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9)
那一年,经历了被人下药**、自杀未遂、骨折三月、妈妈病故、爸爸自杀,我的高考分数一塌糊涂,只能去上一所外地的野鸡大学。
当然,我也想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得越远越好,因为这座城市里有那个男人。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这里工作,渐渐淡忘过去的伤痛,虽然偶尔还会听到兔子的尖叫。有时我会来到未来梦大厦,买件新衣服或独自看场电影,纵然我知道这栋楼的主人是谁。
七年过去,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要不是世界末日,不知自己还能再活几天,我恐怕不会接受任何男人——即便周旋。
兔子还在耳边尖叫……无法闭上眼睛,无法忘记过去,随时随地充满羞耻,仇恨一次比一次强烈地涌上心头。
我要杀了他!
趁着自己还没死,没被饿死渴死闷死或被杀死,就算我是一只温驯的兔子,在将要死去的时候,也会作出最绝望的反抗,如果不能用身体,那么就用尖叫。
在此之前,我想再与周旋共同度过一个夜晚。
我们蜷缩在三楼的一个小房间里,共享了一顿简单的晚餐。我抚摸他的头发,还有越来越硬的胡子,想象他十八岁时,肯定是一个忧郁的美少年,每天愁眉苦脸地写着诗,或一个人发呆为未来而担忧。
周旋用手电照着我的眼睛,看得出他很爱我,就像珍爱自己的生命。
“答应我,星儿,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他说出这句话,就像十八岁的高中生!但在世界末日,还有谁敢说永远?
“好吧,如果还有明天。”
当我们相拥着一觉醒来,已到了世界末日的第五天。
这一天,我始终盯着罗浩然,无论他带着丘吉尔到哪里。我也学会了隐藏自己,在最远的地方看着他,装作是为了其他事,有时还会拉着周旋作掩护。
入夜,罗浩然没有再带狗巡逻,而是回到四楼日本料理店的住处。正好轮到周旋去巡逻,我一个人守在四楼,身上藏着一把锋利的尖刀。我很有耐心地等待,反正已等待了漫长的七年。直到子夜,我确定那条狗也熟睡时,才悄悄摸进那个充满腐烂鱼腥味的地方。
果然,拉布拉多犬正在打呼噜。我把手电光线调到最弱,看到罗浩然——但他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睁着眼睛。
他看到了我,刹那间便明白了我是来干什么的。
我掏出刀子,抵在他脖子上。他并未反抗,只是按下墙边开关,灯亮了。
拉布拉多犬抬起头来,刚想大声吠叫,罗浩然却训斥道:“丘吉尔!继续睡觉!”
这条狗不解地看着我和他的主人,但它是聪明的狗,知道我手里的刀子意味着什么,立即跑到主人脚边。罗浩然说:“别动!趴下!”
它只能乖乖趴在地上,用凶狠的目光看着我。我并不惧怕这条狗,哪怕它咬我一口。我的双腿因为自杀摔断过,什么样的疼痛都能忍受。只要它胆敢叫一声,我就一刀割断它主人的气管!
“你要杀我?”他冷静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微微点头,刀尖已然颤抖:“是,你还记得我,对吧?”
“我永远记得你这张脸,如果不是这张脸,我也不会伤害你。”
“伤害?你也知道你伤害了我?”
“对不起,我承认我做过的一切。七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想起了我死去的妹妹——她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你就像她十八岁时的样子。我提拔了你的爸爸,又特意安排高管聚会,让人把他灌醉,又骗你到我房间。但我确实很想和你聊天,只要能找回一点点感觉,很多年前与妹妹在一起的感觉。”
罗浩然仍然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像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我也是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特别的悲伤。
“你这个变态!”但我不会饶恕他的!想起那个夜晚,就心如刀绞,“你怎么解释那两罐饮料?你有没有下过药?”
“我承认,那是我手下人安排的,因为他们知道我从来不喝饮料。”
“那你有没有对我——”又一股羞耻感油然而生,再也说不下去了,若控制不住情绪,刀刃就要割破他的喉管。
“是的,我做了。”
他居然如此坦白!我咬住嘴唇,不想让自己心慈手软:“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因此而自杀身亡,我的爸爸后来自杀死了!”
“我知道,也是这个原因,我再也没去找过你,我不想给你带来更大伤害。”无法想象的是,他的目光竟那么真诚,“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给你和你的家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从世界末日的第一晚,我见到你并认出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向你忏悔。对不起,虽然现在太迟,但我还是要忏悔。”
该不该杀他呢?也许,我的仇恨积累了七年,并不是为了杀死他,而只是为了听到他的忏悔。
我依旧虚弱地喊道:“我要杀了你!”
“你杀吧。”罗浩然闭起眼睛,等待我的刀子落下。
刀子却无法再向前哪怕一厘米!低头看到拉布拉多犬,它的眼里似有混浊的泪水。
天杀的狗眼!刀子从我手里坠落。
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我埋着头冲出日本料理店,跑进通往五楼的逃生通道,蹲在拐角抱头痛哭。
七年来,无法言说的痛苦与屈辱,如同烙印永难磨灭,却为什么不敢下手?真的饶恕他了吗?
“一旦你杀了人,你的生活就完全变了。”
我找到了理由——周旋对我说过的。
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又有一块毛巾堵住了我的嘴。我拼命挣扎,却抵抗不了那双胳膊。那绝对不是罗浩然,更不可能是周旋,而是……
许鹏飞?是他吗?我闻到一种浊臭的味道,听到野兽般的喘息——刹那间,想起他向我投来的猥琐目光。
我想要大声呼救,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他把我拖到五楼走廊,黑暗深处的一个店铺里。
一块黑布蒙住我的眼睛,漆黑一团的同时,有只手扯下了我的衣裙。
他真是个畜生!
天哪,谁来救救我啊?不要……不要……不要……
尽管用力扭动身体,我却无力反抗,只有泪水肆意横流。为什么到了世界末日,这种事我还会经历第二次?七年前跳楼死掉算了!前世造了天大的孽,地狱里还要还债?
兔子在尖叫……兔子在尖叫……兔子在尖叫……
我想死。
眼前黑布忽地掉了下来,在地上滚动的手电光里,我看到了那个畜生的脸。
许鹏飞!
这张脸是如此恶心龌龊,距离我不过几厘米,又臭又腥的口气喷到我的脸上。
真想大喊一声:“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
他胆怯地后退,抓起手电逃跑了,听脚步声像跑到了楼上。
我浑身酸痛,站不起来,好久才摘下堵住嘴巴的毛巾,艰难地穿好衣服。我几乎爬出了走廊,扶着栏杆走到四楼,却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发出了一声尖叫,是个女人,就在她要逃跑时,我一把抓住了她。
是那个叫海美的女高中生。她把我搀扶到三楼,喊出大家来帮我。我说许鹏飞就是强X犯,已逃到了楼上,男人们纷纷拿起武器去追捕——尤其是周旋。
玉田洋子是个好人,她为我擦去身上的污垢,找来干净的衣服。但我拒绝换上新衣服,固执地穿着那身被弄脏的白色衣裙。洋子照顾我到清晨时分——但我没有睡着过,却再也流不出眼泪。
六点钟,我推开玉田洋子,独自走下楼梯。
男人们还在搜索许鹏飞,楼上不时传来他们的声音,但看来毫无结果。我独自经过昏暗的底楼,找到监控室——平时这扇门都是锁着的,只有罗浩然用指纹开锁才能进入。我想要找件工具把门撬开,这扇门却自动打开了。
罗浩然就在门里,冷峻地说:“我看到你想要进来。”
原来,头顶就有一个摄像头。我平静地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已经知道了,我很抱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