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埔村的村民觉得又有热闹看了，一早上当街就聚了一群嘴里呵着白气的人。两边的诊所、理发店、麻将馆更是人满为患。天公也做美，太阳早早地出来，虽然还没有多少热量，但照得亮堂堂的，人的心里就充满了希望。向阳的地方，雪已经化得湿的，地上黑一块黄一块的。
有人不明白信访下乡是什么意思，昨天看了新闻并且自认为已经消化明白的就认真地给大家讲，说好比以前告状要到衙门，告不告得赢不说，先要看那门前的衙役几张臭脸。现在信访下乡就是衙门把围墙拆了，有状子可以直接递上去。
“那衙役呢？”有人问。
“衙役把臭脸收起来啦！”
“哦！”这下人们明白了，敢情是把臭脸收起来了。“那就是说我们有冤的可以诉冤有仇的可以诉仇了？”那说话的人问完便看看左右。
左右却躲闪了一下他的眼神。后边有人就接话：“看看再说吧！”
“哦，那就看看再说吧！”他的声音瞬间就低了下去。
这时有人悄悄地说了一句：“看，全成出来啦！”
“他还敢出来？”接话的人伸长了脖子悄悄地接了一句。
“他怕啥？”那人哼了一声，“他昨天找了几个人喝酒，直接就在门前把狗杀了，弄了一地的血。”
“就是，我也看见了，现在那张狗皮还在门跟前吊着呢！”
这下议论的人声音更低了。人们看着全成叉着腰踱了几步，把墨镜从脸上取下来眯起眼看了看众人，然后冲地上吐了一口痰进村委会去了。
一会儿，妇女主任杨宝莲也来了。有人叫了一声：“宝莲？你们这是要开会呢？”
杨宝莲摇了摇手，低着头进去了。
这就有人议论了。“村委会主任找不着了，会计也让抓起来了，你说咱这村现在谁当家？”
“谁当家？”旁边的人很不屑地接了一句，“有人当家、没人当家还有啥区别？还不是你种你的地，我种我的地？集体有钱没钱跟你有啥关系？”
“也是！”那人就不言声儿。
“那我们其实也不用选村委会主任啦！反正也没用！这个妇女主任也不管用，只会管计划生育，可是她管住了谁，她妹妹不也照生不误！”
人们就哈哈笑了。谁都知道杨宝菊生的是谁的孩子，人家还摆酒来着。
正议论着，有人就喊：“看，来啦！说是我们村是头一批嘛，这不就来啦！”
人们就朝西看，只见一溜儿好几辆车，很威武地向这边驶过来。而村委会这边也有了动静，杨宝莲把大门打开，紧张地迎出来，脸上堆了一脸的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人们闪在两边，车队缓缓驶过来依次停下，车门一一打开。
“是不是市长也来啦？”有人就问。
“不知道，看哪个派头大哇！反正乡长是来啦！”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卢兆麟下了车。他回头看看后边跟着的一众人马，挺胸往前走了两步。杨宝莲赶紧迎上来，连声说：“呀，辛苦啦！辛苦啦！快进去歇歇吧！”
乡长和乡党委书记也跟了过来，他们和杨宝莲一个意思。
卢兆麟看看围观的群众，说：“不用了吧，就跟群众一起晒晒太阳吧！你们去搬两张大桌子，待会儿给信访的同志使用！”
乡长和乡党委书记对视了一下，就催促杨宝莲：“快找人去抬桌子，弄得干净点！”
杨宝莲忙不迭地就应声去了。
这时，信访的几个工作人员就到位了。电视台的、报社的也都抬枪驾炮地跟了过来，进入工作状态。
两张大长条桌子很快就抬了出来，杨宝莲拿了个脏抹布在那起劲地擦，从这头到那头，忙得认真极了。她这边擦着，信访人员已经把电脑从车子上面搬下来，放在桌子上。他一边放一边回头问：“电源有吗？”
围观群众中有人说了一句：“从诊所拉线！”
那诊所的窗户就被人敲开了，医生从里边探出头来，问了句：“做啥？”
这边忙着做准备工作，电视台的记者把话筒递给乡党委书记李添福，李添福对卢兆麟笑着点点头，就充当了个主持人的角色。
他说：“村民同志们，信访下乡是我们市信访工作的一个改革尝试，是真正为了保障百姓的权益一个举措。我们金椽乡小埔村是第一批被选中的几个村子之一，大家现在有啥说啥，只要把握住实事求是的原则，没人为难你，也没人笑话你。我的意思大家明白了哇？”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想看看众人的反应。可是众人没什么反应，这让他有点尴尬。他清咳了一下说：“市委市政府对这项工作非常重视，现在，咱们就请卢市长给讲话，大家欢迎！”
有几个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
卢兆麟接过话筒，看看群众，打着哈哈说：“我发现掌声没我想得热烈，不过，这也得说呀！”听到这话，有人就笑了。
卢兆麟接着说：“信访下乡啥意思，大家一看就明白啦，不用我多说。我只想表达一个意思：村民自治就是村子里的村民自己说了算。但怎么就是自己说了算呢？选村委会主任时你们自己投了票了，满不满意也是你们自己投票的结果。大家想想，你投票时是怎么想的，自己好好回忆一下。今天信访同志都把桌子搬到你家门口办公啦，你们怎么想怎么办呢？怎么实现村民自治呢？”
说到这里，卢兆麟的脸色严肃起来：“人们总说山高皇帝远，我也说，真远！但你要想你不出声，皇帝能猜中全天下人的心思，那绝不可能。我这个当市长的就做不到，我有的是忙不完的事情。所以，自己的日子得自己努力，机会得自己珍惜！这个信访下乡的活动不会天天就扎在你们村，全市有那么多村有那么多的人，他们会流动到别的村。你在勇气来了的时候不行动，等勇气走了的时候你也别骂娘，你骂我这个当市长的也听不到！”说完，他扫视了一眼人群，就肃着一张脸把话筒递给同来的杜书城。
杜书城看看在场的人群，就说：“卢市长说的很直白，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告诉大家今天我们这信访人员的组成，他们一共是四个部分构成的，有原来的政府信访办的同志，有公安局的同志，有纪检委的同志，也有监察部门的同志。我们抽调了各部门的同志联合办公就是希望公正快速地把这件事办扎实、办好。这就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共同推动我们通远市的基层民主工作。”
说完，他把话筒递给公安局的计局长。计局长拿过话筒嗓门儿很亮地说：“我就说两句可操作的。一会儿我们会发信封和信纸，里面村委会办公室会清空。在场的群众大家就帮个忙，你有没有要写的，也请站到队伍里去往那办公室里面走一走。每个人单独在屋子里呆五到十分钟，出来后把你手中的信封交给我们的信访人员，回头信访人员会专门跟某些群众取得联系。你们反映的可以是自己的事，也可以是别人的事，或者是村集体的事，都可以的。我的话听明白了吗？”
有人点了点头。人群出现了一点骚动。
计局长想了想，又哦了一声：“呀，我忘说了，办公室会给大家准备笔，不用出来要笔的！”
人们就笑了几声。
计局长看看卢兆麟，又看看杜书城，就大手一挥，说：“排队吧！有事的为了自己的事，没事的为了街坊邻里的事，大家都排除吧！”
有人就动了动脚，互相看看。李添福跟着喊了两声：“排队、排队！”说完又扭头冲杨宝莲喊：“去，把村里的大喇叭打开，喊那些在家的人都出来，都出来排队！”
大喇叭难听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村民同志们，市长来啦，要求你们现在都到村委会来！村民同志们……”
卢兆麟皱眉看了下那声源发出的地方，觉得耳朵有点疼。他看看杜书城，杜书城则看着路口。看着看着，那辆香槟色的宝马车出现了，杜书城就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