最终的告别连时间都慢了下来,像是影片中永远地长镜头,她静立着不懂,忘乎了所有。
起风了,山间的风越来越大,以濛看着经幡在高高的天空中飞扬,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的十九岁少年的微笑。
——之诺,如果有来生,我们还要做双生,不做你的妹妹,我要做你的姐姐,替你承受这一切,保护你,让你远离这些挣扎和病痛。
将戴在手上的手套取下来,上面还沾染着之诺的骨灰,以濛将手套放入骨灰坛中,将他交给了身边的于灏,“既然他们要下葬,就把这些送回去给他们让他们下葬。”
怔了怔,于灏半晌后才应了一声,“好。”
他以为这个女孩子会哭的,至少在看到身边有人用同样的方法在送别自己亲人的时候,都是哭诉不断,眼泪留个不停。
这样的地方,白雪的圣洁,映衬着冷风,和一切朝圣的气息都让人由衷的感到祭奠的悲凉。
可眼前的女孩子没有哭,她只是循序渐进地做了一切她完全该做的,冷静沉默地不像话。
宁之诺逝者如此的葬礼,大概是罕见之至地没有安宁到连哭泣声都没有的葬礼。
下山,再返回他们住处的途中,跟在他身边的以濛也无比的安静,她甚至有几次在于灏出神的时候,提醒他脚下的山路路滑。
熟识了这样的她,于灏在下山的返程中一直在想,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冷静到连情绪起伏都没有的人呢?
这样固执倔强的坚强,强迫着自己,到底撑到什么时候才是她的真正极限?
可,很快于灏就明白了他身边的这个抗压强到他都佩服的小女孩儿并不是如她表面一样,永远都超出年龄的无坚不摧。
转山,转路的山脚下,他走了两步,就发现身边跟着她的人不走了。
眼泪,只有一滴,从他身边人的脸上一点点滑落。
第一次看到以濛流泪,吓坏了于灏。
却在顺着女孩子视线回头的那一刹那,于灏豁然明白。
只因他们身后的不远处,祁邵珩似乎站在那里很久。
经幡飞动的西藏,天空那么的蓝。
——阿濛,只要你回头看看,我一直都在。
这是祁邵珩两年前对以濛说过的话,盛夏的西藏,以濛在恍惚中骤然回头的时候,没想到就那么应验了。
二十四岁的以濛是个过度理智的人,甚至有些过渡成熟的无趣,即便内心存留的一点点梦幻也被现实虐杀的几乎不再剩下什么了。
但是,不论多久,不论她今年几岁,祁邵珩似乎一直能满足她的某种希冀。让她在残酷的现实中,还保存到最后的一丝幻想。
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来得快。
这一刻以濛掉眼泪,说不上是为什么,有为之诺逝世的心痛也有为自己无助的莫名委屈还夹杂着很多复杂的情绪,翻滚着最终涌向了她的眼眶。毕竟,情绪这种东西是不受控制的,可这些情绪,只有在看到祁邵珩的时候她才能完全的发泄出来,不再压抑。
山路崎岖,不远处的庙宇里有钟鼓声敲击的声响,沉闷,压抑,却久久回荡在这样空旷的山峦间。
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失去了向前走的动力,以濛站定不动,她不过去,因为她心里明白他会过来的。
就那么看着祁邵珩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来,以濛只掉了一滴的眼泪早已经风干在了风中。
伸手,在他就要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刻,祁邵珩感到被他妻子柔软的手紧紧握住后,她的手竟然意想不到的温暖,每次都是要替她来暖手的。
一味觉得以濛的手无比的温暖,祁邵珩忘了是他的手太冰了,站了那么久,只为等她下山。
“阿濛。”他用冰凉的手指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后,一直巧言令色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
录音记录里他妻子浅淡的嗓音总在他耳边徜徉,本来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在见到她以后,却什么都难言地说不出口。
和往常不同,倒是话少的以濛,在回去的路上主动和他说话。
“累吗?”
“冷吗?”
“连夜的飞机一定困倦。今晚,好好休息一下,隔几日我们再回去。”
“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指,祁邵珩嗓音依旧带着病中的沙哑。
听他咳嗽越来越厉害,以濛说,“别说话了。”
于灏还有‘盛宇’的事务要打理,没有和简赫停留在这里,当天就和简赫一同向A市赶回去。
因为以濛带着之诺的骨灰失踪,宁之诺的葬礼不得不拖延到了6月0号,宁家给宁家长子的葬礼,不论目的是出于什么,场面必然不会小。
向珊和向玲在之诺的葬礼上碰面,向珊看眼前泪流满面的人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了漠视。
原本有血亲的姐妹,到现在竟然悲怆地一句话都不说了。
7月1号。
安家在整理安琳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很多有关于宁之诺的东西,本打算直接将之丢弃,但是每次在安夫人看到女儿的遗像的时候就觉得内心满是不忍,没有敢让安老先生知道,直接送到了祁家。
向珊莫名地接到这些,莫名其妙地将安家佣人整理的纸箱打开后,看到无数的信件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信,全都是亲笔所写的信件,和宁之诺从小一起长大,之诺的字又写得好,她一眼便就从信封上认了出来。
这些信一封一封的开口完全用胶水粘黏好了,是封口的,看这样向珊就知道安家没有人拆开过这些信。
之诺的遗物,向珊并不知道这些在外封写了日期的信件是之诺曾经分别写给谁的,毕竟信件的数目太大,一封一封整齐地放在收集纸箱里。
之诺葬礼刚过一天,这些遗物按照他们家乡的传统是全都要烧给逝者的,以濛不在A市,向珊将这箱信件抱上了车,打算到墓地去烧给之诺。没有窥探逝者隐私的好奇,她看到这些密封的信,封面没有署名寄给谁,说明之诺并没有想要给人看。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抱着这纸箱上车,没有抱稳,纸箱晃动,散落了一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