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收齐了试卷拿到办公室，发现他正站在窗户前抽烟，站姿透着一股慵懒的劲儿，一手拿着烟，一手插着兜，修长的背影，长身玉立，显得有些清瘦……背着光，细碎的头发都从剪影里清晰可见。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又被风从窗户吹进来。他半个身子都隐在了一层薄薄的烟雾中，有种迷幻的感觉……

　　门口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叶笙站在门口，感觉阳光的热度快要灼伤她的小腿……

　　他捏着还剩半根正燃着的烟头转身在办公桌上的烟灰缸捻灭，像是没料到她会在这里，一瞬而过诧异的神色，转而朝她扯开唇角笑了笑，“拿过来吧。”

　　“谢谢，辛苦你了。”他接过叶笙的试卷，明明已经很整齐了，可是他还是上下左右都对齐了一遍才叠好收进抽屉里。

　　“不客气。”叶笙手规矩地交叠在身前，乖巧的样子，他上下瞅了一眼，不由得低着头勾了勾唇被她逗笑。他发现叶笙格外注重这些小细节，一句谢谢，一句不好意思，宁愿多讲也不愿落下一句。

　　懂事又礼貌的他们班学委。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她，“钱我取出来的了，里面还剩下两千块……”

　　叶笙双手接过，想起那天特地跑去只是为了送一张卡，言语间还一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

　　现在想来为什么不找个机会正式一点地对待这件事呢，倒像是他曾说的，像个白眼狼。

　　“叶笙。”他低沉的声音稍显严肃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叶笙不由得心头一紧，回答的声音都带上了些许的颤抖，“嗯……”

　　没想到他只是站起身来，说了一声，“回去跟他们说可以下课了。”他拿起外套，似要离开。

　　她注意到他手肘上挂着的外套是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倒是不常见。

　　“我有事先走了，你回去上课吧。”他淡淡出声提醒，似乎在问叶笙为什么还不走。

　　叶笙点点头，被他疑似催促的话语急得转身时脚尖“嘭”的踢到桌角，痛得她的心一抽，泪花登时就出来，“嘶”了一声，抽疼的瞬间甚至还有时间想幸好撞到的不是受伤的那只脚。可是被撞的那只脚趾不骨折也要青紫了。

　　“撞到脚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事？”他神色有些变化，不再似之前那般冰冷仿佛和外界隔着一块厚厚的冰层，染上了几分焦急的关怀。

　　叶笙急忙慌乱地摇头，“没事没事……”脚趾分明在刺骨的抽痛着恨不得蹲下去用手捂一下。

　　“顾老师，我先回去上课了。”她下意识不想让她看到她已经因为疼痛而泛红的眼睛，她感觉到了眼角有一抹湿润，可是他的视线就钉在她身上，她连伸手拭去的都不敢。

　　顾履点头按着她的肩膀，皱着眉头，确认了一句，“真的没事？”

　　“嗯。”叶笙低着头认真地应了一声，稍稍往那边站了一点躲开他放置在她肩头上的那只手，她没有想闪躲的意思，只是觉得他的手掌似乎要穿过一层厚厚的毛衣将她的皮肤灼伤。

　　可是在顾履看来她就是想避免与他有接触的意思，他垂眸看着她的头顶上的发旋，一撮发丝扫在他手臂上，他不动声色的放开手，后退了一步。

　　叶笙明显松了一口气，“顾老师，我先走了……”声音因为被痛出眼泪的缘故有一点小小的鼻音。

　　看着她有些仓皇而逃的背影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下倒是两只脚都伤着了，不用走路像老人家一样“步履蹒跚”了。

　　——

　　中午的时候她给黎悦打了个电话，“黎悦姐……我明天下午方便回去上班吗？”她今天下午还有两节课，不过下课倒是可以去给祁斯与补课了。

　　黎悦关心了她几句，表示身体恢复好了才行不要着急。

　　叶笙谢过她的关心说自己想回去上班了。黎悦也不再坚持，只说要问过顾老师的意见。

　　她沉默，倒是黎悦说：“叶笙啊，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这样啦，我晚一点打电话问一下你顾老师……否则他到时候知道还不一定怎么说我呢。”

　　挂了电话，她趁着吃饭的空档给祁斯与发了短信，他回得很快，表示很高兴叶笙重新回去给他补课。只是表达的意思也像黎悦一样，表示要问过他小叔的意见。

　　她还在思考，什么时候她的事情都已经被公认为要顾老师才能做决定了。

　　张扬还在哀叹今天早上的随堂考，“我在顾老师心里的形象大概就是学渣渣了……唉。”她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以此证明她对顾老师的课的重视。能让她吃不下饭的事情确实是大事了。

　　“没事的啦，只是一次随堂考而已，以后这样的测试还多着呢。”叶笙不在意地说道。

　　脚趾上一抽一抽的痛着，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

　　张扬表示这样的叶笙很可恶，“我发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那种考完试出来说这次好难啊我一点都不会结果考九十分的那种小婊砸！”

　　回宿舍的时候张扬才发现的她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太对，“你的脚怎么了？”怎么像是比之前更严重了？

　　“我的脚你还不知道？”叶笙一点都不想提醒自己今天早上的犯蠢时刻了。

　　“你之前走路不这样啊？之前你顶多只是跛了一只脚而已，现在你走路像企鹅你知道吗？”张扬十分满意自己的这个比喻，不由得喷笑，“对对对，就像一只企鹅。”

　　“……真的吗？”她猜想撞到的那只脚趾应该已经不止青紫了，见过蠢的没见过她那么蠢的，叶笙唾弃自己。

　　“估计是太久没正常走路了的原因吧？”

　　张扬不疑有他，“可是你要不要回医院看一下？就当是复查啊，去看一下啦。”

　　“不用啦，我再多练习一下走路就好了。”

　　再没有人会提前一天就提醒我要去复查了……也不会有人像王子一样来接公主一样“大动干戈”的来寝室楼接她了。

　　突然有些伤感。

　　她也承认她小小的虚荣了。

　　——

　　上完了课，叶笙拖着“伤残”的身躯去坐公车，临走前张扬再三嘱咐她要小心，甚至还提出要“护送”她去，被叶笙差点要磨破嘴皮子了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因为有人关心着，所以初冬的风呼呼刮在脸上也不觉得有多冷了。

　　南方湿冷的冬天一天天逼近，一天天来势凶猛，一天天侵蚀着人们的防线……

　　“上车……”旁边的车子按响了喇叭。

　　叶笙迟钝的以为自己挡住了它 的去路，往那边挪了一点，车子主人好像不耐烦了，又按响了几次喇叭，她回过头去看……

　　顾老师……

　　叶笙坐在副驾上，惴惴不安。

　　满脑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的蒙圈。

　　她从来没想到会走在校道上半路上了顾老师的车，“看不惯你像一只企鹅一样走在路上……反正也顺路。”

　　见她还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祁斯与今天下午打电话问过我了……我记得我还没说同不同意……”

　　他望进她的眼睛，“可是……”可是他明明说你同意了呀。

　　——

　　路过那个地下车库的入口，叶笙不觉得有什么阴影，也没有觉得害怕。因为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她没有觉得痛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反倒是之后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值得她去感恩。

　　手术醒来之后带着淡淡烟草味的他守在床前听她讲很多从来没有讲过的事情，安静的给她陪伴，替她拭去眼泪，柔声对她说：没事的。

　　接着便是妥帖地帮她安排好了一切的事宜，她后来都觉得自己只是在医院病床上休假一样的过完了一个多月的调养期。

　　她现在想起来仍会觉得，心尖上都觉得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余温，隽永……悠长绵延。

　　“叶笙，你以后想要干什么呢？”他突然问。

　　叶笙歪着头想了想，“嗯……以后我想去浪迹天涯……”连说出来都觉得傻透了。

　　可是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娴熟地打着方向盘，将车子驶进了停车位里，才轻声道，“嗯，这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 诗和远方？”

　　她点点头，“这是从小到大的梦想了……以前觉得西藏大概是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了，后来才发现，西藏真的是我可以去到的最远的地方。”

　　他低低笑了声，将车子熄了火，下车绕到她这边给她打开车门，细心绅士地将手挡在她头顶的车框上，叶笙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脸红，有些束手束脚的下了车。

　　“嗯，那也是我在梦里去过的最远的地方。”

　　叶笙一路上都在想他那句话的意思，电梯缓缓上升的细微声响中，听他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我以为你会怕，没想到是我多想了。”

　　叶笙疑惑脸。

　　他摇摇头，“没事，不怕就好，以后也不要怕，好好去实现你要去浪迹天涯的梦。”

　　她后来才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去形容他那一刻的笑——

　　风清月明。

　　像初雪时的一抹朝阳。

　　干净透亮，意境绝美。

　　好想小心地存放在一个玻璃瓶里埋在树下，将希望埋在土里，应该会长出向日葵的吧？

　　很庆幸，他现在正在她的身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