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真相
我再次将冰山约了出来,在警局外的咖啡吧里。他很不耐烦地瞪着我,让我有话快说。我玩着咖啡杯的杯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沉默了很久,冰山有些扛不住这气氛了,起身说了句“我回去了”,丢下钱就想走。我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回头看着我。
我苦笑起来:“冰山,你见过菜场里杀兔子的场景么?”
“干吗?”
“我见过。卖兔子的人抓住其中一只,绑住它的腿,把它倒吊在笼子外面,然后一棒敲在头上,接着就是剥皮,放血,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三分钟。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最可怕的是他们都当着其他兔子的面做这件事情。那些在周围围着看的兔子,还会伸出舌头来添血吃。”
冰山皱起眉瞪着我问:“你想说什么?”
“冰山,你说当着兔子的面杀兔子,是因为它们不知道,没感觉,不懂事。那么杀人呢?当着人的面杀人,是什么感觉?”
冰山愣了愣,重新坐回了我身边,沉声问道:“你查到了些什么?”
我苦笑起来。我的嗓子很干,像用砂纸磨过一样,声音擦着黏膜带来疼痛的触觉:“我查到很多东西,但都没什么实际的证据。阳明病院的确在贩毒,而且也为这个杀过人。你跟我说过的那个女孩的事情我也查得差不多了。当初伤她的不是那个青年,青年是被陷害的。他有强迫症,只要一紧张,就必须做某种连续的动作。凶手就当着他的面伤了女孩,然后把自己的指纹擦干净,把刀子塞进他的手里,按上了他的指纹。他没办法抵抗,就因为他有病。你不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在哭么?我也不明白,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搞清楚。昨晚我刺激了他,他一直拍了三百二十下桌子才停下来,手都拍烂了。你想想,三百二十下是个什么概念?他根本不可能去杀人!”
我吸了口气,稳了稳精神,继续开口:“冰山,当年你的线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女孩。她从青年的画里看到了与贩毒有关的东西,所以才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她的想法?”
我从怀里摸出本子,递给冰山,手指在口袋里触到了什么,拿出来看,原来是那天从尸体上掉下来的小草状的耳钉。我将耳钉拿在手里把玩着,继续说:“这本子是我昨天向那青年借的。你看看里面这些画,像不像白粉?那个院长的死也很蹊跷,我想真正的院长现在应该还隐藏在病院里,暗中操控着贩毒的事情。至于当初那个小混混,只是被当成了替罪羊,就是为了骗取大量保险金,供他们买卖毒品。”
冰山的脸严肃起来。他低下头,皱着眉想了很久,又抬起脸盯着我问:“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冰山,如果你想要杀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接近他,让对方毫无防备。”
“对。第一件事就是成为对方的朋友。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有从背后捅刀子的机会。”
“你的意思……”
“那个女孩没有挣扎的迹象,所以大家才说她是在措不及防的时候被熟人刺伤的。又因为现场都是那个青年的指纹,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就是凶手,根本没有人去考虑别的人。”
“那你觉得应该是谁?”
“如果说那女孩是大众情人,那么全院的人都有嫌疑。可是考虑一下那个青年被嫁祸的情况,凶手一定得在很短的时间里让他们被人发现。所以我觉得,应该是第一个报案的人。”我顿了顿,看着冰山明显亮起来的眼睛,和他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人来:“护士长。”
就在说出口的瞬间,冰山狠狠地拍了大腿一下,几乎跳起来:“我说她怎么那么奇怪,要把那女孩和杀她的人留在同一间病院里面!”
我摇摇头:“恐怕不止,关键是为什么她要杀掉那女孩。”说着,我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那张现场照片,“事发现场是食堂,那个青年告诉我,病院不准别人随便进食堂。他们为什么会在食堂这种地方出事?明显是发现了什么,有人想灭口。”
冰山低下头认真地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如果毒品就藏在我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转移,没有人发现,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二,真正的院长究竟在哪里?”
“冰山,你仔细看这些画,里面有一张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我顿了顿,抽出放在最后的一张图,递给他。
冰山纠着眉盯着那画上,那是一个人佝偻着腰的背影,很瘦小。他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问我:“你的意思是——这张画里的,是院长?”
“对,这是最近才画的图。他早就被关在上面,能见的人就那么两三个。但他专门画了这个人的背影,为什么?”
“光靠猜测没意义,我们得掌握真凭实据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我猛地想起一个一直隐隐约约困扰我的,却又一直被忽略的小细节。“冰山,你知道么?我进那个病院这么久了,虽然搬过那么多次吃的,却从来没有吃过一次米饭。”
冰山挑起眉,仔细地盯着我一会,猛地笑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