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推着轮椅绕过一条长长的队伍，小心的避过来来往往的人，挑了一个在窗边的位置，“你现在这里等我们，乖乖的啊！”她想安抚一个小孩子一样对叶笙说。

　　叶笙很无语地点点头，张扬拍拍她的肩膀，往已经排到队伍中间的赵明宴走去。

　　随着时间不停地走，秋天的气息愈渐浓厚，北风从窗外吹进来，干燥得可以仿佛可以带走皮肤里的水分，有人说风可以带走一个人的气息，也可以带走一个人的回忆，她现在想让风带走她心里所有的纠结和愧疚以及羞愧……

　　望着窗外的阳光，叶笙往里面靠墙的位置挪进去了一点，让整个身体都沐浴在阳光中，撑着下巴往队伍看了一眼，赵明宴正低着头不知道在跟张扬说什么，张扬扬起拳头擂了他一拳，两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是那种独有的青春气息的笑容，很美好……美好得她没忍住拿出手机将这个画面定格了下来，在人头攒动人来人往的食堂里，男孩和男孩亲密又略显青涩的举动，正处于一种对方的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兵荒马乱的年岁，感情真挚又美好，眼神里的情意掩都掩不住，却还在拼命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每一个眼神都可以感受到心底藏着的喜欢……

　　记得她初二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生，只是从来都只敢远远看着，拼命用漠视来掩饰心意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幼稚，无非只是情窦初开的寄托对象，却偏偏为此曾花费了好多个晚自习的时候去苦恼……

　　叶笙苦笑，轻轻叹了一声，等树叶都落完的时候，很快就会有新的叶子长出来了，有什么好苦恼的呢？

　　星期五的那天晚上，他最后说：“叶笙，你知道在西藏的那个晚上我为什么站在你身后没有走吗？”

　　“因为我觉得一个人如果能做到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话，那他是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很好地生活下去的。”

　　叶笙对上他那双像高原上星辰的眼睛，不自觉垂下眼眸避开他深沉仿佛能将她的灵魂吸进去的眼眸，沉默了许久，她轻声问：“顾老师，你知道吗？”

　　“你知道在一个人救助一个溺水的人最可怕的事情时什么吗？他会当做一块浮木，甚至无意识不惜借住身体获得生存的希望……所以你也会明白，在一个人最无助的时候上前伸出援手，最可怕的就是，她会赖上你的……甩都甩不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将被风吹乱的遮住眼睛的头发轻轻拈开，动作很轻，看起开有些亲密的动作在他做来亲切而不狎昵……

　　叶笙经常在想，什么样的环境可以造就一个如同清风霁月如同阳光清泉一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与他比肩可以与他站在一处，被他喜欢上的人该又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张扬将饭放下，呼了呼被烫到的手，“等一下还有一份汤。”她说着又啪嗒啪嗒往那边走，在走了两步之后被赵明宴抓住了手腕，估计是下意识的动作，停了一秒，他放开她的手，轻咳了一声说：“我去吧。”说着也不等她应径直往打汤的地方去了。

　　叶笙分明看到了他耳后的一抹绯红。

　　想到手机上的那张照片，心下了然，对她眨了眨眼，“脸怎么红了？”

　　“哇叶笙你别太过分啊？！”她往那个方向瞅了一眼，脸颊也粉扑扑的，一只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腕，仿佛还能停留刚刚那一秒干燥温暖的触感。

　　“别说这些话了，我会忍不住幻想的。”半晌她低低的说，“叶笙，其实……”

　　“挺烫的，你们小心点。”赵明宴将两碗汤放在她们面前。

　　张扬一句话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有些难受，她想说，叶笙，其实我知道赵明宴是喜欢你的，跟我走得近不过是因为想知道你的信息而已。

　　可是我看到你眼里纯粹的光亮，我就什么都说出口，因为我怕我们的关系会变得尴尬，更怕我自己会有什么不好的情绪……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阴暗面……

　　——

　　星期三，新闻系教学楼405教室，世界新闻传播史期中考试。

　　同学们都已经全都找到位置坐好了，顾履才拿着一沓试卷缓缓从办公楼走过来，他进教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讲台下面第一排坐在轮椅上的叶笙，轮椅的高度并不是那么的契合课桌的高度，她弯着腰，脸色不是很好。

　　叶笙突然觉得小腹有些坠痛，这个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上次有这个感觉是在出车祸的那天，但是后来因为突然住院，后来吃了很多消炎药就推迟了，现在……怕是逃不过了。

　　她现在只希望能让她考完试。

　　每个月经期，她都觉得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因为刚开始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懂，经期的时候在学校没有热水，大冬天的时候也只能咬牙洗热水，所以每个月都会痛到死去活来……

　　顾履发试卷的时候发到她这一排，她叠着手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他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脑袋，像第一次在教室里见到她一样。

　　他将试卷轻放在桌面上，她没发现，他无奈，轻轻敲了敲桌子，她抬起头，眼神迷蒙，眉头紧紧皱着……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他心头一紧，她却扯开唇角朝他一笑，拿过试卷，先拿出自己的一份，再往外传。

　　他眉头皱了皱，将剩下的试卷发下去。

　　叶笙感觉到小腹正钝钝地痛，不过没到不可以忍受的程度，她下意识想用手捂住，但是左手打着石膏，她在心里拼命催眠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坚持一会儿……

　　写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意识到不好，幸好她坐的是轮椅。

　　顾履坐在讲台上，偶尔看一眼下面的叶笙，她正认真的写着卷子，秀气的眉头轻轻皱着，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可以看到她轻咬着唇，苦恼地思索着什么……

　　叶笙确实是遇到难题了，最后几道选择题答案很悬，她觉得选这个是对的，选那个也好像是对的。想了一会，她翻过去写后面的大题……小腹 的钝痛慢慢变得尖锐，而她感觉裤子已经被什么东西染湿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殊时期，心情起伏太大，看到有些难度的题，她变得浮躁，捏着笔的手也收紧，皱着眉头看了一道题看了两分钟，依旧没能从题目中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高速转着的笔的笔盖一下子飞出去，啪嗒一声，落在了顾履的脚下，她有些受惊地抬起头，顾履淡淡看了她一眼，弯下腰将那个哆啦A梦的笔盖捡起来，走了两步，将它轻轻搁在她的桌子上。

　　她报以感谢的眼神，他低下头看起了他带来打发时间的一本厚厚的书。

　　顾履在想，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副苍白的面容看在他眼里是一副怎样让人心神不宁的模样，偏偏还不自知地朝他笑。她不知道他现在想给叶墨打电话，她不知道他现在想弯下腰询问她到底哪里不舒服……到底是忍住了，不忍落人口实，原先学校网站上就有一些对她不好的言论，他不忍再看到一个原本就被生活苦待的女孩再遭受本不应该承受的不好的东西。

　　到底是一种保护欲，他想。

　　同情还是愧疚或者赎罪，谁知道呢。

　　他有些复杂的想，真到了那一天，他会怎么替自己辩白？她会是怎么样的表情？顾履发现自己有些害怕，这种情绪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他苦笑。

　　叶笙已经慢慢沉静下来，写到了倒数第二道大题，看到前面几题因为浮躁而写得潦草的字体，她突然觉得有些羞愧，抬头看了眼讲台上面的钟，还有半个小时，她速度慢下来，一笔一划地认真书写……

　　好不容易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顾履站起来说：“收试卷了，最后一个同学将试卷往上传。第一个同学将试卷交到讲台上。”他说着走到叶笙座位的面前。

　　看着面前投下的一大片阴影，她的心一暖，看到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她手上接过试卷，手指不经意间的碰触，她冰冷的手碰到他温热的手，她像触电似的往回缩了一下。

　　顾履深深看了她一眼，收起眼底的情绪，将试卷叠好。

　　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扬走上来将她从座位上推出来，“顾老师……原来真的这么难！根本就不是有一点难！”

　　顾履淡淡笑了笑，“嗯，承诺还是有效的。”

　　张扬绝望地就差哇一声哭出来，她问叶笙：“你觉得容易吗？”

　　叶笙摇摇头，“我有好多不会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顾履抱起那本书和一沓试卷，走下来将她的轮椅从位置上推出来，“身体不舒服？”

　　惊奇于他怎么会知道，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淡红，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