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履送她回学校，拆了手臂石膏的叶笙满脸都是新奇和欣喜的情绪，看得顾履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车窗外的阳光一片的昏黄，准备到冬天了，空气很是干燥，偶尔刮来一阵北风，身体里的水分也仿佛随着风被带走，红灯亮起倒数60秒钟，车子停在斑马线外，“喝点水吗？”顾履从车前抽屉里拿出来一个迷你的保温杯，拧开递给她。

　　叶笙看了眼那个黑色的磨砂的保温杯，摇了摇头，将自己已经干裂起皮的嘴唇抿起来，只是摇了摇头。

　　顾履也没有坚持，见她摇头便将保温杯递到嘴边抿了两口水，随后拧好放回原处，一只手抵在方向盘上有规律地用手指敲击着，一声一声，叶笙的心跳也跟着那个节奏跳动了起来，直到可能在负荷不起，叶笙转头看向窗外，一片落叶打着旋从她眼前飘过落在了车窗旁。

　　“秋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她轻声叹了一声，她最不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了，入眼全都是萧瑟，她记得她家楼下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树，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秋天的一个早上跟着爸爸出去买菜，看见落了一地的黄色的落叶，便问父亲，“爸爸，叶子为什么都落下来了？明明昨天我路过的时候它们还好好地挂在树上的，它们是不是生病了？”

　　爸爸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肩膀上架着，笑着说：“这是自然规律啊，叶子到了季节就会枯萎掉落，秋天就是叶子凋落的季节啊，等明年春天的时候就会有新的叶子长出来，这些掉落的叶子啊就是明天春天新叶子的养分……”

　　叶笙听不懂这些话，她只听懂这些掉在地上的叶子死了，便伤心地哭问，“为什么叶子不能一直挂在树上呢？”

　　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新旧交替？

　　“它们不是死掉了，它们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着。”父亲拍了拍叶笙抱着他的头的小手，“我们叶笙啊，就像是那棵大树边上的小树苗一样，还要好久才能长成大树呢？”

　　“爸爸，我是那棵小树的话，那爸爸就是旁边的那棵大树对不对？”

　　“嗯，爸爸是那棵大树，替我们小阿笙遮着风挡着雨……”

　　说要给他遮风挡雨的大树早早便倒塌了，甚至没等她这棵小树再长得强壮一点，没有了大树的小树，现在也慢悠悠地长成了一棵像模像样的树了，期间不知遭遇了多大的风雨，受伤了慢慢等它愈合再慢慢成长……

　　她知道，那棵倒下了的大树，一定也在以别的什么方式存在着。

　　“顾老师，你说，秋天的树叶落下了真的会成为明年春天新芽的养分吗？”她的语气里尽是不确定的疑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问的是什么要紧的问题。

　　闻言，他瞳孔皱缩了一瞬，眼睛望着前方眯起来，深呼吸了一口，将掩都掩不住的情绪藏起来，他甚至在庆幸，她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打着方向盘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车子驶出去一段距离之后，顾履早已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回答：“我不知道秋叶会不会成为春芽的养分，我只知道，秋叶的飘落

　　顾履望着了窗外一片萧瑟的秋景，这里算是郊外，路边的树叶都已经发黄掉落了，路上铺了一层落叶，一片萧瑟零落的景色，看了无端让人觉得压抑和悲凉。

　　“我不知道秋叶会不会成为新芽的养分，我知道每片落叶的飘落都是不可抗的……”

　　她却好像没有再听，喃喃地说：“如果春芽不好好生长怎么对得起秋叶的飘落呢？”

　　他瞳孔一阵紧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情绪难得起伏那么大……究其原因——

　　他不经意间抬眸，便看到后视镜里一个可爱的毛茸茸的脑袋，像还未学会飞行的小鸟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叶笙趴在窗外，在很认真地望着窗外的景色，长长的头发服帖的垂在背后，铺满了整个后背，像一块上好的缎子，光滑柔顺……

　　他不动声色，很快便将眼底快要掩不住的情绪拼命压住，绿灯代替红灯亮起，他打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抖……

　　“注意不要碰到手。”他出声提醒。

　　因为他找不到话语去回答她的问题，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的遣词用句去给她构成一个答案，他不知道该用一种怎么样的语气心平气和地将那些话说出来……

　　叶笙应了一声，坐直身子，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就像刚开始的每一次一样——

　　她还是一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片刻，安静的车厢里想起她独有的软软的平和的声音，她低着头，视线定格在自己刚拆了石膏的手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似是要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天上的星星、月亮、太阳、花开、落叶……都是我爸爸，我总觉得他一定存在在我生活的每一个地方……是不是很可怕？”叶笙自嘲又歉意地朝他扬了扬唇，只是笑意终究不及眼底。

　　他静默了片刻，一只手打着方向盘，一只手撑在窗沿顶着下巴，慵懒又优雅，只是神色始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落寞，窗外凋零的景色略过，显得他更加的清冷孤寂，叶笙怯怯地打量着他的侧脸，长长卷翘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慢慢地煽动翅膀，连带着她的那颗心都随着跳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境的变化，所以觉得入眼只见皆是悲伤的景象。

　　“我曾经也是这样子想的，我觉得我的母亲也存在我生活中，不管一花一草都能看到她的影子，以前住过的房子每一个小物件都仿佛充满了她的气息……”他声音如水，缓缓的诉说着自己从未向他人吐露过的心声。

　　叶笙有一瞬间的忡怔，“你母亲……”

　　他侧头对她绽开一个笑，微微勾起的唇角有一丝小俏皮，很巧妙地将他眼底的那抹几乎淡的看不清的忧伤冲散，“我母亲去世了，意外……在我十八岁的那年……”

　　他十八岁那年，她十岁……

　　她父亲就是在她十岁那年殉职的。

　　“没关系，我已经不难过了……她一定是去了一个更美好的地方了。”他不由得失笑，她灼灼的视线盯着他，眼里盛满了担忧，仿佛将他当成一个难过的小孩子了。

　　叶笙为自己无意间提起了他的伤心事而歉意，而且她从来没想到能从他嘴里说出这些有些感性有些神论的话，他说他相信他的母亲一定是去到了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了，嗯，她也一直都相信她的父亲也去到了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那里有神圣的尼玛堆，有像碧蓝的海倒映过来的天空，有繁华的星星，有红色的房子，还有冬天下得很猛的大雪，有整天很猛烈的阳光……

　　爸爸说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走在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到天空的高原上，看到人们其乐融融的说着笑，集市上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在很知足很幸福得过着自己的生活。

　　在很小的时候，她自己他们家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每次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爸爸妈妈带着她去菜市场买菜，那个时候总是很很多人在说：你们这家子真是幸福哦，爸爸这么英俊高大，妈妈这么温婉美丽，女儿聪明可爱……他们一家子仿佛已经成为了小区里的模范幸福家庭了。

　　可是这种幸福的生活不知不觉已经变了质了，母亲总是喜欢生气，整天不是窝在房间里就是和父亲吵架……爸爸每次都对妈妈说：“不要当着叶笙的面吵……”

　　这个时候的母亲是最可怕的了，叶笙印象很清楚，因为在她刚形成了对外界的事物可以有了初步的认识的年龄阶段，母亲对父亲说：“你还知道你有一个女儿？你带着你的女儿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吧……”

　　嗯，她的父亲是一位军人，是一位铁血的军人。

　　那时候他突然接到驻守边疆的任务，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这几乎成为了父亲和母亲感情崩裂的*。

　　母亲是一位很注重享受的人，她受不了边疆的恶劣和艰苦，更重要的是从她的世界观里，她所幻想的那些以后的美好的生活都再也不能实现了……

　　可是，幸福不就是一家人能在一起吗？

　　所以她真的走了，不点都没有留恋的走了……或许她真的收获了她所谓的幸福吧。

　　“顾老师，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呢？”她突然很想知道，在她突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失去了所有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希望，感觉这么大的世界为什么单单将叶笙的东西剥夺呢？

　　是否那个时候他也觉得世界不公命运不公呢？

　　“我母亲……是自杀的。我从学校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时优雅动人的样子……只是她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