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假,谷雨就能经常见到老美人梅宝琴。她把母亲给她的“作业”讲给梅宝琴听。她说:“我妈一定是想让我成为一个雕花的马鞍,看着很昂贵,然后能配得上一匹骏马。说白了,还是男人主宰的天下,要获得男人的青睐女人才显得有价值。”
梅宝琴瞥了她一眼,说:“雕花的马鞍有什么不好。如果能雕花,那对马鞍也是一世的幸运,难道非得那么粗糙地处理自己然后再随便地配一匹瘦马吗?”
谷雨没话了。
她们说的都是现实。她不想认同,但她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梅宝琴说:“谷雨,你不用去钻牛角尖。你知道我一辈了都喜欢美丽而无用的东西。但是这个世界的文明正因为有了这些才有了色彩。教堂为什么要修得那么高?钻石为什么要经过切割?昆腔为什么要仔细琢磨?即便你不懂它们的美,巍峨和华丽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就像男人不懂你,但你的自矜自贵也是对生命的完善和交待……”
有了这番话,谷雨开始重新看待母亲给她安排的那些兴趣班。她不为了别人欣赏,只是想让自己完美。
腊月二十二那天,朱齐家在电话里找她。
她问:“你不是说要到朝鲜扶贫吗?”
朱齐家说:“已经回来了。太没劲!和网上看的一模一样,动不动就要组织起来参拜伟人塑像。”
谷雨问:“那你还去哪儿?”
朱齐家说:“哪儿也不去了。准备让你陪我拍片子。”
这让她很迷惑。
她问理由,朱齐家说,没理由,就是好玩儿,实在要问个理由,就是我爱上了传媒,上大学之前想拿你练练手吧。
拿我练练手?
拍片子就等于传媒?
呃,好像是有联系的吧!
谷雨答应了她。
打开QQ,是齐家传来的文档。这是一个拍摄脚本。
谷雨一看就笑了,这又是一个关于袜子的故事,不过,这次是丝袜。
她问他:“你是不是想把这个故事卖给候欢?”
他回她:“嗯,我觉得那家伙人傻钱多,他们那丝袜代言人不如你看着顺眼。”
她就笑他。可是笑着笑着也有点感动,那是被人珍惜、被人欣赏的感动。
她问他:“是不是知道我要留在国内,你就想把我捯饬成一个广告明星?”
齐家发了一个鄙视的表情。他说:“就你个土妞儿,怎么捯饬都捯饬不出来,我只是要正经八百地学一下镜头语言,别想多!”
她回复他:“好吧,我不想多,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
……
拍摄的地点选在邮电大学,齐家说安安给找了一间学生宿舍。
一大清早,她搭上妈妈的便车。
卢文芳问:“是朱齐家约你的?”
她说:“嗯,是去姚安安找的地方。姚安安也在。”说完,她就扭过头看窗外。刚刚妈妈问起的时候,她心虚了一下,她想母亲这会儿一定在盯着她。
她说不清为什么要强调姚安安也在。其实她也不确定安安在不在,她只是推想安安会在。
卢文芳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到了西土城路的路口,谷雨就下车了,她得自己走过去,免得车子调头。
路过售卖书报的亭子,她看到了“少男少女”、“青年时代”这样的杂志,封三有浪飞飞新一季广告,就是她做的运动袜系列。她随手打开一本,里面有各种姿势运动的她,跳起来投球的,打累了坐在地上歇着的,还有叉着腰喘气的,总之,就是体现这句话:“来吧,和浪飞飞一起运动!”
另一本杂志上是朱齐家和她追打的那张,是弗兰克拍的,她踢得兴起,仿佛画面之外都能听到她兴奋的尖叫,而朱齐家呢,人在框外,只看见腿。除了当天的工作人员,谁也不知道这是朱齐家的腿。
这几张画她反复看过了,但今天她还是忍不住再看。
她的生活真的是不一样了。
……
安安果然在。看到她来,谷雨的心突然就踏实了。
安安说:“这就是我找的宿舍,是我们系一个女生的,和她不太熟,但应该符合你们脚本的需要。”
谷雨看看那床铺,再看看床铺前边的大桌子,明白了为什么找这个屋。因为它够干净,也够简朴。它床头上只有一个十来块钱的小玩偶,其他就只有书。
齐家事先跟她说过,那个女生是用助学金上的大学,东西不用更换,就符合拍摄的需要。
谷雨觉得这比她在护士学校用的东西还要好一点,因为人家讲究色调的协调,蓝色枕巾配蓝色床单,而她的,是有什么用什么。就那样,已经是福妈妈很不容易才为她争取到的。
她说:“我需要换一下衣服。”说完,就看向安安和三个男生——齐家、吉赞和白轩。
男生们退了出去。安安留了下来。
谷雨打开她的大包拿出衣服。她遗憾地说:“可惜没有以前的裙子,我找我们养老院的梅姨才借到件旧的。”
那真是件旧的A字裙。梅姨跟她说,那是大群以前给她买的,她总穿,就穿旧了。但就是没舍得扔。
安安看着她换上蓝底白花的旧裙子和一件小的白衬衫,再看她放下头发,两边抓一抓,扎一扎,弄成两个辫子,一下子就笑了,说:“倒退了几十年!”
谷雨笑着说:“齐家说要拍成有点年代感的,他要怀旧!”
“就他还怀旧?”安安不相信地嘲笑弟弟。
门被安安打开了,男生们进来,看看,有点呆。
吉赞低低地吹了下口哨。
谷雨有点羞涩,她小声地问:“你们真的会拍吗?”
白轩说:“在家里追着猫拍过!”
这话招来齐家当头一个栗凿。他说:“我比他强,我拍过家庭聚会,我拍的是人!”
白轩不忿地揉着头说:“拍人就比拍猫技术强吗?”
吉赞说:“我不管,我只管打灯!其实人和动物我都拍过,我还实录过昙花开放。”
安安看着这三个“臭皮匠”直挠头,她说:“好了,没我什么事我走了。门钥匙你们暂且用着,哪天真的不用了再给我。啊,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你们丢人啊!”
在抗议声中,门被关上了。
谷雨看着他们调机器,打灯光,终于,她安静地说:“可以了!”(未完待续)