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叶笙很忐忑也很惶恐,因为许姨今天家里有事,来送了晚饭然后帮叶笙洗澡(帮忙脱衣服,然后出去等叶笙洗澡,等她洗完再进来帮忙穿衣服——穿左手的袖子)的之后还有洗头和下去散步(放风)的重任,许姨自然而然地抓了顾履的“壮丁”。
叶笙弱弱说:“许姨,你忙自己的事情去吧,今天我不洗头了,也不散步了……”话没说完,就看到顾履挑着眉眼神灼灼地在质问她。
“我先走啦,叶笙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叫医生。要不还有你顾老师在呢。”许姨说完便匆匆走了。
“顾老师,你还没吃饭呢?要不你先回去吧?”叶笙体贴地说,“要不我的病号饭分你一半?”她端起那个保温盒向顾履扬了扬,眉眼生动的样子,顾盼生辉,只是她却不自知。
顾履淡淡的看着她,“你先吃饭吧,我出去抽根烟,回来带你去散步。”
他往外走了两步回头望着她一脸的呆愣的表情,目光在她打着石膏的手臂上转了两圈,“你可以吧?”
嗯嗯嗯,叶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微微一笑,点点头,指了指外面,示意他先出去。
叶笙弯了弯唇点点头,他转身的瞬间,叶笙突然想起一句话,夏目每次都是在不经意间吸引妖怪,这比外婆却更要可怕。
他好像就是这样,本来就很吸引别人的目光,却在日常吸引时让你觉得心动。
叶笙不知道别人的目光是否都只停留在表面,但是叶笙觉得庆幸的同时也觉得无限的悲哀,就算她能窥探到他的内在又怎么样呢?只不过是徒增烦扰罢了。
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秋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烈,哪怕南方城市的秋天只是比夏天凉快一点,北风猛烈一点干燥一点。树木依旧郁郁葱葱,却在北方的吹拂上也染上了萧瑟的气息。看来心情这种东西是真的不看季节不看场景的……
“顾老师,要是我挂了你的科目怎么办?”叶笙仰头,轻声问。目光所及,是他精致的下巴和行云流水的下颌线,白色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一个扣子,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她的脸突然有点热。
“挂了那就挂了,大不了补考,补考不过也不过是重修而已,只是……你觉得会过不了?”他勾唇反问,“反正重修也不会是我教了。”
他把她当成班上那些开玩笑说要重修再上一年他的课的学生了。
她这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叶墨告诉她用完这一个疗程的药就可以了,住了近一个月,叶笙感觉自己所有的假期都在这里的,在她近二十年的人生里,这三个多星期可以算得上她的“好日子”,从十岁到现在,叶笙从不曾停下过“努力生存”的脚步,只是,她很快就要更加努力弥补这段时间落下的脚步了,别人可以停留,而叶笙是不行的……
“回去之后,你还要再坐一段时间的轮椅,在学校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有什么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说……”他缓步推着她往公园深处走,慢慢远离了公路旁的喧闹和广场上广场舞的声音,绿化道上,一直顺着山体的走势蜿蜒,上坡的时候叶笙担心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顾履哭笑不得,“叶笙……你这个眼神很让人伤心……”
叶笙歉意地朝他笑笑,然而在他的眼里,这个笑容是在是有些……傻乎乎。“顾老师,谢谢你。”她充满了诚挚和认真地说。
顾履没说话,她低着头也没敢再抬起头看他,她清楚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无关外界的一切,所以她才清楚距离最远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给划分的,而是你从心底里就知道你们永远跨不过一道无形的坎,这道坎就像一道深渊……一旦坠落便是粉身碎骨。
走了一段距离,他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顾老师……等我出院的时候我再把钱还给你,好吗?”她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埋在心里多日的话说了出来,“还有许姨照顾我那么多天……”
顾履推着轮椅的手紧了紧,沉声问:“叶笙……在你心里人情是不是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
她垂眸看着路面,半晌才轻声说:“人情自然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可是你知道钱对我来说是什么吗?甚至在人情冷暖都没有的时候,钱是叶笙最重要的东西了,感激一个人,我能给的最大的回报便是给钱了,否则我回报的情分连我自己都会觉得寒酸……”这句话叶笙最终还是没有说,既然选择了看到深渊的那一刻回头,便没有机会知道深渊深处是不是也有繁星满天了。
“那好,等检察院下达起诉书,法院的判决书出来了,这个问题你再也不必烦扰了……”他声凉如水,在萧瑟着北风的树荫道上显得愈发的清冷,他将手腕上挂着的一件外套递给她,“穿上吧?起风了。”说完她还没接过,他又收回去,继而帮她披上,还细心地掖了掖衣领。
叶笙微微侧着头,呼吸喷洒在他捏着领子的手背上,有些温热,有些酥麻,他不动声色地移开好看的手,“好了。”
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好停在山顶上,斜斜的散发着橙黄的光亮,现在微微泛着夕阳向晚的昏暗,他们也从一条道路走到了一个湖边,湖边四季常青的垂柳在随风吹拂摇曳着,不知离人的愁苦……
夕阳散发着最后的余光照耀在粼粼的湖面上,有几只归巢的鸟擦着湖面飞过,颇有几分寂寥的味道。
叶笙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终是没鼓起勇气再说点什么,就像在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下,她一言不发,现在看来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遗憾……分明她在庆幸自己没有将那些不好的东西吐露过,让她在他的心里保留一个与众不同一点的形象吧,一个除去师生这个身份,还能让他们还能有联系属于他们的回忆。
“顾老师,在西藏的时候,也谢谢你。”我终于能把这句感谢说出口了,你不知道的是这曾在我的梦中出现过多少次,然而次次醒来都恨不得梦能做得长久一些,我不奢求好梦不醒,我只希望梦能维持到你出现的那一刻,然而都没有……就连我手上住院的第一个晚上你手心的温度,我至今都不敢认为那是真的。
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淡淡的嘶哑,“叶笙……你好像老是学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
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顾老师,你知道在一个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对一个人伸出援手,你知道最坏的后果是什么吗?”她低声问,声音染上了一层和现在景色相同的寂寥和淡淡的落寞。
他心头莫名一紧,手掌在身*紧又松开,在心底叹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那时的场景,小姑娘背影零落,独自坐在土坡上哭,他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抽烟,听到她低低压抑的哭声慢慢变成嚎啕大哭,似是要通过眼泪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他心里烦闷,站在原地抽了半盒烟,听着她的哭声又慢慢压抑,瘦弱的背影,在澄朗夜空下,为她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光晕,她一头黑长的头发垂顺在背后,顾履那个时候想的是幸好他是无神论者,否则谁大半夜看到都会被下一跳。
他抽完烟想回去,却在看到那个还在一抽一抽的背影时,下意识地站定,然后一站便是大半夜,最后他将剩下的半盒烟也给抽完了,她还是没能停住细声泄出来的哭声。
顾履忍不住想,这样一个小姑娘究竟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哭成这样?
他不知道的是,他低头点烟的那一瞬间,叶笙早就察觉身后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便拉开了他们故事的开端,虽然她朦胧着泪眼,但是他只指尖的那猩红,那抹小小的光亮给了她些许的温暖,或许还要他在微凉夜色下挺拔的身姿想青松一样……给了她站起来的希望,又或许,他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而她却下意识地感觉安全……
一阵风吹来,掀起顾履刚给她披上的外套的下摆,叶笙一只手按住,“顾老师,我们回去吧?”
“好。”他推着她往路上去,远离了水边,温度没有那么低,但是树荫下的风显得有些凄厉,“冷不冷?”他问。
叶笙摇摇头,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来,扫在他的手臂上,他低头,她头顶上被剃掉的一撮头发,隐约可以看得到,他轻轻用手捏起一撮头发盖住,他又看了一眼,看不见了,他满意一笑,想起她最开始的时候关心的居然是她的头发。
感觉到他的手拂过她的头发,想到可能是她的疤痕露出来了,她一把捂住,讷讷的说:“今天没洗头,头发有点腻。”
他笑着搓了搓手指,“没事,不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